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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十九章 ...

  •   ‖﹕01003﹕‖

      达达利亚。

      钟离当然知道这位青年是谁——公子,达达利亚,愚人众执行官,为璃月带来灾祸之人。

      只是这份莫名的熟稔,从何而来?

      晌午,璃月,万民堂。香菱将钟离引到桌边,说店里实在没空位了,但二位都是老熟人,就凑合拼个桌吧——说罢,桌子一并,椅子一抬,钟离坐到达达利亚旁边,身高差不多的两人凑到一块,橙色与黑色格格不入。

      “钟离先生……呵,近来可好?”达达利亚一边把菜单递给钟离,一边斜睨着对方:“听那位旅行者说,你过得还不错?居然还挺适应凡人生活的,真是让人意外啊。”

      面对青年阴阳怪气的挑衅,钟离没搭话,只默默看着菜单,片刻:“劳驾。来一碗米饭,一份清蒸鲈鱼,要最好的品质。”

      “好嘞!清蒸鲈鱼一份,”香菱一舔笔尖,飞快地记录着:“很少见钟离先生点海鲜呢,调味方面有什么忌口吗?”

      “……啊,调味无妨,只是鱼眼。”钟离流利地答道,那语气熟稔地像是早已重复过上百遍:“鱼眼,请不要挖去。我要两颗蒸得完好的鱼眼,谢谢。”

      ‖﹕10001﹕‖

      “一大早便是海鲜粥,公子阁下真是好胃口。”

      饭桌上,海鲜羹。摩拉克斯皱眉舀起一勺,放到鼻前:“果然,只有这股腥味,无论怎样都无法接受……”

      “还腥吗?这次我只加了扇贝柱和紫海带,上面都是小碎兽肉,连蟹黄都没放。”达达利亚说着,端起来一闻:“嗯?明明是很鲜美的味道。”

      看对方那么认真的样子,摩拉克斯不好回绝,只能硬着头皮,擓一小勺放进嘴里——味道的确不错,紫海带滑腻的口感被粥中和了许多,腥味也可以忽略不计。总之这一餐就先这样忍耐过去吧。

      看摩拉克斯吃下去了,达达利亚一笑,把印满小白鸭的围裙解开,挂在椅背上——注意到对方的眼神,他脸一红,支吾着:“不,不是我特意买的围裙。只是我不想自己的战斗服沾上菜汤饭汤,就随便在商店买了个……”

      “……不是说这个。”摩拉克斯一指达达利亚的眼睛:“你的眼白有些泛红。是又戴了异国的隐形镜片了吗?”

      “啊,你说这个。”达达利亚一摸眼睛,笑了笑:“嘿,要怎么说呢?其实昨晚我也梦到了很奇怪的事情。如果你不问,我本来不打算说的。”

      说着,青年坐到摩拉克斯的对面,托起下巴:“看来昨晚我们都做了场噩梦。嗯,不如我们来分享一下彼此梦境的内容吧?既然我们现在一起失忆了,那么情报交换是很必要的。”

      “要先听我的吗?”摩拉克斯放下勺子。

      “不了。”意外地,达达利亚拒绝了摩拉克斯的提议,他摊开手:“还是我先说吧,而且我的梦内容也很简单。”

      “我梦见我和你打了几千次架,但永远都打不过你。”达达利亚说。

      沉默。

      沉默良久,达达利亚忍不住开口:“……咳,你不说点什么吗?这样我多尴尬啊。”

      “仅仅是打不过我吗?”半晌,摩拉克斯抬眼。

      “……好吧,那我说得再离谱一点,”达达利亚双臂环胸,向椅背靠去:“是的,我不仅每次都打不过你,还在梦里,被你杀死了几千次。”

      “所以,这个梦境和你的是否一致啊,摩拉克斯先生?”

      又是沉默。

      “……看来,我们果然是一起忘记了什么。”摩拉克斯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把话题换了个方式接下去:“不过,既然你我之间已经共享了视觉,触觉,以及左眼订下的未知契约……梦境能够相通,也是情理之中。”

      “关键在于,相通的梦境有什么意义?”达达利亚伸出食指,手心朝上握拳:“这样的梦是想提醒我什么?提醒你什么?既然你在梦里杀了我几千次,我在梦里被你杀了几千次,按照常理来思考,是不是在提醒我们接下来该互相厮杀一番?”

      “所以,一会儿的切磋,你要杀了我吗?”达达利亚问道。

      “……我不会杀你。”摩拉克斯笃定地答道,“如果我执意杀你,便不会与你共享自己的梦境——况且这并非我的本意,至少现在的我,无意与你分享这些。我并不知自己的左眼为何会出现在你的身上,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要与你共享触觉,分担伤势。如果现在就杀了你,这一切便都是无用功了,也不会有答案了。”

      达达利亚沉默了。

      难得地,这一次青年的脸上没有露出那副惯常的笑容,而是垂下眼,食指拇指抵住上唇。

      他很认真地思索着,只是越思索越沉默,沉默如他眼底逐渐暗去的深蓝。没有阳光照耀的至冬深海,混沌的颜色。

      摩拉克斯显然已经料到达达利亚要说什么,并不主动作答,只默默等待对方提问。

      “所以,如果没有这些,”达达利亚终于开口,他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声音似乎也没有任何波动:“……如果,你的左眼不曾出现在我身上,你也不曾与我分享伤势……你还是会杀了我的,对吗?”

      “在我十四岁离开深渊的时候,就来杀了我。”达达利亚补充道。

      摩拉克斯沉默。

      “其实我早就怀疑了——你是璃月的岩神,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至冬国的小镇附近,莫名其妙地找到了我。如果说是第一次是偶然,那么第二次……”

      “一个星期前,至冬国,你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来给我包扎伤口。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说是举手之劳。哈哈,开什么提瓦特玩笑……”

      “……你只是想要杀了我,却没有下手。”

      “毕竟,失去记忆之前的你,大概非常恨我,恨到杀了我几千次也不嫌够,还要不断轮回继续杀的程度……就像梦里展现给我们的那样,不是吗?”

      ‖﹕01003﹕‖

      “——哈哈!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达达利亚刚刚举起水凝刃,第二杆岩枪飞奔而至。枪身如金色慧尾扫过,嗡鸣着劈开青年的武器。水刃如浪潮般散去,激烈地冲刷着岩造物,蓝色的结晶如草种般迸裂开来,一时间金色与蓝色的光粒漫天飘散,如璨阳下的萤火。

      果然,面对长柄武器,还得是长柄武器更有优势——趁着钟离收枪的空档,达达利亚迅速挥手,试图从结晶中继续汲取水的能量,幻化出水制长枪,再做对抗——

      “喝——呃、”

      因与强敌战斗而兴奋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达达利亚的左脸抽搐了一下。青年原本就有些发红的左眼在一瞬间变暗了许多,这份不正常的异变带着他的心脏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心脏,胸口,诅咒的位置,达达利亚有一瞬间的慌神,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瞬间被什么很恶劣的东西穿透了。

      青年对方的呼吸因为未知的伤痛变得急促,达达利亚瑟缩一下,退后半步,凝结于手掌之中的水刃也就此消散开来。钟离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立刻握住自己的岩枪,想着饭后的磋也该到此为止了——

      但是,但是,那份在磐石之心中埋下的种子,需要契机才能完全苏醒的回忆……

      在此刻,挤出一颗不完整的嫩芽。

      ‖﹕0███﹕‖

      “我……会去救、”

      ████的笑容染满鲜血、

      “天空……、……”

      ████向他伸出了手,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他想要碰触他的脸,他想要去拯救他,即使他即将变成毁灭一切的……即将变成毁灭自己曾经守护过的一切的……

      “冬妮█……安█……█克……为、为█么……我……啊啊、”

      你不杀死他。你让他活着。你封印他。你害了他。

      摩拉克斯,不杀死████,是你做过的,最最错误的决定。

      ‖﹕01003﹕‖

      钟离猛地掐住达达利亚的脖子,把他摁倒在地面。

      “唔哈!、啊、”

      认真起来的钟离太过强大,达达利亚完全不是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对方撂倒。况且青年正被未知的疼痛所侵蚀,根本没有力气去反抗,只能任由对方掐住自己的脖颈——他睁开眼,生理性溢出的泪水流出左眼滑过眼角,流到太阳穴的样子在钟离眼中是如此熟悉。

      钟离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手越是抖,便越是发狠地掐着达达利亚。他看过青年流泪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让他感到恐惧的地步。

      恐惧?岩之魔神?感到恐惧?

      为什么,在哪里,钟离想不起来。但他知道自己看过。

      他确信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只有一件事情记得清楚——

      ‖﹕0███﹕‖

      “在……变成██……之前,……██先生,请杀了我……”

      ‖﹕01003﹕‖

      达达利亚使不上劲。他被钟离使劲地摁在地面上,心脏也痛得无法正常喘息。如果对方继续保持这个动作,不到一会儿他就会彻底晕死过去——可坐以待毙不是达达利亚的风格。他竭尽全力地凝结着身边的水元素,因疼痛和窒息而眯起的双眼捕捉到了钟离此刻的慌张。

      尽管他不知道这位岩神大人突然发了什么疯,要置自己于死地,但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从这样的困境中逃出去……

      活下去……他得活下去!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家伙手里,算什么!

      水珠从达达利亚的身边飘起,凝聚,浮至半空之中的水团纷纷折射出耀眼的彩光,一时间照耀在灵矩关的上空,达达利亚双手勉强搭上钟离的手腕,正打算施力发起攻击——

      ‖﹕0███﹕‖

      胡乱凝结的水元素已然失去控制,甚至混入了████的血水。那些血水化作刀刃刺穿青年的身体,神之眼因失控而躁动不安地嗡鸣着,它的主人压抑着疼痛,试图控制那些元素,可是无济于事,唯有更多的水制刀刃和棱刺穿透他的手掌,胳膊,大腿,就像是要将他彻底撕裂那样——

      如果,如果把他的神之眼……凿碎的话……如果不许他使用邪眼的话……能不能让他活下去?

      可是,否定████的愿望,毁灭████的武装,和任由████被失控的元素刀刃折磨致死……

      究竟哪个,对████来说,才叫“更不残忍”呢?

      ‖﹕01003﹕‖

      钟离猛地夺去达达利亚的神之眼,甩手扔到他们都够不到的位置。

      神之眼落地,翻滚,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下一瞬间,从地表耸起的岩枪精准地凿碎了达达利亚的面具。身为武神,将对手所有的退路封尽并不算难,可达达利亚惊愕地看着钟离发狂一般的的举动,而钟离明显比达达利亚更加惊愕甚至是悲伤,他那向来从容不迫的脸上此刻沸腾着惊慌与痛苦,就好像做这一切并非出于自己的本意,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一样——

      “……哈,你要……杀、咳…杀了我吗……?”

      达达利亚伸出手,可是这个姿势也实在抓不住什么别的地方,只好一把抓住钟离的刘海,发狠地握着:“因为、……璃月?”

      “……”

      钟离的手愈发颤抖。不是,他不是要杀了他。他明白自己不是因为漩涡魔神的事情对对方恨之入骨,他不恨他,他只是觉得,如果现在不杀了他,以后一定会……

      一定会……一定会怎样?

      血腥,诅咒,死亡,毁灭,后悔,无尽的折磨,数千次施加在青年身上的折磨……是这样吗?

      记忆,记忆到底哪里出错了?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枚被风留下的种子,因近千次的轮回终于破土而出的嫩芽,最终作为内心深处,最最重要的执念——

      为何不是爱上他,不是帮助他,而是……杀了他?

      钟离为什么要……杀了达达利亚?

      “我……”钟离缓缓地松开了手,

      “哈啊!呃……!”尽管脖颈失去了束缚,可达达利亚又猛地捂住左眼,这次他没有忍住,弹射般地弓腰,惨叫声尖锐地划破灵矩关的上空——

      如果不现在杀了他——如果不现在杀了他——

      ‖﹕01003﹕‖

      鲜血如注。

      ‖﹕10001﹕‖

      达达利亚一脚踹翻桌子,甩出水凝长枪,枪尖抵住钟离的喉咙。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么家家酒游戏就扮到这里吧。“

      “钟离…、嗯,摩拉克斯。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杀了我,”

      “毁掉我的神之眼,凿毁我的邪眼,砍断我的喉咙挖去我的眼睛刺穿我的心脏——总之,用你能想到最残忍的手段,杀了我?”

      ‖﹕10001﹕‖

      水蓝色的长枪凝结于达达利亚的掌中,枪尖抵住摩拉克斯的喉咙。

      桌子翻了,碗碎了,刚做好的海鲜羹泼了一地,食材还冒着新鲜的热气。二人面前的所有东西都被青年的这一脚踹了个稀烂,是如此杯盘狼藉的一幕,可摩拉克斯却岿然不动。

      他坐在椅子上,直视达达利亚的双眼。

      “理由,我不能说。”良久,摩拉克斯沉言。

      “不能说的意思,就是知道。”达达利亚枪尖一挑,逼得摩拉克斯稍稍仰头:“既然知道,那接下来,就是武力解决的范畴了,对吗?”

      “你敢弑神?”摩拉克斯抬头看着达达利亚。

      “哈,”达达利亚大笑一声,声音变得狠厉起来:“我甚至弑了几千次。”

      “看来你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摩拉克斯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右眼已然改变了模样。原本更贴近人类的菱形瞳孔逐渐变成变细,虹膜的颜色也在变浅,变淡,最终化为了耀眼的金色。他的右眼再次与达达利亚的左眼发生共鸣,阳光之下,连尘埃都在微微抖动,那是尘世执政之神祇的神威,是足以击溃一切魔神的力量。

      惧怕?恐惧?人类的情绪不足以应付神祇的一瞥。只一瞬间,达达利亚手中的水枪刃裂了分毫,浅蓝色的缝隙溢出水光,是元素即将被还原的征兆。

      摩拉克斯稍稍偏头,他轻握枪尖,掌中的岩元素凝聚于此,片刻间便消弭了长枪尖端全部的杀气。

      他松开手,掌心只有一滩流水顺着指缝流下,带着浅蓝色的元素结晶,闪闪发光。

      “你要清楚,你现在面对的不是钟离,而是摩拉克斯。”摩拉克斯淡淡。

      达达利亚眯起眼。这就是凡人和神祇的差距吗?他与他之间的差距,不是讲几句大话便能补足的。

      “如果你尚且冷静,就该知道,现在的你毫无胜算。”摩拉克斯握紧手心,将凝结于掌心的结晶片消融:“以阁下现在的实力,想要向冰神复命,恐怕很难。”

      达达利亚一怔。

      片刻,青年哑然失笑:“哈,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取走神之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说着,达达利亚皱起眉,声音低了下去:“说什么给你担任一个月的护卫,这之后再取走你的神之心——我还以为真的只是陪你过家家酒。毕竟岩王帝君,何须凡人守护?你只是想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变强,强到足够能与你对抗为止,陪你打一场看起来不那么像单方面虐杀的架罢了。”

      “能猜想到这一步,你的确比我想得更加有趣。”

      摩拉克斯颔首。

      他起身,用手背别开被达达利亚重新凝结的枪刃。只轻轻一推,削铁如泥的刀刃立刻化为原型,如清风拂水,金色与蓝色的元素颗粒在流水中闪耀不已,跳跃着落到摩拉克斯的脚边。

      “是因为前几千次杀我杀得太随便了,不好玩,所以这一次才会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用来变强,让你尽兴吗?”

      达达利亚嘴上说着狠话,却彻底收起了战斗的架势。他是个聪明人,在武斗上更是如此。

      无论是邪眼还是武装,凭自己现在的实力,面对摩拉克斯,毫无胜算。

      “我能问问理由吗,摩拉克斯,”平静片刻,达达利亚摊开手,掂了掂:“你有什么非要杀死我的理由吗?”

      “理由,要等你赢了我之后才能知道。”摩拉克斯回绝。

      沉默。

      “摩拉克斯,你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精神分裂患者。”

      达达利亚忽然苦笑出声,他捂住脑袋,摇摇:“十四岁那年,你从璃月千里迢迢赶到至冬,只是想要杀死我,可中途却又放过了我;前几日,你跑到执行官的房间,想要杀死我,却不仅没有动手,还帮我处理了伤口。后来你把我拉到璃月,在这之前我们一起冰钓,品尝至冬的料理,你又带我去吃璃月的小吃,看烟花,逛夜市,亲昵得不可思议,而你说是为了补偿我。”

      “可如今,你又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变强,强到足以杀死你,夺走你的神之心;又或是被你杀死,让你杀我杀得更尽兴一点——”

      “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吗?”达达利亚睁大了眼睛,这一切真的可笑至极:“你真的以为,我会不敢对发疯的魔神动手吗?”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摩拉克斯走近达达利亚。

      他走近达达利亚,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着对方已然和自己变成相同颜色的左眼,伸出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我们之间所有的契约都将在此完结。只是你,真的有弑神的勇气吗?”

      “你在瞧不起人吗?”达达利亚猛地拍开摩拉克斯伸过来的手,“你绝对会后悔给了我这一个月的时间。”

      “为了不后悔,这一个月我会亲自教你。”摩拉克斯反而握住达达利亚的手腕,“我会亲自教你……如何才能杀死我,取走我的神之心。”

      “你……”达达利亚语塞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可那张风轻云淡的脸上写满了平静,他完全想不通这人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如此疯狂——

      可是摩拉克斯显然并不在意,他的眉头忽地轻蹙,只片刻,便恢复了平日的神态。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像是说给达达利亚,又像是说给自己:

      “我会教你……弑神的方法。”

      ‖﹕02998﹕‖

      岩枪落下。

      “……唔……咳……”

      达达利亚后退几步,后背撞到了树上。他抬起肩膀,一蹭唇边的血迹。

      “啊……、咳……真是。大意了啊……”

      他闭上眼,腿一软,靠倒在树边,将刺入自己胸口的岩刃拔出来,甩到一边。血随着他的动作泼出一个扇形,与他的绶带一同,落在他的手边。

      “那么……现在,”达达利亚睁开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面无表情的钟离:“……现在,能和我讲一讲……杀死我的原因……和,你想起来的事情了吗?”

      “……”

      沉默。

      “……我只是后悔,自己总是想起来得太晚了。”钟离说。

      “你刚才不还在说,这一次想起来得比之前……唔、稍微提前了一些……吗?”达达利亚说着,昏昏沉沉地向下一栽——钟离扶住了他。

      “哈、别对刚刚被你下了死手的人这么温柔……”达达利亚勉强一睁眼睛,又疲惫地合上:“……搞不好,我还会绝地反击……的、唔……”

      又是一滩血落到二人的面前。达达利亚向旁边倒去,被钟离扶起来,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至今为止……我已经杀死了你两千九百九十七次。”钟离说。

      沉默。

      “……你刚才是在、说什么……岩神笑话吗?”达达利亚闭着眼,轻轻笑着,“杀死我,几千次?还有零有整的……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很搞……”

      “之前的每一次,我都是在杀死你之后,才能想起这一切。想起天理施加于你我的诅咒,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之前的世界,我们所经历的事情。”钟离说着,将逐渐滑下自己肩膀的达达利亚扶稳,“但是在最近的轮回中,我稍稍能够提前一些想起来了。”

      达达利亚闭着眼,勉强喘息着,不再应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尽管那些话对于毫无记忆的青年来说,实在是太过抽象的概念。

      “这多亏了多年之前,我的故友与我在酒后胡乱订下的契约,让我有了足以对抗天理的能力,”

      钟离仰头,看向天空。

      此刻薄暮,残阳如血。

      “如果我有了即使被磨损,也不想忘记的人……这份契约就会起效。只是在天理的压制下,我能够回忆起来的事情并不多……而且,也会很迟。所以……”

      “……我是你……”达达利亚低声打断了钟离,尽管那声音低到好像随时要消失一样:“即使被磨损,也不想忘记的人……?”

      钟离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钟离继续把话接了下去:“然而,这份轮回还会继续下去。为了能够反抗天理…为了能够在未来的某一日,这份深刻于心的磨损,足以让我早早就想起有关你我之间的一切,早到能够让我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接下来的轮回中,我还是会继续将你……”钟离顿了片刻,“我还是会将这份,磨损……”

      “我是你……即使被磨损,也不想忘记的人?”

      达达利亚的声音依旧很低,但他还是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显然,他愈发混乱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更多复杂的事物,在生命的最后,青年本能地屈从于内心的欲望,追问着平日里绝不可能问出口的话语。

      “……”

      “是……这样吗?”

      “……”

      “……是吗…?”

      “……”

      “……”

      钟离抱住了达达利亚。

      染血的拥抱,在亲手杀死恋人之后,又与对方真正地确认了心意的拥抱。心底的剧痛无法平息,钟离闭上眼,经历了上千次的磐石之心被痛苦冲刷,磨损,只为了能在未来的某一日,这份痛苦能够早早唤醒被天空岛加以诅咒之人的记忆,能够让他们冲破这无尽的可悲的轮回——

      “哈……”

      达达利亚头一沉,埋首于摩拉克斯的颈窝,双臂也没有力气搭上对方的肩膀,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回应对方的拥抱:“钟离先生……总是说些难懂的话。不过,所谓的磨损……其实,就是凡人的、心痛吧?”

      “……你是在……自虐吗,钟离先生?”达达利亚轻轻地问。

      钟离没有回答。

      “我还会杀死你成百上千次。”钟离低声说道。

      “……别那么瞧不起我啊…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忽然拍了拍他。那动作是如此轻微,他的手抬不起来,就只能拍拍钟离的腿——尽管这动作看起来有些搞笑,但那的确是在安抚对方的意思:

      “……我……我是……咳、哈……”

      血顺着达达利亚的唇边涌出,落到钟离的身上。

      “每一秒……都在变强的……达达利亚、所以……”

      “也许哪一次……不久之后的哪一次,我就会……唔、反杀你也……”

      更多的血、更多的血从达达利亚的嘴巴里流出来,落到钟离的身上,将他的衣服,他的胸前,他与他心脏相贴的位置,染得鲜红一片。

      虽然我就这么无缘无故地被你杀了,但不知怎的,我对你完全恨不起来。

      你有什么苦衷吗?你被什么束缚了吗?如果不杀死我,就会发生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吗?我想知道这一切,想问你这一切,但很可惜,正如你所说,你想起来得太晚,而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达达利亚想着,他想说很多话,想问很多事情,但是最现在,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要张嘴,便是欲吐欲呕。他们之间再无话语,只剩沉默,鲜血,与死亡。

      最后的最后,一定要说些重要的话才行……

      对钟离先生……对钟离最重要的话……对恋人最重要的话,是什么?达达利亚从混乱中理清一点清醒的思绪,如此拼命地思考着:

      “……”

      不行,想不出来。算了,还是去吻他吧,既然我们是恋人的话,既然我们已经相遇了这么多回的话,既然你今后还会为了我们的命运,不断地杀死我,只为将这份痛苦凿刻在自己的心上,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拯救我的话……

      我可是每一秒都在变强的达达利亚,少看不起人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拯救,所以,

      钟离先生,我一定会,把你从这样的命运里,拯救出来的。

      在这样的一天结束,那样的一天到来之前,请一定,请一定……

      达达利亚努力地抬起头,最后的最后,他至少要与自己的恋人接——

      ‖﹕02999﹕‖

      “哦?那家伙就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

      奉女皇殿下的命令,为了夺取神之心而初来璃月的达达利亚,很快便掌握了当地的情报。他躲在不远处,打量着那位名叫钟离的黑发男子,片刻,忽然摸了摸嘴巴。

      “怎么了,执行官大人?”站在一旁的下属注意到了达达利亚的异样。

      “没怎么。啧,忽然觉得欠他点什么……。”

      达达利亚笑声嘀咕着,他用手背一抹嘴巴,皱起眉,把那句总觉得我还欠他一个吻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深深深深地咽了下去。

      毕竟,那已经是上一次轮回的事情了。

      而那些由无数悔恨,遗憾,与吞下血泪的痛苦,凿刻出于心的深深磨损,都是为了此生,来世,再不必将这般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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