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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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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第十一执行官大人亲临璃月,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执行官大人的工作哪是我们能过问的?劝你别管那么多,管好自己……”

      “不,本来我也不想管,但你看……”

      璃月港,集市区。随着两名愚人众员工(面具之下)的视线望过去,他们的执行官大人正同一名璃月土著人士黏在老璃月布鞋店里,试鞋。

      至冬常年严寒,人们惯穿皮靴,棉鞋,当地人也少有售卖布艺鞋品。只是璃月多山多峦,气候闷热,行走于此地,人们需要轻薄透气,便于攀山的鞋。老璃月布鞋应运而生,又有昔日岩王爷的亲笔题匾加持,小小门店代代相传,如今已有数百年历史,备受当地百姓青睐。

      “哈,这就是我们……的第一站?”

      达达利亚叉着腰,站在鞋店门口环视一圈,笑了:“之前的轮回里我是有多闲,才会陪你逛这样的地方啊。”

      “当时我们只是偶遇。哦……不如说,是因为我已经成为凡人,又没有带足摩拉,才与你有了再次交谈的机会。”

      对于自己在金钱管理上的笨拙,摩拉克斯倒是坦诚,他看向达达利亚,摊开手:“彼时我初为凡人,各方各面多有不便,金钱上尤是如此。幸得阁下相助……”

      “相助?听起来更像是冤大头……”达达利亚走进店面,拎起一双布鞋,打量一番:“这鞋底看着就好薄啊。这样的鞋子,也只能在璃月这样的地方穿了吧。”

      “既然来了,何不一试?”摩拉克斯也走过去,他拎起一双棕黑色的布鞋,“璃月布鞋百年字号,从鞋底到鞋面,每一双都是由师傅亲手衲制,以保证每一位客人都能在这璃月的山水间行得利落,舒适。相信你会喜欢。”

      达达利亚看着摩拉克斯,忽地表情复杂。

      摩拉克斯略略皱眉,双臂环胸:“怎么?”

      达达利亚咂了咂嘴,将拎在手里的布鞋放回原位,别开视线:“没什么。就……突然想起来刚才的事了。”

      摩拉克斯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怎么突然——难道,意犹未尽?”

      “哈。意犹未尽?受到惊吓还差不多。毕竟那个……的确是有点…咳。犯规了。”达达利亚佯装镇定,他摊开手,用无所谓的态度撑起话语,却始终不敢看对方,只留给摩拉克斯一张略微泛红的侧颜:

      “……总之,之前,是我武断了。嗯…看来你的实力,我得重新评估了。”

      “呵呵,真不想,战士亦有胆怯之时。”摩拉克斯看着达达利亚,看他耳边的绯色一路爬到两颊羞红满脸:“——不过,这里算不得讨论的场合。须知云雨之事,必得私密,得体,才周全。”

      “不是胆怯,只是聪明的战士不会贸然地挑战未知的危险罢了。”达达利亚终于回头,他皱起眉,一双眼睛半睁着:“——还有,不是我想大白天的提起来,只是刚才先生你的确是太让人震——”

      “那个……两位客官,咱们这个鞋可还试得不…?”

      说这话的是店家掌柜,只见他左手搓右手靠近二人,汤圆儿般的脸上散着芝麻般的五官,两撮胡子各随一边嘴角扯动,颤抖。虽然他没太听清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他可是亲眼看见这俩人从进店起就拎着两双鞋子斗嘴,若只是歇脚也就罢了,但偏他们又怼在镜子前半天不动地方,耽误别人试鞋不说,也不知道来这里聊天是图个什么……

      达达利亚看向掌柜,脸上的表情还没调整过来,是稍微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摩拉克斯倒是比达达利亚率先调整过来,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他轻咳一声,走到货架前,连看都没看就拎起三双鞋子,同时交到掌柜手上:

      “那便有劳了。”

      达达利亚皱眉。

      掌柜的更是惊愕,他看着手中的鞋子,又看看摩拉克斯,声音颤抖:“客,客官?这……不试一脚吗?须知咱们这鞋尺码可都是……”

      “不必,就这三双吧。哦,劳驾,还请掌柜将深灰色的这双用礼盒包起,其他的普通包装即可。深灰色的那一双,礼盒内请务必放入干花香包。这是要寄往至冬的礼品,货走海路,防潮除湿,霓裳花想必再合适不过。”

      摩拉克斯说罢,连价钱都没问,将正好的摩拉掏出来,码齐到桌面。

      在店家愕然的注视中,摩拉克斯就这么拎起三只鞋盒——两只递给达达利亚,一只拎在自己手中,若无其事走出了店。

      “……咳。”

      沉默半天,一直跟在摩拉克斯身后的达达利亚终于喷笑出声。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包装袋,看向转过身的岩神大人,笑得每一根睫毛翘起来:

      “摩拉克斯,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像块石头?”

      “……何出此言?”

      “我知道,你一定是已经和我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呃,约会?”达达利亚话到嘴边本想换个词,但也不知道换成什么更加贴切,只好继续说下去:“所以,你早就把我会买什么样式的,多大鞋码,买几双以及需要的价钱都记下来了,是吗?”

      “不才,在下只有记忆力稍微好些。”摩拉克斯语气平静,但能听出他是略带自豪的。

      “摩……咳,钟离先生,我并没在夸你。”达达利亚看向摩拉克斯,眼尾那根最长的睫毛还挂着笑出来的眼泪,他用手腕一抹眼睛:“你这简直就像是我们至冬国,那些靠倒卖元素火药起家的暴发户,土大款。这样的约会到底有什么意思?哦,还是你想说,之前的轮回里,我们就是这样买东西,买出了感情?”

      “……呃…、”

      难得的,摩拉克斯语塞了。暴发户?土大款……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行为,买东西不看价钱也就罢了,甚至连颜色,尺码,质量也不加以斟酌,这…好像确实是有那么点出格。

      但他们之间的约会,所谓凡人的约会——尽管二人经历了上万次,但到底该如何重现,又要如何让达达利亚接受……老实说,摩拉克斯不敢轻易尝试,也不敢百分之百的重现。

      一旦真的让达达利亚想起了天理不允许青年回忆起来的事情,那岂不是又要…

      达达利亚笑着,将两只口袋拎到一边,腾出来一只手,牵起摩拉克斯。

      他与他十指交握,并拢,握紧。

      “就让我来教你,什么叫做凡人间的约会吧。”

      青年眯起眼睛勾起唇角,一头橙色的短发翘得张扬,被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边,看起来就像是稻妻传说中那些小狐狸的皮毛:“就让我和钟离先生做些更快乐的,更轻松的事吧。”

      “……还要比武?”摩拉克斯苦笑道。

      “咳。虽然切磋也好。但今天就先算了吧。……先生怎么把我想得像个只知道打架的武痴一样?”

      说着,达达利亚一指身后不远处的告示牌,其中最大的那张彩色宣传单格外显眼:“其实刚来璃月我就注意到了,这几天有辛焱小姐的巡回演出,正好有一场就在今晚。”

      摩拉克斯微微睁大了眼睛。

      即使没有自己的指引,达达利亚仍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他们会喝火水,看演出,如同第一次轮回那样,相遇,相识,相约去欣赏场盛大的,炽烈的,仿佛要将天地倒转,苍穹燃尽的演出……

      无数次相同的选择。

      “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先去吃点烤鱼垫肚子,再买上一瓶火水进场。钟离先生可曾喝过火水?那是至冬的烈酒,和摇滚最搭配!这样的机会可很是难得,我必须带你去试试!怎么样,先生?这样的机会,这么多轮回里还是第一次吧?”

      达达利亚自顾自地,说着和第一次,第二次,第成千上万次的邀请都如出一辙的话语。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摩拉克斯不敢让青年记得,天理不允许青年记得。可是……

      可是即使如此,他们最终还是重复了与过去相同的命运。摩拉克斯记得,即使是在他们经历过最残酷的,最痛苦的轮回里,青年仍然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不曾屈服亦不曾认输,不曾做出有愧于任何一个身份的自己的事情,亦不曾……

      向命运低头。

      ‖﹕02999﹕‖

      “……”

      荻花洲,望舒客栈。达达利亚在璃月落脚的地方。屋内的琉璃百合与霓裳的香气被苦味掩去大半,阳台上小石锅里煎着中药,药汤又衬得腥气更重,连绵的雨露筛进竹帘扫进点点,溅起地板上的血块。

      “、——唔咳、”

      张嘴便是咳血,呕血,也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血能经得起这样连吐带呕,达达利亚身负连见惯生死的郎中看了都会颤栗的症状,可不卜庐的诊断却偏偏耐人寻味——没病。

      青年的内部器官好得很,心脏没病,肝脏没病,浑身上下哪个地方都比常人还要结实健康,唯一有些可疑的大概就是外置魔力器官——神之眼,但神之眼的问题凡人是没办法解决。

      将神之眼远离达达利亚也不可行。钟离尝试将神之眼放到无法影响青年的位置,但即使如此达达利亚还是会失控地操控周围的一切水元素——体外的,和体内的。

      水元素,血,达达利亚正疯狂而不自知地引导着目之所及的一切水元素,连体内流淌的鲜血都算在其中。尽管这显然不是青年的本意,但以尚未失去神之心的摩拉克斯看来,便是如此。

      如果是失去了神之心的钟离,或是仅仅持有神之眼的凡人,是绝对看不出这样的微妙差别的。神之眼,神明的视线投射之处——天理与执政之神的视线交合之处,摩拉克斯有这份权能,也足以发现达达利亚并不是在靠神之眼来引导元素力。自从灵矩关一战之后,他便在无意识地靠身体引导元素,但这种事本来应该只有身为尘世七执政的他们才能够做到。

      巴巴托斯可以,摩拉克斯可以,但达达利亚怎么可能?青年再强悍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凡人怎可拥有以肉身引导元素的力量?除非他本来就与哪位神明共享了某种器官……

      与水神?与冰神?

      还是,更离谱点的,与自己共享了魔力器官?

      什么时候?为什么?这些和天空岛有什么联系?

      “哈——”

      大概是真的吐无可吐了,达达利亚干呕一声,终于向后仰去,双眼放空地看向天花板。

      一开口便是被胃酸腐蚀得哑掉的声线,钟离皱眉,将汤药吹了又吹,递到达达利亚唇边:“不必开口,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达达利亚一瞥那勺汤药,好家伙,鸡屎一般的颜色。虽然知道钟离不会害自己,但青年也实在不想喝下那闻起来就苦得不行的汤汁。

      “我加了甘草,味道,应当还好。”钟离适时地补充。他倒是知道达达利亚嗜甜,典型至冬人的口味。

      听到这句话,达达利亚将信将疑地,张开嘴抿进去一口。果然,温热的汤药带了一点点的甘甜,尽管更多的还是苦涩与腥味,但总比血的味道好多了。

      青年慢慢把那口药咽下去,闭上眼,感到原本灼热异常的食道被温润的元素力包裹起来。想都不用想,是钟离做的。

      “哈啊……我是说,想起来了…一些事情。”达达利亚轻声说。

      钟离皱眉,但仍然没有停止喂药:“是什么?”

      说到这儿达达利亚就有点想笑了,他扯了扯嘴角,半天,只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青年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笑容,即使儿时面对深渊的巨兽也未曾有过:

      “告诉你也无妨……但,我真的能告诉你吗?”

      “……什么意思?”钟离用手帕擦去达达利亚的鼻血,又换了块地方,帮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这与你现在的状况有关吗?”

      “与我的状况有没有关系……咳、我不知道……”达达利亚闭上眼,叹了口气,又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钟离:“但与你有关。”

      “比如,你现在的本体……”达达利亚一指钟离的胸膛,“并不在……呃、”

      话说到一半便失了声响,达达利亚咬紧嘴唇,再张开的时候,鲜血便将钟离手中的汤碗染得黑红一片。

      达达利亚瞬间失去平衡,靠倒在钟离的肩膀上,想起来也没什么力气,只好任由对方搂着自己,是如此暧昧又软弱的姿势,他们已经重复了成千上万遍的姿势:“……咳、看来……还真是,一句都不让我…”

      “如果事关阁下的性命,不告诉我也无妨。”钟离将药碗放到一边,帮达达利亚直起身:“可需我帮你联系愚人众?你可先返还至冬……”

      达达利亚摇摇头。

      “哈……如果我的手下,……不,如果女皇大人知道我现在的模样……不会理解,就连我自己也不理解,我的任务明明是夺走你的神之心,但为什么……”

      说到其他的事情,达达利亚的身体似乎就没有那么痛苦。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仰起头,喉结上下一动:

      “我记起来的事情并不多,钟离先生……正如你所说,如果告诉你,倒霉的大概就是我……但,”

      钟离低声道:“钟某的事情,钟某会自己处——”

      “但是我想要救你。”达达利亚看向钟离。

      钟离突然意识到达达利亚的左眼变暗了。凡人大抵是看不出来的,但拥有神之心的自己能够察觉,那绝不是正常的暗色。既不像是被深渊侵蚀,也不像是被鲜血蒙蔽,而更像是,被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东西盯上了,附着了,甚至是被夺舍了。

      天空岛,执政神,神的视线,神的视线投射在神之眼之上……而如今达达利亚无需神之眼就可以调动水元素,但因为是无意识地所以对身体产生了巨大的负荷,也没有办法控制。而且他的左眼也在变暗……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夺舍?他的左眼被谁夺舍了?天空岛?可怕想法攀上钟离的心头,为什么会这样想?是因为达达利亚一直在反复提及天空岛这个概念吗?

      “但,说白了吧——”达达利亚的声音唤回钟离的意识。

      “说白了……钟离先生,虽然我很想救你,如果让我在你和我之间选择一个,”达达利亚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他努力地想要摊开手,但因为没有力气,所以只是无力地在床上摆了摆:

      “我还是会选择我自己。我想要……活下去。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你能理解吗,钟离先生?所以我不会告诉你……”

      “如此,甚好。”钟离欣然颔首。

      “唉,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和你切磋是不可能了……好可惜,”达达利亚长叹一声,无比遗憾地闭上眼,靠到床头:“本来是不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女士的,还想和你好好打一场呢。但既然我不小心把自己搞成这样了,那就还是养好身体再说……”

      “在任务结束之前,我会留在璃月等船……但如果让手下看见,实在太丢人了。”达达利亚说着,看向摩拉克斯:“所以,虽然我什么都不打算告诉你,但能麻烦你照顾我一阵子吗?岩神先生。毕竟我可是因为你才这样的……”

      说着,达达利亚动了动手,想要抬起来却没有力气,看向钟离——

      ‖﹕10001﹕‖

      摩拉克斯握紧达达利亚的手。

      他握紧一些,再紧一些,握到达达利亚忍不住笑出来,立刻回握摩拉克斯。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较着劲,似乎要比谁更有力一些,

      又像是在比……谁更想多拯救谁一些。

      二人拎着火水,谈天论地,并排而行。他们这一路,正如第一次轮回,第二次轮回,第上万次轮回那样,一如既往。

      而唯一有变的……

      唯一有变的,并是二人此刻握紧的双手。

      不曾分开。不愿分开。

      再也不要分开了。

      ‖﹕02999﹕‖

      荻花洲,望舒客栈。

      这里的雨和别处都不同。璃月广袤,气候不一,轻策庄轻柔,绝云间急骤,唯有荻花洲的雨细密如绸,光滟如缎。雨脚如针线穿引于天地之间,融入湿地,汇作河流,夜幕四合,灯花亮起,百花深处,便是望舒。

      望舒客栈最顶层的客房,达达利亚就睡在钟离身边。被疼痛折腾了一天,雨声成了最好的助眠剂,青年实在懒得洗漱,只被钟离用温毛巾擦了把脸,脱掉衣服也就睡了。

      钟离答应了达达利亚的请求,留在了客栈。他坐在床边,将柜上的小台灯调到最暗,确保不会影响青年的睡眠后,才将达达利亚的神之眼拿起来。

      只稍一碰触,满溢的魔力瞬间沸腾。像是终于寻到了方向,逡巡于神之眼周围的水元素终于有了目标,一齐向钟离涌去。

      好在这样的攻击并不会伤及神明,钟离轻轻眯眼,青蓝色的颗粒便星星点点地蹦落到了他的脚边,化作了无害的元素结晶。

      是如此强烈的异感,作为一个引导魔力的外置器官,神之眼本不可能在主人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自行驱动元素力——钟离皱眉,将神之眼放在灯光之下,见浅蓝色的流光一闪而逝,质地通透而明亮,正如他的主人的愿望那般纯粹且毫无杂念。无论怎么看都是没有问题的样子。

      如果没有达达利亚之前反复念叨的“天空岛”,“去救你”,钟离大概只会觉得是达达利亚的神之眼出了连他也看不出来的问题,封存和毁坏都是解决办法,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达达利亚的问题不在神之眼上。毕竟,现在的青年,无需神之眼便可以引导元素力。尽管对方还没能意识到这一点,但就算真地意识到了,也不会对现状起什么作用——没有人知道他是靠什么引导的,钟离也不清楚。

      除了神之眼,凡人还能依靠什么器官驱动元素力?

      除非,是某位神明与他分享了自己的某个器官。

      钟离皱眉,看向达达利亚的睡颜,看他落在枕头上的呆毛,伏贴在额头上的刘海,以及刘海之下,因疼痛而闭紧的双眼。

      左眼?

      之前在万民堂,达达利亚就向自己抱怨过阳光太刺眼。想来,那时他的左眼就已经有些暗得不正常了。

      这样不正常的颜色,并不像是被带着祝福,与神共享了什么器官,而更像是带着恶意的,取而代之的夺舍。神明为了某种目的,将自己的某个器官植入到青年的体内,从而通过那个东西来监视他,控制他,防止他告诉自己那个绝不能说的“真相”……

      监视……视线……眼睛……

      驱动元素力的外置器官……神之眼……达达利亚已经不需要靠外置的神之眼来驱动元素力了,那么……

      那么,那个被植入的器官是……神的左眼……?

      所以,是某个神明夺舍了他的左眼,且达达利亚正在无意识地使用自己的左眼作为引导元素力的器官?

      谁做的?水神?冰神?自己?亦或者是,更离谱的,也更可怕的……

      更深邃,遥远,恐怖的恶意——

      “天空岛……”

      钟离喃喃。

      “……怎么了?”

      达达利亚看着钟离。

      钟离一愣,回过神,才发觉达达利亚已经醒了。青年的半张脸还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深蓝色,疲惫的眼睛,看着比白日里还要没精神。很难想象那个一刻都闲不下来的达达利亚会有如此虚弱的时刻,钟离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一揉他的头发——“抱歉,太亮了吗。”

      达达利亚立刻歪头,躲过了钟离的手。他不习惯被对方当做小孩子对待,从很久之前的轮回中便是如此,只是二人都不记得了。

      总算稍微清醒了一点,达达利亚的声音也有了些力气,恢复了惯常的那副爽朗腔调:“嗯?我的神之眼有问题吗?”

      钟离将神之眼交还给达达利亚:“在你睡着的时候,你的神之眼仍然在工作。”

      达达利亚从被子里钻出来,将神之眼接过:“哎,好烫,简直是发烧了一样。哪里坏了吗?”

      钟离沉默。

      片刻,钟离伸出手,指尖拂过青年的刘海:“你的左眼,可还看得见吗?”

      达达利亚的身体一僵。

      半晌,达达利亚耸肩,握紧发烫的神瞳,又松开:“喔,姑且吧。反正…还没瞎,不碍事。”

      钟离双臂环胸,身体向椅背靠去,沉吟着,似乎在理清思绪。

      “公子阁下之所以会感到疲惫,是因为你正在无意识地,无时不刻驱动着身边的水元素。”

      说着,钟离抬眼,看向达达利亚:“但,并不是通过神之眼。”

      “你是说,我在用自己的左眼引导?我可不知道我还有这种能力。”

      达达利亚倒是聪明,他指向自己的左眼,笑笑:“可这是什么原理?我从来没这么做过,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眼睛引导元素。”

      钟离摇头:“正是因为原理未知,方法未知,所以你无法控制,也无法停止。你正在以凡人的□□施展神明的权能,超负荷的运作会使你的左眼愈发疲惫,最终视力全部丧失。——公子,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你身上的两个诅咒吗?”

      不等达达利亚接话,钟离继续讲了下去:“一是深渊的诅咒,你自深渊而上,注定会承受深渊的恶意;二是神之眼的恶意,起初我认为是你的神之眼出了问题,导致它赐予你的不是再是祝福,而是诅咒——但现在看来,是我猜错了。”

      “你的神之眼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的左眼。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左眼被未知的事物夺舍了,且对于那种事物而言,驱动元素力这件事大概如呼吸,视物般顺畅,所以只要你的左眼还在,你的肉身便会一刻不停地引导一切元素力,直到彻底损毁为止,而且你无力阻止。”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钟离重新双臂环胸,看着达达利亚的反应。

      但达达利亚只是挠挠头。

      “呃……这么复杂吗。”

      意外地,达达利亚并没有表现出悲伤,恐惧,反而只是释然地笑笑:“那不就是,只要捅瞎这只眼睛就好了嘛?反正一只眼睛也能用弓……”

      钟离沉吟片刻,低声:“……只怕那种事物不会轻易放过你。它会转移到其他的位置。没有左眼还有右眼,没有右眼还有……”

      至此,达达利亚的嘴角慢慢向下,向下,最终弯成了不高兴的样子。

      他低下头,不笑了。

      “所以,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刻不停地用左眼去元素力,无论我想与不想,一直这么引导到我整个人都报废掉为止,是这样吗?”

      “……”

      沉默。

      沉默半晌,钟离还是开口了:“恐怕是这样。你的神之眼……之所以会发烫,是因为神之眼本身就有引导元素力的能力。因为你在一刻不停地驱动水元素,所以你的神之眼也会感受到你的意志,跟着一刻不停地工作,直到……”

      “直到报废为止,直到神之眼,我的眼,所有乱七八糟的都报废为止,是吧?这个词我今晚我真是的听够了,”达达利亚抬头看向钟离:“总之,现在落在我身上的有两个诅咒,一个是深渊的,一个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而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东西,会加速我的身体和神之眼报废的速度,而只要我的神之眼和身体逐渐报废,深渊对我的侵蚀也会跟着加重,我就报废得更快乐,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不等钟离说话,达达利亚猛地向床头靠去,咣当一声:“哈——说白了就是没几天活头了嘛!”他摊开手,有点好笑地看着钟离:“是吧?反正就这个意思嘛。”

      钟离看着达达利亚。

      沉默。

      这次钟离没有再开口。

      “就因为……我之前很想救你?”

      说到这里,达达利亚不由得苦笑起来,他盯着钟离的眼睛,紧紧紧紧地,看着,盯着:“就因为我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告诉你,你现在的处——”

      达达利亚的瞳孔一缩。

      钟离立刻扶住达达利亚,看青年猛地前倾身体,用手掌捂紧嘴巴——发黑的血块顺着指缝溢出,拉长的血丝落于床单之上,粘腻温热,像是要把他的嘴巴缝起来。

      那是来自天理的意志,是来自提瓦特的惩罚。真相决不允许从青年的嘴巴中说出,祂还要让方舟继续运行,祂还要让方舟上的生命继续延续,哪怕用以血以死,祂也要将真相缝起来,锁起来,

      将他们二人的答案,藏起来。

      “这么……精妙的算计,真是……比我们执行官里的【博士】还要变态啊……”达达利亚仰起头,靠在钟离的肩膀上,左眼角不自然地抽搐着:“竟然做到这种程度,那个对我降下诅咒的家伙,到底是有多恨我啊……”

      “也许是我……连累了你。”

      钟离说道。

      达达利亚偏过头,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钟离。

      “……你、”青年张开嘴,你想到了吗几个字未说出口,便被对方用手帕堵了回去。

      钟离摇头,将达达利亚扶坐起来,帮他在身后垫上几个枕头,顺便擦去青年唇边的血渍:“不必多言,阁下之前的提示……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真的吗?亏你之前还把我当成什么性骚扰暴力狂,”达达利亚实在没有力气了,他由着钟离给自己擦嘴,嘟嘟囔囔地:“嗯,不过,既然是换掉了我的左眼……那么‘那个家伙’就是在监视我们了?”

      钟离不语,只沉默地帮达达利亚擦干净血渍。

      “这样的话……我倒有个好主意了。”

      达达利亚忽然笑了。

      他耐心地等待钟离擦干净自己唇边的血渍,然后——猛地贴上对方的嘴唇。

      接吻。他们接吻无数次却总是双唇相抵,这次轮回也毫不例外。二人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吻了上千次却还像初见时那样青涩,就像是一句玩笑一开再开,直到他们都认了真。

      良久,达达利亚松开嘴巴,微笑着,揩去不小心蹭到钟离脸上的血渍:“啊哈,果然,我还是想和你接吻,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是……?”钟离皱眉,“阁下的身体,现在还不可以……”

      “哈,反正我都快死了,就算现在不可以,也没有以后了。而且那家伙不是很恨你吗?恨到不愿意让任何人去救你的程度。”

      说着,达达利亚闭上眼。他深吸一口气,将卡在喉咙里血块勉强咽下去:

      “反正也是被监视,那不如做点轻松的快乐的事情。”

      “比如?”

      “比如——”

      达达利亚再次吻上钟离。

      这次是点吻,唇尖轻触,唇珠相碰,只一瞬间,柔软湿润的气息含混着鲜血流入钟离的口中,像死亡,像邀请。

      或许还有一点点的悲伤与不舍。

      “比如——□□?看两个大男人不仅没有被乱七八糟的诅咒打倒,反而还快乐地做起了爱,应该会很恶心吧?毕竟那家伙只是个不敢正面出手的缩头乌龟,那我们大家就互相恶心彼此,这才叫公平嘛。”

      “互相恶心……”钟离看着达达利亚,咀嚼着话里的噱头。

      该说是如此顽劣到有些古怪的想法吗,恶心天空岛?恶心天理?

      还是……

      达达利亚依旧笑眯眯地,他看着钟离,歪起头,笑得像一只真真正正的小狐狸:

      “怎么样?钟离先生……”

      “要和我,一起恶心一下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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