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麟隐于野

49、丑人

　　天空中又飘起了小雪。
　　高伯乾回到客舍后院里家奴在车里让着休息。高伯乾看看他的伤，并无大碍。不打扰他，让他继续休息。车里有暖炉，所以寒冷。
　　巧在，五年后的今天居住的这间屋子，是当年林瑜晏走出的那间房子。
　　这里的布置每一间都是一样的。亦还同以前一样。
　　高伯乾躺在矮榻上想要好好休息一天，这些天连着发生好多事，他觉得累了。
　　恍惚间，睡着了。
　　不知说了多久，耳边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
　　又像是梦里，高伯乾继续睡着。
　　“方公子还是放不下聚茗馆里的男娼？每每有生意都要跑到我襄平县来。”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有什么办法呢。”
　　“是啊，有什么办法呢。”一人含糊不清的感叹着，颇有点悲己的意味。
　　“原想带他离开，可他不肯。我给他在西头修了个屋，那儿人少。只好劳我两头奔波。”
　　“他的事儿我又听说，也算是个有情义之人。”另一人低声感慨着。
　　“是啊，想他被亲父卖到聚茗馆。可他对快要病死的父亲不离不弃。真是孝子。”
　　高伯乾隐隐听着，房屋里已一片漆黑，他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继续听。
　　“李兄不如，趁宵禁前，你我赶往聚茗馆可好？我许久没见刘姑娘你也该去见见那个人了。”
　　高伯乾梦中隐约觉得有人在谈论林瑜晏的旧事。
　　那声音很有特色，他觉得不久前在哪里听过。
　　正当他绞尽脑汁的想着，忽然灵光一闪，“林公子！”他当即跳起身赶忙打开门，原本谈话二人已经消失不见。快要宵禁，他也欲赶往聚茗馆去。
　　一路追随，始终没追上。
　　高伯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林瑜晏这么执着，也许是曾经年少时对他的窘境没有出以援手的一种遗憾和愧疚，也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害他丢了性命，也许是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这根铜簪的驱使，也许是对那日大雪夜帮了自己的林瑜晏一种报恩的心态，也许是对襄平县里这样神奇化作瑶琴的传言的崇敬，也许是对现在这个林瑜晏是人是鬼的好奇。总之，襄平县里的一切都在牵引着他。
　　就在在客舍里休息，也能听见林瑜晏的声音。
　　这就是所谓的情随事迁吧。
　　聚茗馆的辉煌跟曾经不相上下，却也没有太大的改进。原先服侍过自己的女人如今不见踪影。这里换上了一品新面孔，都是家中犯事连坐发配的姑娘。
　　高伯乾在穿梭的群人里探寻着熟悉而优雅的身影。
　　果然，在一个转角看见他时，他已经进入一间房中。
　　高伯乾随即也在林瑜晏旁边的房中住下。
　　这一夜，高伯乾睡得倒是安稳。早上醒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到这里的初衷，赶忙在女子的伺候下动身。生怕起晚了遇不见‘林瑜晏’。
　　他刚穿戴整齐，要了饭菜，还没走到位置上。
　　人群里忽然一阵莫名的骚动。
　　“给……给……我！”人群里，看不见身影。断断续续嘈杂声中，断断续续艰难的说话声。
　　高伯乾挤到人群中，看见地上仰躺着一人，那人年纪不小，已经白发苍苍，一腿蜷缩着拼命想蹬开身后趴在地上拉扯着他腿脚的人。
　　两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
　　身后的人穿着只有贫穷人家才会穿着的粗布短褐。大冬天，馆中虽然不冷，可因为太大，却也不热。
　　趴在后面就算被连踹几脚也不松手的人裤子都不能遮盖住整条腿，露出大半截来。活像个乞丐，高伯乾正纳闷怎么乞丐在聚茗馆里这么猖狂。
　　正值此时，一个衣冠楚楚的女孩子冲上前来，不知拿了什么东西东西正砸向身后人。
　　“咣当！”一声，原来是个陶罐，现下已经四分五裂。
　　顿时，围观的姑娘们向炸开了锅，高伯乾换个角度再看，才发现那人头上原是包着一块粗布遮掩着脸颊。这会儿被那东西正砸在头上，砸落了遮掩的粗布。
　　那是一张狰狞的脸。
　　高伯乾所能看见的局部苍白粉红凹凸不平。从右眼皮一角一直连接到右边唇角。就像一条丑陋让人作呕的虫子。
　　高伯乾也忍不住胃中一阵翻滚。
　　人群中惶恐不安的人害怕的捂着自己的脸，却又不甘心的拉扯住被女孩掺扶其的老人，趴在地上，抱着他的脚，含糊不清的念叨着：“钱……钱……”
　　“要钱不要命！”有人喊道。
　　眼看着地上挣扎的人被砸中头部已经开始流血。但他就是死命的不放手，拉扯着老人的裤子，站起身来。
　　女孩和老人还有这个面目狰狞的人扭打在一起。
　　只见那丑人攒着全身力气一把将女孩推开倒地。老人见此赶上前来与他厮打。一旁高喊的声音响起，甚至有人又开赌了。
　　谁知那老人一扭脸，将怀里的包裹扔到那群赌徒身边说：“我赌，我赌我赢！”
　　高伯乾着实被这一幕震撼了。
　　拿自己的当玩物做赌注，还自己押注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嗜赌如命之人。不禁咂舌。
　　满堂哄闹，那丑人欲扑上前去抢回包裹，却被老人扑开，摔在地上。
　　一旁的女孩似乎扭伤了脚这会让正站不起来。
　　也算公平些。
　　高伯乾虽这样想，却有点看不下去。但又不想做出头鸟。只好远离这是非之地。
　　寻了一处坐下，欣赏歌舞。
　　不知你来我往多久，聚茗馆忽然就安静了。
　　鸦雀无声。高伯乾就连抬手饮酒时都能听见袖中的风声。
　　他也跟着安静。
　　只听一人高喊：“死人了！”
　　“啊！”姑娘们四散逃开。
　　只剩下地上从楼梯上脑袋朝下躺着奄奄一息的老人。
　　丑陋的男子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粗布裹在头上，遮住了大半个脸。而后霍霍走向那群赌徒，将自己的包裹收入怀里。几乎是逃走的。
　　“父亲！父亲！父亲！别！”女孩子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撕心裂肺声中，高伯乾跟着人群起了身，他在一角安静的走了出去。慌乱的人们没注意到消失的丑陋男子。
　　只有高伯乾紧跟着他。
　　在聚茗馆后的小巷子里，高伯乾赶上几步，不曾对视因为高伯乾害怕他的脸，真的像鬼似得。
　　“稍等！”高伯乾扯住他的短褐。那人果真停下来。一动不动。
　　高伯乾自聚茗馆后门而入将自己的马牵出来交给了他。
　　“一路逃吧！”
　　说罢又将袖里钱袋慌乱的塞入这人怀中。
　　粗布的遮掩下，高伯乾看不清他的脸，头也不回心慌慌的‘逃’回聚茗馆。
　　长巷子里冰天雪地，丑陋的人紧抱着包裹钱袋还有麻绳。看着坠入雪地中明晃晃的东西。
　　这是方才从高伯乾掏出钱袋是不经意间掉落的东西。
　　丑陋的男子弯腰捡起雪地里的东西，伴随着一滴不经意的泪水。坠入雪中，眼泪的温热融化了一层冰冷的积雪。
　　他怀揣着这件宝贝，匆匆上马朝城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