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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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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十二年前,沈昭被沈大将军带回府中时,沈夫人还病着,但她一见沈昭,就一直流泪呼喊着“言言”。
彼时,沈昭还不知道“言言”是谁,后来才知晓,那是沈家走丢的女儿。
沈夫人喜欢将沈言爱吃的东西给她,细心地叮嘱她一定要吃光;也会在腊月二十那日,为她庆贺生辰。
岁月一久,沈昭就不太记得自己原本的生辰了,就将腊月二十当做生辰来过。
仿佛她是真的融入了将军府,成了真真正正的沈大姑娘。后来她常常流连在军营和禁军卫中,身上也总是淌着血,有一年正好是腊月二十,她受了伤,害怕沈夫人和沈将军担心,就没回去,躺在神威军的军营里冰冷地度过了生辰。
后来好几次,她也是在军营中过的。
久而久之,沈夫人就再也没有提过关于她生辰的事情了。原来……不过是她忘了。
她能记得沈言的生辰在腊月二十,却不记得沈昭的,也在这日。她一心只想要为亲生女儿正名,却不知作为沈家养女的沈昭,日后将会用什么身份在晋陵立足。
将军府和她,在朝堂上又得接受多少非议。
一阵无言的钝痛,从心底里蔓延上来。
但她向来是个洒脱性子,不愿意让降春看出自己的异样,只能吃着无味的果子,一个接一口,吃得满口都是碎屑。
沈昭终究没能阻止生辰宴。
腊月二十之前,晋陵忽的出现了一个采花贼,轻薄了不少贵女。那采花贼身手了得,在晋陵中来去自如,连长乐府的官差都拿不住人,最后只能要这桩差事丢到了禁军卫的身上。
沈昭一口答应下来,要是在年前抓不到此贼,谁也别想过一个安心的年。
这些时日,沈昭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是没有时间去管将军府中的事情。天才蒙蒙亮,带着北风卷来的清晨冷意,叫醒了新的一日。
晋陵的天际昏昏沉沉的透不出一丝光亮,禁军卫里的陈辉就前来禀报,说是发现了采花贼的行踪,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沈昭没来得及穿上一件厚实的衣裳,就提剑匆忙而出。
“大姑娘,今日怎的出门这样早?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刚起身洒扫的婢女婆子们见到沈昭,无一不讶然,主子竟然起得这样早,天都还没亮呢。
沈昭正要回答,迷蒙之中,一道袅娜瘦弱的身影徐徐走来。微风里,还传来几声隐忍的咳嗽,与环佩撞击的声音一同响起。
沈言的到来,将她要说的话都塞了回去。
沈昭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明白沈言为何在这个时辰起身来了。从沈言回到晋陵开始,她们两个人也只是略微见过几面,后来因为赵慵之事,沈昭是不大愿意见她的。
如今竟然自个儿找了上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了。
“阿姐。”沈言盈盈笑着走来,因风吹面,她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地咳嗽着。
见此,沈昭叹了口气,牵着马走过去,说道:“时辰还早,天也冻人,怎么来了我这儿?”
未明的天里,沈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边。
身上清淡的芙蓉花香,可比军营里男人家的汗臭味好闻多了。沈言道:“我是特地来寻阿姐的。”
“寻我作甚?”虽然好奇,但是捉拿采花贼一事耽搁不得,她脚下一点都没停,提着一把剑越走越快了,“若是有事,平日里多的是时间,不必急于这一时。”
沈言小跑了两步,才勉强能跟上她,喘着粗气道:“从上次殿下那桩事之后,妹妹本想要来与阿姐说清楚的,可我身子骨一向不好,谁知一下就病了过去。等到现在病好了不少,才想着来寻阿姐说清楚,可阿姐近来太忙,我是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你一面。”
那件事……不必说清楚了。
本就没有什么误会。
于赵慵一事上,她已经不想再听,左右是已经退了婚事,与她也没了什么干系。
她头也不回,没看沈言一眼,便说道:“不必解释,殿下本就心悦于你,我也只能祝你与他百年相好。”
她人也揍了,感情上也看开了,到头来,也只能道上一句“百年好合”,除此之外,还能做甚?
只是这一大早的,沈言偏拉着她道歉,这事……思绪未毕,就被沈言的声音打断。
“阿姐,你定然是恼了我。”沈言失望的垂下眼帘,依旧是跟在沈昭的身侧,不依不饶地说着,“我本不知道阿姐和殿下是有婚约在先的,若是知道了,我宁愿自己从未回过晋陵,也不愿你与殿下如此为难……”
柔弱无辜的声音,引得周围的婢女们多看了两眼,许是觉得大姑娘和二姑娘走在一起,实在是稀罕事。
廊檐下的池塘里,氤氲着一层浅浅的雾气,现下还没到晋陵最冷的时候,池塘面儿上,也只结了淡淡的一层冰,倒映着晦暗的天色。
沈言的声音也是恰到好处的止住,也慢了她一步。
沈昭不自觉回头看去,沈言走过来便想要抓住她的手腕,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下意识就躲开了去。
谁能想到,沈言竟然径直栽入了池塘之中,薄冰碎去,噗通一声,打破了整个清晨的宁静。
“啊啊啊——二姑娘落水了!”
“来人啊!二姑娘落水了,快些救人啊!”
“……”
下人们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沈昭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别的事情了,丢掉手中的长剑就一跃而入池塘当中。
冰冷刺骨的水,一瞬间就将她淹没。
水一涌而来,透过不太清明的视线,她看到正在挣扎的沈言,她忙上去托起沈言往岸边游。
僵直的身体,还要拉上沈言这个一直在挣扎的重负,沈昭几次三番的险些沉入下去。
渐渐的,下人吵吵闹闹的声音,终于得见。有了他们的接应,沈昭总算是轻松了许多,等到上了岸边,沈言已经昏迷不醒,濡湿的头发都黏在脸颊上,苍白易碎,仿佛马上就要归于这场凛冬。
沈昭立马吩咐:“愣着作甚,还不快将二姑娘送回明珠阁,再去寻医师来?”她也禁不住动了火气,要是沈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她如何能对得起沈家?
婢女们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是听话将沈言送回了明珠阁中。
沈昭哈了口气,雾气弥漫,她倒是想要留下来照看下沈言,可是采花贼这桩案子,已经拖了许久,她也不能放下。
深思熟虑之下,沈昭咬咬牙,还是持剑离开了将军府。
此时,天边已经泛着一线光。陈辉牵着马站在府外,见到一身湿透的沈昭,目光微微一凝,“指挥使……”
沈昭抿了下薄唇,接过马缰绳,“情况如何?”她一跃上马,滴水的衣襟上不禁洒下几滴冰凉。
风一出来,冷得人骨子都是凉的。
“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好了,就等探清楚周围的情况,就能将人一举拿下。”远去的马蹄声里,荡着陈辉的声音,他还是忍不住说:“冬日本就冷,穿着一身湿衣裳,怕是……”
“不碍事。”沈昭知道陈辉的意思,但她本就在沈言的身上耽搁了好些时间,要是再换身衣裳,怕是那个轻功出群的采花贼,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清晨的晋陵城里,马蹄声愈加的急切。
待到抵达时,沈昭身上的衣裳,都已经干了大半。竹林里晨光熹微,遍地落叶上开始覆盖着一层光亮,一身玄衣的傅北骁迎面走了上来,瞥了眼沈昭,打趣说:“哟,咱们沈指挥使鲜少迟到啊,今日是怎的?”
“别在这个时候开玩笑了。”她望向采花贼据点的茅草屋,“人可有什么动静?此人轻功卓尔不群,要是有一点风吹草动,怕是会功亏一篑。”
傅北骁扛着剑,也收敛起那副没个正形的模样来,他眉梢舒展开来,“他如何能逃得掉,方圆十里天罗地网?他要是能逃得出去,我叫你姑奶奶!”
这话惹得众人一阵笑话。
“别皮了。”沈昭却觉得不大对劲,那个能从府衙手上几次三番逃脱的采花贼,竟然连一丝察觉都没有?想到此处,她又不禁问:“可见过他的人影?”
傅北骁道:“估摸着是睡熟了吧。”
依旧是没有见到过任何的踪迹了。
按理来说,轻功越高的人,对于周遭的动静越是敏觉,就算一时无法察觉,可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不好!”沈昭哑声道了句,也不等傅北骁反应过来,提剑就冲了过去,一脚踹开屋门,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分有人的迹象。
分明就是离开已久。
傅北骁整个人都看傻了眼,立马回头吩咐:“追!”说完,他燃起了手上的信号弹,在空中响起。
信号一响,天罗地网即动。
沈昭在屋里翻找了一遍,许是采花贼走得急,也留下了些许物件,几样衣裳,衣裳里裹着一块铁牌,上面绘着四角龙。
“四角龙?”陈辉的视线微微一凝,沈昭回过头,与傅北骁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同样的神色来。
傅北骁冷笑一声,“好啊,赵吴生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人往晋陵城里放了,真以为我们禁军卫和神威军是吃素的?”
这铁牌上的四角龙样式,正是南淮赵吴生的标志。
说来亦是可笑,这赵吴生本是土匪出身,当初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扰得晋陵城外的百姓苦不堪言。
那时沈大将军病了有两年了,赵吴生还以为没人能制得住他,愈发的胆大猖狂起来,竟然还给自己制了龙袍,养了私兵,准备一举拿下晋陵称帝。
真是可笑至极。说是私兵,不过是一群不成器的土匪罢了。
年岁不大的沈昭,率领神威军一举攻破,将满山土匪,杀得片甲不留,只是逃掉了赵吴生,狼狈地回了老家南淮,他却没有死心,又召集了一批土匪,自立为王,在南边蠢蠢欲动。
现在赵吴生的人潜入了晋陵,怕是别有所图,要不是这个采花贼行事放浪,也不会被人察觉。
沈昭深深呼了口气,握紧了手上的铁牌,“此人,必须得抓捕归案。”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收藏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