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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Par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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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素袂也离开,四位当家的终于安静下来,好似刚才的热闹都是在演戏一般。
“大哥……”慕成秋开口。
慕成春看他一样,点点头。没错,这次看仔细了,确定了!沈无一手上戴的是闻灵玉,而且是十四年前,慕绒小姐染疾时,天峰寨为了祈福积德,主动散发到江湖上的那批闻灵玉之一。之后再采的玉石,再没有那批成色好了。
“沈姑娘手上的闻灵玉肯定是阁主给的。阁主神通广大,有也不奇怪。”
“确实如此。不过,她故意戴着闻灵玉来天峰寨,应该不是巧合。难道……阁主是有意让素袂?……”
“我怕他们最后的目标,都是绒儿……”
一旁听着的慕成夏坐不住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管他们什么阁主公子,敢打绒儿的主意,老子跟他们拼了!”
四位当家的心事重重,这顿饭谁也没吃好。
……
午后,零落像扛麻袋一样,扛着装醉的沈若许走回暂住的小院。
来到树荫下,她将沈若许放在竹榻上扶好,转身欲走,“我再回去吃点……哎!”
手腕被紧紧地擒住,对方用力往后一拉,将她生生拖倒。
树影斑驳。
沈若许仰躺在竹榻上,眸中倒映着光影。
他的长相并不阴柔,线条更偏向硬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零落看见他,却只想夸他漂亮。
零落胳膊撑在他身上,风吹落她耳边的发丝,垂在他的脖颈处。发尾轻轻细细地,让他心里发痒。
“出来了还想回去?婢女不该照顾本尊吗。”他的声音低沉清冽,压低了说话时有些沙哑。
心脏“咚咚咚咚”地打着鼓。
零落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微风轻柔,阳光正好。他那双不怀好意的眸子里一定藏着笑意,不然怎会如此温柔?
零落慌慌张张爬起来,“你,你又没真的喝醉,有什么好照顾的。”
沈若许还是躺在那里,没有动作,“我是没喝醉,但挨不住你的素袂公子给我下药,身体麻痹,动不了。”
“什么?”零落大惊,坐在他身边,探他的脉象,“素袂为何给你下药?”
“自然是和其他人一样,好奇我是否从内牢全身而退。”
“我还以为今天要防的只是天峰寨呢,怎么素袂公子也是敌人?”
“是啊,本尊的婢女还跟敌人聊得起劲,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呢。”
“我……”零落委屈,“那,那也是你让我跟他聊的,怎么能怪我!”
“我还让你上天呢,你怎么不去?”
零落这算是明白了,合着阁主大人口是心非,嘴上说着让她聊,心里的想法是不准聊。真是幼稚,遭罪的还不是他自己么,跟谁斗气呢。
他的袖子半挽着,露出一截小臂,线条勾勒得极为优美,一笔顺至指尖,却棱角分明。零落还记得,他的手又大又暖……
零落戳了他一下。
沈若许懒懒地抬眼看她,“怎么?”
“你昨晚说武功没了,是不是骗我?”
“是。”沈若许骗人还理直气壮。
“活该,竟然欺骗人美心善的女侠。”
“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动不了,就对你无可奈何?”
零落得逞地笑了,慢慢俯身凑近,“阁主大人好聪明,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想干嘛?”
沈若许的眼里露出一丝慌张。
零落朝着他伸出恶魔之爪,“不知道阁主大人怕不怕痒啊……”
“我给你讲故事!”沈若许突然一嗓子制止了她的恶行。
零落满意地盘着腿,坐在他旁边,开心地催促,“快讲!”
……
十四年前,素袂染上天问,千诀为了救他独闯云棠山。
区区一块闻灵玉并不能解决素袂的痛苦,千诀想弄清楚闻灵玉为什么可以对天问有效,以此来寻找解毒的方法。
在慕绒的帮助下,千诀顺利地以小厮的身份进入了天峰寨。经过调查他发现,闻灵玉本身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石,它们之所以特别,完全是因为云棠山上的两个特殊的人——慕成冬和慕成雪。
慕家五位当家的,春、夏、秋、冬、雪,分别对应着文、武、商、毒、医。他们并不是一家人,只是师出同门罢了,名字自然也是假的。其中,只有冬和雪和孪生兄妹。
每隔九日的夜晚,慕成冬和慕成雪便会到后山矿场去。那里有一个露天的水池,浸泡着采好的玉石。他们将自己的小臂割伤,任由鲜血一同流入池中,血量虽然不多,却像墨汁一样,缓缓扩散。眨眼间,血液便像膨胀了一般,浸染整片池水。
幽红的色泽,让玉石长出丝丝脉络,仿佛注入了生命。等到第二天天亮之时,池水会重新变得清澈,而那普通的玉石,则成为了重金难求的闻灵玉。
这一发现让千诀大感震撼,守了一夜的他等慕成冬兄妹俩离开后,悄悄潜入矿场池边,想要一探究竟。结果没想到四周竟然埋伏着许多暗卫,犹如守株待兔一般,滚石从四面八方冲过来。
千诀被撞断了左臂,落荒而逃。
千诀的踪迹已经被发现,不可能在天峰寨久留,必须马上离开。走之前,他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带走慕绒。
慕绒心思单纯善良,此去万香谷她做好了救人的打算。
到了谷中,她第一次见到了素袂。那时,他们年仅十一岁。
慕绒得知,万香谷虽以制毒和暗器闻名,但素袂却喜欢以毒治毒,致力于帮别人解除痛苦,因此还结交了许多朋友。
只不过,那些朋友并非全部都真心实意。平日里看起来情深义重,大难来临时,却如恶魔一般撕破伪善的嘴脸。
当时,有一个官员的儿子邀请素袂去做客,素袂赴宴才发现,好友的父亲竟然意外染毒,正卧病在床,已经多日不醒了。好友自私至极,趁机将取好的毒血引到素袂身上,想逼迫万香谷出手救他父亲。
但对于天问,万香谷也无力破解。不久后,那个官员还是死了,儿子也不知去向。
慕绒觉得素袂可怜,主动写信回天峰寨,洋洋洒洒好几页,大意无非是希望天峰寨能帮忙。可是天峰寨的回答却是坚决的拒绝,并要求万香谷赶紧放人。
慕绒求助无果,却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在谷里生活的这段时间,走投无路来求医者数不胜数,她终于见识到了人间真实的苦乐与生死,这和那个只有鲜花盛开的云棠山完全不同。
素袂一直昏迷不醒,身体日渐消瘦,生气渐渐消散,不论他此前多么善良,如何热爱人间,都只能静静地等待自己的死亡。和素袂一样的,还有千千万万人……
如此荒诞的一切,为何要发生在他们身上?
慕绒绝无法袖手旁观,再次写了信寄回天峰寨表达心意。这次,纸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人非草木,怎能独善其身。
慕绒从小学习医术,天资聪颖,别有见解,再加上她天生体质特殊,由娘亲精心调理,血液奇异,能御百毒。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便调配出了一种药方,素袂喝下后,竟然恢复生气,有时能清醒大半天,还能跟她说话。
就这样又过去一个月的时间,素袂的身体逐渐好转,毒虽存在,却不会再突然发作,就像被什么包裹着,压抑了毒性。
只是这次苏醒以来,素袂的心性变了许多,再不似曾经那么开朗。
……
儿时的回忆好似充满了斑斓的泡泡,每次想起,都有异样的模糊感。它美好得不真实,如一场虚假到让人发慌的梦。
素袂从梦里惊醒,望着那扇没关好的窗,窗外一片漆黑,已经看不到月亮了,唯有窗台上那盏荧荧烛火隐隐约约地,快要灭了。
在梦里,他时而听到慕绒温语的呢喃,时而听见她铃铛一般清脆的笑。在梦里,他好像还记得她的模样,但是后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还记得最后见她的那次,在一个充满阴云的午后。
他在院子里没找到她,便去了她的小屋。推开门,室内一片昏暗,她正伏在案前,脸色惨白,案上瓶瓶罐罐东倒西歪,一碗黑乎乎的液体洒了一半,而她的袖子挽着,胳膊上布满伤口,底下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素袂颤抖着摸向她的脉……
她死了。
他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乍然停止。他慌慌张张地去找千诀,去找师父,满脑子都是她那伤痕累累,刀口纵横的手臂……
大病初愈又受惊,素袂再次发起高烧,卧床不起。等他重新醒来时,万香谷中已经没有慕绒的存在了。
他问千诀,慕绒去了哪里。
千诀当然不会告诉他。
万香谷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像没有见过慕绒一样。
“她不可能不存在,师父,这种谎话您自己相信吗?”他跪在谷主房前三天三夜,依旧求不得结果。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素袂,你执着这些都没有意义。”
“中了天问,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什么我没有朝廷的赏药却活了下来?明明是慕绒救了我。您与我说生死有命?可我的生是她给的,我信她,不信命。”
“她不想见你,素袂。你是我万香谷的大弟子,你可还记得这是个什么地方?你可还记得当年,你亦如今天这般跪着求我收你为徒时,作何鸿鹄之志?”
谷主的话如针扎在他的心里。
当年他全家被杀,只有他一个人因为游玩晚归而侥幸活了下来。谷主救了他,收留他,岂是为了让他浑浑噩噩,苟活于世?
他还没有学成,没有为爹娘报仇,他的肩上背着重担,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格。
唯有变得强大,才能达成心之所想。
等到他可以放下一切,只作为素袂而活的那天,是不是就可以找到她了?
至少,谷主说她不想见他,而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