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新戊

91、091

　　教学楼楼层不高，声音稍微大一点，楼下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争吵声不绝于耳，从嘈杂声中，江浣很快就捕捉到那道熟悉的声音。
　　即使阔别几年，那声音还是像催命的音符似的，江浣脑内的那根弦迅速绷紧，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班长都看出他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而江浣置若罔闻，像是没听见。

　　肩膀上传来力量，江浣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程景野单手揽住他，拍了拍江浣的肩膀说：“没事。”
　　他笑得很柔和，可是笑容之中，分明有什么力量支撑着。

　　“总有一天要解决这件事，只不过比你我想的比较早而已，”程景野捏了捏江浣的手臂，“不过也好，正愁找不着你妈呢。”

　　他胸有成竹，好像对一切事情都早有对策。
　　这样的沉着无疑也影响着江浣，江浣直了直背，深吸一口气。

　　总要解决的，逃避并不是办法。
　　程景野说得对。

　　班长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俩说谜语，刚刚还神色有异的江浣此刻出乎意料的平静，和程景野一起走上楼。

　　走得越近，争吵的声音就越大。不过仔细一听，能够分辨出来钱老师的语气还算平静，吵吵嚷嚷的只有江妈一个人。

　　“这里是学校，你再吵我就找保安了。”
　　身为教育工作者，钱老师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但对于某些人来说，礼貌是能够钻空子的弱点。

　　江妈仗着周围有不少学生和家长旁观，声音越发大了，“我儿子就在这里上学，我身为家长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你——”钱老师工作这么多年也没见这么闹事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江浣一上楼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站在楼梯拐角处，没有动弹。

　　而江妈似有所感，转身朝着这边望过来。

　　之前在路口没有看清，如今离得近了，江浣第一感觉就是老妈还是老了。
　　即使有刻意隐藏，头上的白发还是露了出来。

　　老爸离开后，为了不让人看热闹，老妈在衣食住行上无一不保持着体面，在人前光鲜亮丽，对待儿子也是关爱有加。
　　但现在那最后的体面也没有了，就连两人的关系也分崩离析。

　　“江浣！”江妈看到他的瞬间，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江浣身上。

　　而江浣被这声喊得动了动，不是往前进，而是往后退。

　　老妈像以前一样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伸手就要拉扯江浣。但她还没走到江浣身前，就被一只手拦住去路。
　　程景野挡在中间，“你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江妈推开他的手，还要去拉江浣，“这是我儿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已经快成年了，有权利决定自己究竟该不该和你走。”程景野看着江妈，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眼前这个成年人，无论是谈吐还是气质都不是等闲之辈，无论是三年前还是前几天在新港他都有插手，而江妈在他手上没有讨到过好。
　　但她了解江浣，他的小孩自从目睹父亲出轨后，对这个家一直有愧疚。

　　无论她说什么，江浣都会照做。

　　“是吗？”江妈嘲讽地笑了笑，想拉江浣的手收了回去，“江浣，你和妈说，要不要和我走？”

　　江浣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就听见老妈继续说道：“我养你养了这么多年，你真的要听这个外人的话？”

　　此时四周都安静了，无论是江妈，还是周围旁观的人都纷纷侧目，将视线落在江浣一个人身上。
　　江浣感觉到耳边嗡嗡的，像是电线炸开的声音。

　　这种感觉江浣很熟悉，小时候撞破老爸出轨，长大后他独自一人走在校园里......
　　他像是被丢进一个深坑里，所有人的凝视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刃，一寸一寸的切割着他的□□。

　　他的结巴好像又严重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程景野察觉到他的异常，回过身来抓住他的双肩，轻柔又掷地有声的唤着他的名字：
　　“江浣，江浣，看着我。”

　　江浣回过身来，抬头看着程景野。

　　“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程景野安慰地看着他，声音小了一点，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
　　“不要怕，我在这里。”

　　江浣直直的看着程景野，想要从对方的眼睛里接收到能量，而程景野也似乎明白他的想法，鼓励地看着江浣。

　　于是他越过程景野，直视着江妈，坚定的说道：“我不和你回去。”

　　完整的一句话，没有再结巴，说出口时江浣都吓了一跳。

　　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江妈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我不要，和你回去。”江浣重复了一遍。

　　三年前的离家出走就是导火索，而这意义明确的拒绝更是让江妈怒不可遏。
　　她连最后的虚伪体面也立刻消失，想要越过程景野打江浣。

　　“你这个白眼狼，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程景野拦住江妈，在后面的钱老师也走上前来，但江妈正在气头上，不顾周围人的劝告破口大骂。

　　“你和你爸一样，都是养不熟的东西，白眼狼。”
　　“我碰到你们爷俩我造了多大的孽，我的命好苦啊......”
　　“江浣，你别忘记了，这个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全都是因为你！”
　　......

　　江浣站在原地，双手握紧浑身颤抖。其他的话他都没有反驳，只是在听见最后一句时，他对着江妈吼了一句：
　　“不是因为我！”

　　这突然的爆发，让江妈愣了愣，程景野回过头担心的看着江浣。

　　江浣说完这一句话，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边摇头边说“不是我”。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如果当初他没有撞破老爸出轨，也许这个家会变得不一样。
　　所以从小到大他如履薄冰，对老妈言听计从。

　　可是，如果当初他不撞破，这个家庭就不会发生变故吗？
　　离心的父亲，患得患失的母亲。虚假的和睦下，也许隐藏着更大的裂缝。

　　他只不过是揭开了这层面纱而已。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

　　想通了这一切，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江妈，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我。”

　　他自小就是乖巧的，甚至是懦弱，很少会这样直面坚定的说什么。
　　江妈看着他，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是什么改变了他。
　　江妈将目光投向一直挡在中间的程景野，抓着他的衣服说：“是不是你，就是你教他这么说的对不对？”

　　她的力气突如其来的大，连程景野都被她拉扯得往后退了退，但还是挡在江浣前面：
　　“没人教他怎么说，只是你从来不愿意听他说而已。”

　　江妈依旧不依不挠的抓着他，场面有些失控，所幸保安很快就来了，带着江妈就要往学校外面走。

　　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的挟着，江妈再怎么动弹也无济于事。
　　她从一开始单方面骂江浣变成了连带着程景野一起骂，市井骂街有多难听，她就说得有多难听。
　　直到被带离了，才终于停歇下来。

　　钱老师依旧惊魂未定，让周围围着的家长和学生都散开，最后看着江浣叹了口气说：
　　“江浣你来报名，报完名后我放你一天假，处理完事情了再来上课。”

　　“好的，谢谢，钱老师。”
　　江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答应下来，看着钱老师走进教室。

　　程景野还站在他面前，江浣伸手把他扯到楼道口，着急地说：“你没事吧？”

　　江妈不理智的时候力气不知道收敛，程景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受着，没有阻止江妈的推搡。
　　“没事，”程景野满不在意的笑笑，“还好今天穿得多，不然你妈妈的指甲又要给我挂彩了。”

　　江浣抓着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定程景野没事后，终于放下心来。

　　“你去报名吧，我来处理。”程景野看了一眼时间，“看来不能找老师问你的思想波动了。”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缓解原本紧张的气氛，江浣能够感受出来。
　　可是程景野的语气越温柔，江浣的眼眶就越红。

　　他总是在不断地给程景野找麻烦。

　　这次他要和程景野一起处理。
　　江浣心里想。

　　于是江浣说道：“你等等我，我交钱了，和你一起去。”

　　程景野看着他笑笑，摸了摸江浣的头，“好，那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