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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夏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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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日空流如水,往事如掷烟海。
付榆再一次看着人去楼空的卧房,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手旁的几案上散落着一只药囊,一张被展开的信笺半收半合的沉默着。
“大人……”淮安忐忑地上前,微微出声,不及付榆将头板过去,便慌埋下头。
付榆垂眼,视线落到那张墨色尚新的信纸上,一颗心渐渐凉透。
那张半卷着的薛涛笺上泼上一行恣意打散的墨迹:此去一别,江湖再会。
鹭鸟漠漠,白萍扶桨,满塘夏荷拥簇着一尾浮舟依依流淌。
飘渺的荷香在鼻尖触碰,晕湿了船上的孤帆。沈轻舟躺在甲板上,透过头顶高高矮矮拥挤着的荷叶荷花,仰面盯着狭长而破碎的云海。
然后打了个饱嗝。
他吃的太撑了,实在起不来身,索性四仰八叉地赖在地上,盯着天发呆。
自打从锦州城的小院儿溜出来,他是一路提心吊胆。既要时时提防那些一双双明里暗里目视眈眈的各家眼线,又要留心自家的“杀猪小分队”的穷追不舍。
好在,总归是逃出生天。
沈轻舟仰面,盯着头顶那片遥远的虚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在他记忆里,似乎也有过一个这样的傍晚。渔舟唱晚,田田荷叶,他也曾仰面将这一整个苍穹的盛大揽入怀中。
什么时候呢?
——记不清了,很早很早之前吧。
在什么地方呢?
——忘了,只记得江面很空旷。
是我一个人吗?
——好像有一个人陪着吧,是谁呢……
开心吗?
——开心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傍晚。他并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这注定了他不能像他大哥一般,在那拥挤逼仄的朝堂上占据一席。
可他为此庆幸。他记不清那些书本里端然正立的知乎所以;也记不清夫子先生摇头晃脑的仁义礼智;他记不清曾经的浮欢与沉溺;他也记不清一切痛苦与不甘。所以他只能死皮赖脸地一把拽住此时此地的满足,骄纵跋扈地,横冲直撞。
风动玉荷,稀疏光影在眼前斑驳摇晃。船头茶温未散,温清茶苦,郁郁荷甜。枕下潺流,蛙声一两。
天大地大,他只想要这一船的安宁。
渌水扶舟,溪照影行,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沈轻舟上岸时,天边燃烧起玫瑰般的火烧云,黄昏的微波温柔擦抚着远处巨大的石碑。
石碑的孤影随溪水流淌,垂目时,恰挽两点朱红——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