《盛世知微》热绯

115、第 115 章

　　仙灵岛上满天的红绫飘舞着，远远看去像是被镀了一层薄薄的红雾，分外妖娆。
　　阿眠坐在铜镜前亲自梳妆打扮，她脸上全是愁苦。今日是她嫁给淳于陆的日子，喜轿已经到仙灵岛了，大家都在外面忙着四处找她，却不知她独自一人偷偷进入盛玄玑的房间开始着装。
　　还记得以前和江家姐妹开玩笑说出嫁的时候要她们为自己梳妆打扮，要盛玄玑背着自己上花轿，如今她则是自己动手梳妆，待会儿也会是自己走到花轿前。阿眠梳着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她苦笑想到：都说卿已长发及腰，入了他人花轿。这话真，没有半点作假，她今日不正要上别人的花轿吗？
　　她戴上自己亲手做的黄金凤冠，涂上胭脂，看着变得美丽的自己，她心底没感受到一点嫁为人妇的喜悦。
　　“阿眠？”
　　有人来到她身后。
　　她没有转身，只是平静地看着镜中那抹向自己走来的身影，她轻轻笑道：“还以为自己会孤零零地上花轿，没想到披盖头前还能见你一面。”
　　“你不是出去躲起来了吗？为什么要回来？”盛玄玑忍不住问道。
　　“我不回来的话，你会怎么做？”
　　盛玄玑不解其意，“我会出去打发那群迎亲的人。”
　　“那淳于陆会善罢甘休吗？”
　　“……你不必担心，他不敢对屏翳族怎么样？”
　　阿眠扑进盛玄玑怀里，小声抽噎道：“伶哥哥，谢谢你。”她真正想感谢的是盛玄玑对她无止境的纵容，即使知道她做错了，依然会站在她身边支持着她。
　　她忽地站起身，露出明媚笑意。
　　“伶哥哥，你看嫁衣好看吗？”
　　她的嫁衣没有缀满珠玉，也没有绣上振翅欲飞的凤凰，只有九根凤尾盘在肩上，看似有只凤凰正朝后方飞去，唯有凤尾还遗留未去。一身冽香凝华，大红嫁衣的映衬下让她变得十分美艳娇俏。
　　“好看。”
　　“你说重台会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盛玄玑笑道：“当然会啊。”
　　“对不起。”阿眠忽然说道。“我还有一桩心事未了，如果得不到答案，我是不会甘心的。”
　　“你想做什么？”盛玄玑问道。
　　“今天是我和重台约好的日子……”
　　阿眠忍住泪水，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冲出去。待盛玄玑追出去时，她已经坐上仙鹤朝东边飞去了。
　　“阿眠！”
　　盛玄玑的叫喊引来许多人。
　　他担心事情弄大了，于是趁所有人赶到之前先一步唤来仙鹤，乘坐仙鹤去追赶阿眠。他隐隐感觉很不对劲，阿眠好像会出事似的。
　　从半月天跑出去的叶寻微，正和珑珑在地上疾行着，远远看见盛玄玑乘着仙鹤从上方掠过，他放声大喊了几声，无奈相隔太远，盛玄玑根本没有听见。叶寻微估计盛玄玑知道阿眠的下落，于是让珑珑调头去追盛玄玑。

　　阿眠穿着大红嫁衣，披着盖头，迎风站在屏翳族地最高的山峰上，遥望远方。她盼着重台能第一个见着她最美的样子。可是约定的时间已过，都没能等来她想等的人。
　　直到下面小道一队人马闯入。他们身着冷冰的盔甲，手执长矛踏进屏翳族地，扣押了所有族人。
　　这一切，都被阿眠亲眼目睹。
　　她逃婚的事已经东窗事发了，迎亲的人都知道她这位新娘子没有上喜轿，他们不会让她轻易逃走的。
　　那些人将仙灵岛围住，不许任何人离开一步。
　　盛玄玑顾不得许多只想先找到阿眠，然后带她出岛暂避风头。
　　这时叶寻微找到了他。
　　“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和阿眠，所以过来看看。”
　　“可能要出事了，你赶紧找地方藏一藏。”
　　“我不要藏着。”叶寻微拉住他，道：“淳于陆一定会拿阿眠的事大做文章，甚至会向屏翳族问罪，这个时候我怎么放心让你独自去面对这一切？”
　　盛玄玑头疼不已，无奈叹道：“重台失约，让淳于陆有机会对我们发难，若想解决问题，我恐怕只能交出阿眠了。”
　　“万万不可！”叶寻微吃惊大喊出来。他对盛玄玑说道：“阿眠何其无辜，凭何让她一个女子承担一切？”她不过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就因为她是屏翳灵女，所以就不能得到人人都企盼的幸福吗？
　　盛玄玑说不出话来，他又何尝不知道阿眠的无辜。比起阿眠那儿女情长的私心，他更恨自己没用，保护不好阿眠。他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惨叫之声。
　　俩人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一声声惨叫……难道他们对族人动手了？！
　　淳于陆当真这般心狠，只因为娶不到阿眠就如此对待为他效命多年的人？想到此盛玄玑再顾不上其他，抛下叶寻微，快速朝那里奔去。
　　待他来到那里见到那血腥的一幕，怵心刿目。所有族人都跪在圣洁的高台上，双手被束缚于身后，有好几个族人口吐鲜血倒在他们眼前，血淌了一地。还没断气的人被士兵们一脚从高台上踢下去，他们重重摔落在地，不一会儿，就没气了。
　　盛玄玑气愤难忍，他努力控制颤抖的双手，一步步走过去，待走到他们跟前。猛然抬头，露出嗜血的双眸，出手将那些施暴的士兵全部杀死。
　　但终究双拳难敌千军。对方人数太多，一拥而上，很快就将他制伏了。
　　“盛玄玑，你想公然造反吗？！”一声厉喝道。
　　淳于陆从士兵身后走出来，凌冽地看着他，残酷无情道：“你是不是想我一声下令，血洗屏翳？”
　　盛玄玑一愣，望着那些架在族人颈上的大刀时，愣住了。当他看见其他生命遭受威胁的族人时，他不得不退缩了。他臣服在淳于陆脚下，忍着愤恨，咬牙道：“盛玄玑不敢。”
　　淳于陆轻蔑地哼了一声，抖了抖身上的衣袍，冷声道；“屏翳遗族违反祖宗遗志，私自允许灵女私配他人，今日我让你们流血就是让你们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他一直以为阿眠喜欢的人是叶寻微，还处处看叶寻微不顺眼，没想到勾引她的人居然是重台，这简直岂有此理！又想到是自己引狼入室，则更是怒不可遏。
　　本想给阿眠一次机会，只要她肯乖乖上喜轿，他可以既往不咎，可惜阿眠不会珍惜机会，一而再地让他颜面扫地。他更想不到是盛玄玑和叶寻微竟敢帮她逃婚，这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无情的话，让所有屏翳族人心中一颤，甚至有人在心中对阿眠和盛玄玑暗生恨意。
　　淳于陆又道；“若有下次，我不惜杀光所有人！我宁愿舍弃整个屏翳，也绝不许你们背叛我！”
　　躲在远处，凝视这一切的叶寻微，终于了解了淳于陆的狠毒和无情。
　　原以为淳于陆需要屏翳的力量，断不敢对屏翳出手。没想到竟是自己想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错得太离谱了。他不了解对方，也估错了对方的心思才让对方有机借这件事对屏翳下狠手，来了个杀鸡儆猴，还把盛玄玑推至痛苦深渊。
　　叶寻微握紧拳头，额上青筋暴出。他心中痛恨，甚至没有察觉手心的痛楚，任由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来。
　　他静静看着盛玄玑挺直的背影。
　　曾经的背影担负着重担，如今多了绝望。

　　淳于陆带兵走后。
　　叶寻微和盛玄玑立刻去找阿眠。
　　阿眠坐在崖边，双脚悬空，她脸上平淡无恙，眼神却十分空洞。
　　她见到他们来了，扯出一抹笑容，道：“重台还没来呢。”
　　叶寻微不语。
　　盛玄玑却道：“阿眠，随我们回去吧。”
　　岂料阿眠摇了摇头，凄声道；“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盛玄玑目光一转，看向崖下，正是高台所在地。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心痛，沉着问她道；“你都看见了。”
　　的确，阿眠全都看见了。她很痛苦，因为自己的自私害了族人，结果也很可笑，自己痴心想嫁的人，抛弃了她，不要她了。
　　崖上清风吹来，吹起嫁衣裳的红色纱带，迷糊了她的视线。泪水忽然涌出，浸湿了纱带。
　　她轻声道：“我是罪人，回去后怎么面对大家啊？”
　　叶寻微再也忍不住，大声说道；“这根本就与你无关，就算你不嫁给重台，淳于陆也会找其他借口施威！”更何况淳于陆根本只是为了控制屏翳族，让屏翳族为他效力才想娶阿眠。
　　阿眠身形一僵，缓缓回过头来，注视着盛玄玑，眼角弯弯，绽放如花容颜，她对他一字一句说道：“伶哥哥，你身上背负的枷锁够多了，切莫像学我，遇事逃避，好好珍惜眼前人。”
　　说罢，视线转向叶寻微。
　　那眼神充满绝望无助，瞧得叶寻微心里一颤，不祥预感油然而生，他急遽道：“你想做什么？！千万别胡来！”
　　可是，阿眠已经听不进去他们的劝阻，一度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族人。她陷入内心的自责里，害怕回去后，被人指指点点。
　　她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她渴望能从这梦境中解脱出来。
　　于是她双手一撑，双脚离开地面，如同一片火红的枫叶向崖底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