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静水流深》大妮鸽鸽

5、家国大义

　　收到B字电报，静澄忙叫人给孙先生打去两万法郎。
　　五法郎折合中国白银约一两，支出两万法郎，便相当于四千多两白银花了出去。一两白银，能买粮食百余斤，是贫民一年的口粮，即便是中等人家，也够一名成年人吃个小半年。
　　过几日，又收到一个C字，静澄二话不说，按照先前约定的暗号，打去三万。
　　同清照说时，清照正画画，一面往画布上涂抹颜料，一面打趣他：“旁人家，公子哥儿败家，败的是祖宗积蓄，不心疼也就罢了。你这钱，都是自己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挣回来的，怎的也不心疼？”
　　静澄闻言只笑了一笑，旋即叹道：“咱们只是出几个钱，到时候前线战士，出的是命呐。拿这些钱，去买鲜活的一条条命，买咱们中国的国运……若真买得起，若这些钱能换革命军战士不死、换华夏中国浴火重生，倾家荡产我也肯。”
　　清照听了这话，眼眶湿了。
　　静澄拄着拐杖立在她身后，看她一笔一笔地勾画，画布中央的普罗米修斯，逐渐成形。
　　希腊神话中，天神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火，被宙斯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上，每天派一只鹰去吃他的肝，又让他的肝每天重新长上，使他日日承受被恶鹰啄食肝脏的痛苦。
　　“我不忍心把鹰画上去，也不忍心画他肚子被剖开。”她将笔搁下，扭头看他，眼圈儿红着。
　　“那就不画。”静澄抬手轻按她肩膀道：“咱们多捐些钱，孙先生便能多买军/火，去外国买好的，让咱们中国的普罗米修斯不必被剖腹啄肝。现在孙先生肯接受我的资助，只要他肯要，要多少钱我都给。”
　　“嗯。”她含泪点点头。

　　目前总共只支出六万法郎，以静澄手下的产业，完全能够应付，但也不得不为长久计。
　　革命烧钱，和烧人性命一样快。
　　静澄想好说辞，择日先去同长兄通气，想先说通大哥，再联手大哥一起去劝服父亲。
　　没想到静澜一听他提起来意，当即便要推着他的轮椅一道去见父亲。
　　“大哥，这般仓促，不好吧？”反倒是静澄心里没底。
　　静澜微笑道：“娘早就同爹透过一点消息，前几天，还是爹来同我说，若你管我要钱，不论是什么由头，要多少尽管给，从公中寻一个由头补贴。既然你跟我将话挑明，不如也同爹打开天窗说亮话。”
　　“大哥，这大笔资金给出去，是没有’回本’这一说的，家里的生意势必大受影响，你可曾跟大嫂商量过？”
　　“这些年，列强虎视眈眈，中国已经到了‘不变即死’的地步，宫里的太后还在挥金如土，王公贵族还在浑浑噩噩……举国上下，大小官吏盘剥百姓，中饱私囊，罔顾民生……醉生梦死！再不变革，这群蛀虫要将中国亿万子民一同扣在大清朝这艘沉船上送死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道理，你明白，难道我做大哥的会糊涂？你家媳妇明白事理，难道你大嫂就小家子气了？”
　　静澄扶着轮椅站起来，冲静澜深深作个揖：“弟代孙先生谢过大哥，也谢过嫂嫂。”
　　静澜搀住他，摇摇头：“是你该代我们，谢谢孙先生，谢谢义士们。”
　　兄弟二人去见父亲，当时张宝善正在书房练字，见他二人进来，打量过二人的神情，知晓来意，没有说话，只在纸上写了八个大字：“毁家纾难，义不容辞。”
　　静澄也不多说，便由兄长搀扶起身，向父亲行了大礼。
　　由父亲起头，舅父、叔父等人也皆向静澄暗示支持之意。
　　他此程回国寻求家人支持，料想会有困难坎坷，却没想到家人皆如此深明大义，自是感动激励不已。

　　静澄接下了家里的好意，但也知道不能只吃家里的老底，还是要出去拓宽财源。
　　国内的事交给父亲和大哥，静澄和清照度完蜜月没多久，就启程返回法国。
　　二人要去上海搭轮船，既然途径上海，静澄便不免问起：“不如，去拜访你家试试罢？或许看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二老也能认下。”
　　清照低头默然，扯着手里的绢帕。
　　她不说话，静澄知道她心里实则有些想去，因此靠近她，拾起她的手，轻轻握着，笑道：“我这女婿总还不至于差到不能领上门去见老丈人罢？”
　　清照被他逗笑，回握他手，说道：“就算把你领到天王老子面前，我也不怯。我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好的。”
　　静澄细白的面皮红了红，红到耳朵尖儿，有些含羞地笑，说道：“那便带我去给你父母看看。”
　　清照又轻叹道：“到底当时我逃婚出走，与他们已然决裂，他们对外宣称我死了，如今我活着回去，算什么呢。彼此的心早就伤透了，何必再相见，相见也没有好话说，或许还要连累你跟着挨骂。”
　　静澄事先派人去上海打探过消息，心里多少有底，便道：“或许他们当初跟外人说你死了，不是恨你，而是决心放你远走高飞呢？”
　　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清照一阵哽咽，眼泪簌簌掉下来，泪眼问他：“可能么？”
　　静澄拿过她手中捏着的绢帕为她轻轻拭泪，说道：“不去试试看，怎么知道呢？若他们果真狠心，你从此不回头，也省却许多牵挂。可若他们实则仍爱你，趁此机会，便和好罢。如此算来，只要咱们去一趟，不管结果怎样，算下账来都是不亏本的买卖。”
　　听他说“买卖”二字，清照破涕为笑：“你呀，就是奸商。”

　　夫妇二人抵达上海，暂住在礼查饭店，每天睡到10点钟，起床吃一顿早午餐，然后静澄出去应酬谈生意到晚上，留清照一个人在客房里。按计划，清照该出去挑选面见父母时带的礼物，但她总是逃避，便终日在房里画画。坐在窗户边，感受一天的光影变幻，画外面的行人街景。
　　饭店楼下大厅常有西式的歌舞喜剧演出，又有弹子房、酒吧、舞厅及扑克室，清照虽然好静，但无聊时会去逛逛，权当观察世间百态。
　　晚上静澄回来，与她说起生意场上的事，两人常常聊到夜深，又有新婚燕尔种种亲热，于是晚上的时间便也都这样打发了过去。
　　等静澄的几单生意谈成，过几天就要登船远航，清照还是两手空空。
　　静澄早料到她如此，得意地向她展示自己早替她备下的：Cartier的中国仕女图百宝嵌首饰盒和最新款Santos腕表、Louis Vuitton的帆布箱、Hermès的Sac haut-à-croire手提袋、Pringle of Scotland的开式米围巾、Aquascutum的羊绒大衣、Partagas的雪茄、ST Dupont的打火机、Parker的钢笔，还有Guerlain的最新款香水Parfum des Champs- ?lysées……
　　清照一看，大多是从法国带回来的，娇嗔地睨了他一眼，笑道：“你呀，是早有预谋。回国前你就算好了这步棋。你就那么吃得准我要嫁给你？连去我娘家的东西都备得这样全。”
　　静澄笑道：“也不算’早有预谋’，毕竟心底里一直忐忑，怕你事到临头变卦不想嫁我。但我总要往好处去准备么不是。万一沈小姐头昏到底，铁了心想嫁给我呢？”
　　清照坐进他怀里，捧着他的脸亲一亲他额头，笑道：“现在看来，我当初’昏头’选你是对的。若换成是宋公子，哪能对我用心到这种地步呢？”
　　“又非要提起那姓宋的，你诚心气我是不是？”他又醋得咬她的唇，被她起身躲了。她绕到他背后，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吃吃”地笑。
　　“明日，带我去见岳父岳母罢？”他问。
　　“嗯。好。”

作者有话说

　　虽然鸽了很久，但作者其实没有想过要坑这篇文~喜欢的朋友点个收藏，近期会慢慢把这个少有的甜文短篇写完的~（作者短篇真的以虐居多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