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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赌约 ...

  •   宣惠四年间,皇帝实在算不上圣君。好美姬酒色,损坏了身体且不论;听说头脑也十分蠢笨,开智时间也晚与其他皇子。

      若非是开国元勋陈、刘二姓的忠心辅佐和苦苦支撑,北陵王朝早就在二世三世不复存在了。

      这种人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以芙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竭力摆出个笑容,“小女福薄,消不得这天家的恩宠……况且婚配大事,也需由父母亲决定。”

      皇帝嘻嘻一笑,佯怒道,“若是你都消不得这种福气,还有谁能消得这种福气!再者,长兄如父,你兄长早已应允你入宫了,这点你就不用再担心。”

      “皇上。”以芙柔柔唤了一声,“那可否给民女点时间,和兄长说说体己话?”

      皇帝只作她是应允了,乐开了花,“好好好,朕知道你们兄妹二人感情厚笃,自然给芙儿时间与兄长好好聚聚。”

      疏影横斜,周遭涌动着清雅馥郁的草木香气。褚洲伸手搭在叶上,漫不经心地逗弄着上头盈跃的光点。

      何其从容,一派沉静。

      以芙心中攒簇着团团冷气,直直逼上眼底眉梢,“大人这样做会心安吗。”

      褚洲扯唇,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一般,“心安?”

      “欺骗奴家入宫、白白地将奴的下半生耗在这种地方,又枉顾从前的情义。您这样做——心安吗?”

      “你可知道本官夜里入梦的都是什么?”褚洲勾指,摩挲着以芙的下颌。外人看来,可不是手足情深的场景么。

      “常常有孤魂野鬼索命、伏尸万里池城。夜里惊悸时冷汗沾衣,你说本官安不安心?”褚洲笑道,“本官也盼着自己早点死了。”

      以芙眼神闪动,“那……”

      寒气森森的伞柄贴上以芙的唇,不疾不徐地轻拍,“妹妹若问得太多了,可不是见得是什么好事。”

      “如今你我不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褚洲敛目,“你甘心留下?”

      “圣上的话不能轻易收回,要想走也难。”以芙真的像是妹妹般撒娇,亲昵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却也微微垫脚,靠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

      “大人敢不敢,和奴家打个赌?”

      不得不承认,以芙勾起人来是很要命的。不必看那张媚骨天成的脸蛋,光是那柔若无骨的酥身、若有似无的淡香,就足够令人心神摇曳。

      “本官从来不赌。”

      “原来大人怕输啊。”

      褚洲眯了眯眸,岿然不动。

      “想必大人此番是会愿意和我一较高下的。”以芙点点他的胸口,“您就不怕奴家鱼死网破,到御前告发您选了个冒牌货入宫?”

      褚洲也笑了,“那想必芙儿也听说过沈怀泽这名字,好似对你来说是个重要人物。”

      握着衣襟的素手顿时用力,褚洲不得不微微躬身以适应突如其来的重量,同时也拉进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那样近,仿佛长睫能抚过对方的脸。

      “你把我阿兄怎么样了!”以芙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慌乱,也尚未注意到这点。

      对面的男子却垂首,不疾不徐地开始整理褶皱的衣袖,好似把沉郁在胸腔的闷气吐出。

      良久,他才散漫地一笑,“这才乖。”

      褚洲还是更喜欢现如今扯着自己衣襟、大吵大闹的以芙,而不是满月阁里或者刚才那样强装冷酷镇定,平淡如古井的以芙。

      毕竟,一点点地撕破虚幻的表象,再等到她避无可避的时候,再予个灭顶的重击才最有意思嘛。

      “你若是安分守己,你兄长自然平安无事。”

      “安分守己?”以芙美目尽显不甘,皓齿紧紧地碾着这四字,“大人把奴家送入宫内,可不是图的这个吧?”

      褚洲哂笑,“你觉得本官图什么。”

      “大人有异心。”

      呜呜的树啸吹散她的话,于是以芙重复了一遍,“大人把奴家送入庭掖,有谋逆之心罢。”

      从前远在丹阳,除去他担任尚书令、加官太尉一职,以芙对于褚洲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杀伐果断、背负骂名的表面印象。

      不过沿途走来,驱车的车夫偶尔会和盼山提一嘴儿褚洲的事,才知朝廷如今局面。

      褚洲倒算得上位极人臣、只手遮天,只不过近年来陈、刘两派的联结,多加阻挠他做事,关于弹劾的相关言论更多。

      皇帝贪美色,偏偏这时候他又投其所好送自己入宫,除了笼络圣心这一原因,说不准也有放松皇帝警惕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本官送你进宫是为了放松皇帝对我的嫌隙,好篡位夺权?”

      以芙瞪大双目。
      他怎可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字眼!

      “你以为,以他这种头脑能把我怎么样?”褚洲冷嗤,“即便是他们杨氏跪在地上求我收下江山,本官也不一定要。”

      褚洲对上她似惊似疑的眸子。

      “不过,与你赌一赌也无妨。”他问道,“赌什么?”

      “赌大人会爱上奴家。”以芙眼尾妩媚,乍泄三分春色。

      褚洲似笑非笑,“赌注呢。”

      “让奴家出宫为其一,见兄长其二。”以芙仰头望去,“若是大人能赢。奴家就心甘情愿地做大人手中的剑、身上的铠甲,你要奴家如何奴家便如何。”

      “姑娘赌大了。”褚洲的笑隐秘在葳蕤的树影之下,“大赌伤身。”

      “那大人且拭目以待。”

      不过多久,皇帝身边的汪公公过来催促,称是筵席即将开始请两人速速过去。同时,一双精明利落的眼睛不停地梭来梭去。

      “阿兄!”以芙欢雀地扑过来抱住褚洲的手臂,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快点过去罢,不然教皇上等急了可不好。”

      即便隔着几层蜀缎布料,褚洲也能感受到她的香软贴了上来,若无似有、黏黏糊糊地传递着温热的体温。

      褚洲从善如流,只从她面上一瞥而过。

      脑海下意识地却察觉到她没有笑。

      她笑起来是有酒窝的。

      ……

      午晧池前结驷连骑,成千上百盏宫纱明亮,将黯淡下去的苍穹点得亮如白昼。宫娥和太监们低眉垂眼地立在各个官员的身侧,陪笑迎合着官员的侃侃而谈。

      论北陵礼法,男女不可同坐。

      然此番出席的不是后宫嫔妃,就是朝中官员。因为以芙的尴尬身份,皇帝便刻意将她安排在了褚洲的身边以作安抚。

      看得出皇帝今夜很是尽兴。

      湿哒哒的酒液顺着他肥而短的下巴流淌下来,溢入了他层层叠叠的下巴。因为行动不便,持箸添菜便由身边的公公代劳,仍然有几点卮酒、油渍溅到衣袍。

      帝王大喜,差不离已经喝下三四盏酒。

      陈贵妃体贴,“皇上少饮酒,这样对身子不好。”

      “今夜朕高兴,自然要多喝些!”言毕,拂开身畔的伶人,摇摇晃晃地往案下走去。

      “太尉,朕敬你!”皇帝庞大的身子晃动,径自饮下一杯,“敬你揭发丹阳动.乱有功,安我北陵江山社稷!”

      顶着刘泗冰冷的目光,褚洲挽唇轻笑。

      “皇上言重了,此为臣身为太尉的本职罢了。”他把这席话说得大义凛然,也把对桌刘泗气得心中呕血。

      “再敬爱卿能够忍痛割爱,将珍爱多年的妹妹交付给朕。”皇帝神往,忍不住一瞥以芙。

      褚洲淡笑不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刘泗,“从前刘大人时常借此事弹劾,如今想来也算是给他个交代。”

      “就是嘛。”皇帝撮嘴,嘟嘟囔囔道,“刘大人常常拿此事叨扰朕,朕真的被他闹得心慌!依朕看呐,太尉之忠心,日月可昭、天地可鉴!”

      大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皇帝的声音荡开一声又一声,颇为尴尬。

      偏偏,褚洲风轻云淡地坐回位子,半点也无要接话的意思。

      皇帝一个劲儿地在那嘿嘿地傻笑。

      汪公公和另外几个小太监连拖带拽地把醉醺醺的皇帝“请”回了龙位,“皇上,您可别再饮酒了!”

      “朕没醉!”皇帝一拍桌案。

      为了证明自己尚未醉酒,他当着后宫嫔妃与数百官员的面儿开始拟旨。

      “传朕旨意——”

      众人呆愣。

      皇帝不满跺脚,“传朕旨意——”

      众人起身跪拜,唯有褚洲依旧气定神闲地斟酒。

      “太尉,你怎么不拜朕呢!”随即,皇帝一拍脑门,“噢对了,父皇在世时已经予你特权,觐见时候无需跪拜。”

      趁着皇帝说话的功夫,以芙偷偷抬眸瞄了一眼褚洲。见他姿态从容悠闲,哪里是忠诚之臣,分明是把藐视皇权写在脸上了。

      “看什么?”褚洲问。

      以芙轻轻怼回去,“奴家是想牢牢记住奸臣的嘴脸,以免今后再受了坑蒙拐骗。”

      奸臣这一词显然是取悦到了褚洲,竟然还肆意妄为地当众笑出声。

      皇帝尚未听到这边地窃窃,口里已经叽里咕噜地说了下去,“传朕旨意——褚氏嫡女,色姝德馨;故封婕妤,赏金万两;赐白玉一对、悬珠一奁,入主长乐宫。”

      话落,全场哗然。

      自历朝历代以来,长乐宫都是皇后居处。本朝皇后尚未入住,她一个小小的三品婕妤鸠占鹊巢?

      众人的言论纷纷入耳,以芙不是没有听到。在满朝文武官员惊疑的视线里,以芙扣首谢恩,“民女谢皇上恩典。”

      在一声又比一声高的抱怨里,以芙听到了他的一声低笑。

      “婕妤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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