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
延昌六年五月，丞相殷青客与韩统领携一队兵马北上，陪同军机处九州督察府工作交接。
韩统领是韩重的侄子，比殷青客小两岁，但行事稳重，性格老成，屡立战功，是韩重提出的让他全程保护殷青客顺带统率军队。
殷青客闻言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殷党们看向韩党的眼神也充满了“你们可真是疑心病，这都要派人跟着。”
但殷青客没有驳回，反正韩统领要是真想干点什么，他就直接把韩统领和奉天知州打包成一条船上的，到时候一块收拾。
唯一不凑巧的是，陈长思上次身受重伤未愈，所以他这次身边贴身的心腹侍卫只带了不靠谱的殷炀。
“小鬼，你这回可别给我惹事啊，上回咱们孤家寡人，这回前有奉天刺史、后有军机处，左右还有韩家的人盯着，我要是不小心没了，你也得给我陪葬的。”殷青客笑着说。
一队行伍中的糙汉子里，鲜衣怒马的公子鹤立鸡群，他偏还恍若不觉，只一金鞭少年悠然立在他眼里，此外，便是卿云晴眉。
青岚拂动半垂青丝，柔和墨线因风而起。万里江山锦绣上，落下殷红一点。
—— “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殷炀看呆了，心想这人就算是疯子，也是位疯美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冲冲地怼回去：“放你娘的屁！什么玩意儿！我什么时候给你惹过事了？！上回你把我一个人丢在破院子里，自己去跟小白脸夜探刺史府，我还没跟你算…唔唔！”
殷青客没等殷炀说完就伸手捂住他的嘴，无奈道：“你还真是说你惹事你就差点惹事。外头人杂，少说这些，免得让有心人听去。”
殷炀：“唔唔唔！”
你倒是把手放开啊！我要憋死了啊！！
殷青客难得地读懂殷炀的眼神，一面笑得直不起腰一面将手收回，眉眼间尽是风流。
韩统领几次回头都看见殷青客笑得不像朝上雷霆手腕的丞相，倒像比他还小几岁的少年，不由得第一次质疑起叔叔嘱咐他的话：“小心殷青客，他是个十足的疯子。”
披着银甲的小统领整了整行装，一拉马鞭，驾着马到殷青客身边。还没开口，就看见殷青客的笑意浅去不少，变得公事公办起来。
韩统领：“……”
“韩统领有事吗？”殷青客淡淡地问。
韩统领干笑着没话找话：“没事，就是久仰丞相大人大名，特此来见识一番。”
殷青客软硬不吃：“哦，多谢韩统领抬举。只是，我骑个马有什么好见识的？”
韩统领：“……”
聊不下去了。
韩统领：“先前听说殷大人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现在看来，未免是谣言不可信。”
殷青客点头：“谣言确实是不可信，不过处事圆滑那也要看是对谁。”
韩统领：“……”
韩统领忍无可忍，拽着马鞭溜得远远的：“大人自己多加小心。”
殷青客假笑：“顾好你自己，不劳韩统领费心。”
一路人快马加鞭，韩统领跟着一路北上到各地提督府做好交接工作后，即日返程。
徐游算好时间，却没在奉天等到殷青客，于是派人顺着来路去探。
几个时辰后，手下赶回来报：“他们起初已经往回走，中途遇到一个从奉天逃出来的流民，一五一十地说了奉天的乱况，殷丞相顿时勃然大怒，带兵前去奉天查看。”
徐游听后轻轻笑起来：“他想的倒是比我想的周到。”
既然是你，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
奉天，当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画面犹在眼前，视野所及之处都是断壁残垣、满目萧索。
被砸死的和饿死的尸体混在一起，路边时不时会出现几个幽灵般的身影跪着，有些悲痛欲绝，有些神情麻木。
殷青客自踏进奉天起脸色就没好过，韩统领也差不多。
虽说韩家与殷家向来不对付，但在天灾人祸的惨状面前，无人会不为之动容，更何况只有二十出头的青涩统领。
“我记得朝廷很早就下放了救济金和粮食，怎么都这么久了，奉天还是流民遍地？！”韩统领声音发颤，怒不可遏。
殷青客这回没有扫别人面子，不冷不热地说：“都被老鼠吃了呗。”
韩统领说：“老鼠？奉天的老鼠成精了吗？能吃掉这么多朝廷物资？！”
殷青客笑笑：“是成精了。所以我们才要来消灭鼠疫啊。”
韩统领：“……”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
韩统领：“我们这么临时地前来奉天，有地方给我们住吗？我们要不要去通知奉天刺史？”
殷青客忽而一眯眼，眸中暗光一闪，扔下一句“你看着办，如果我是奉天刺史，我只会想怎么让你们意外死于流民暴乱中。”随即轻功飞起，向某个方向追去，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韩统领几乎要怀疑姓殷的就是故意想把他带来奉天送死。
但仔细一看，他的贴身侍卫殷炀还留在大部队里。韩统领拍了一下殷炀的肩：“小兄弟，你家主人去干什么？”
殷炀心如死灰：“去追小白脸。”
韩统领：“？”
-
“阁下好身手。”
一片狼藉中，徐游和殷青客已连过百招，却仍然不分上下。尘土腾起，衣袂翻飞，天地昏沉，破败中交手的二人鲜活得如同画外人。
“比不过你，徐公子。”殷青客淡淡。
徐游似乎并没有惊讶殷青客知道了他的名字，动作毫不迟疑，化掉殷青客接二连三的攻势后，腰间银光一闪，下一刻令人牙酸的金石碰撞声划开天地间的死气沉沉。
“丞相大人是想我了吗？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孤身前来…”徐游嘴角含笑，目光触及殷青客手中剑时笑意略淡，“…好剑。大人从哪里得来的？”
殷青客油盐不进：“我还没问你一路跟踪我们是怎么回事。”
徐游手腕使了个巧劲，借力向上挽了一个利落的剑花，将殷青客的剑挡回：“一月不见，相思成疾，还不让我偷偷看两眼吗？”
这话不知戳到了殷青客哪个关节，他的攻势突然弱了下来，下一秒，徐游便趁他一时走神挑飞其剑：“你输了。”
殷青客：“……”
徐游上前一步，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殷青客在飞扬的黄沙里依旧鲜明的面容，忽而靠在殷青客耳边轻声说道：“我想你了。”
殷青客面无表情地把人一把推开：“滚开，我不吃这套。”
徐游无奈道：“咱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殷青客一脸“我看你想玩什么把戏。”
徐游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让我跟着你，我告诉你奉天的情报。”
殷青客听完前半句就果断地拒绝：“用不着你，我手里有人。”
徐游面色不变地看着他，压低声音说：“可是据我所知，你手里的暗卫目前能供你驱使的可不多。陈长思之前被我手下重伤，殷炀和你一起行动，剩下的减去留在京城和各大世家的眼线，恐怕就没多少了吧？”
殷青客：“……”
娘的，说得分毫不差。
但他暂时不想理会这个，而是皱着眉反问道：“你查过我？”
徐游欲把落在殷青客脸侧的一缕碎发挽到他耳后，却被他避开，只好老实回答：“你派人来差我，就不许我查你了？殷府没兵权，肯定不可能大规模地豢养家将，你虽然入朝早，但并非一步登天，暗卫需要慢慢培养，你来不及培养这么多。否则…陈长思那种水平的人，怎么会名列你手下之首？”
在听到最后一句之前，殷青客始终保持着波澜不惊的风度。最后一句一出，他扫了徐游一眼，礼尚往来般地说：“你自小在京城长大，参过军，或许当年还是位将军，但一定没在战场待过很久。成为某人的影卫后，你并不完全服从他，并且，你比你的主人聪明得多。”
徐游有些诧异殷青客竟能通过那些他没有阻碍陈长思得到的一星半点的信息猜到这么多，他一时说不出什么，就听殷青客说：“你绝对不是五大世家的人，他们没这个心思来跟我掺和润州案和奉天案。所以，你要么是越王的人，要么是一直潜伏的第三方势力，要么是陛下的人。介于我认为陛下比较傻，所以你是陛下的人的可能性不大。”
徐游心道，这不就巧了，我还真是陛下的人。
但除此之外，殷青客猜得几乎全中。
“猜得差不多。不过…”徐游收起他虚伪至极的笑，难得严肃地说，“你最好还是让我跟着。现在的奉天不比江南，流民已成规模，你未必赶得及通知该地巡抚和提督。韩统领是韩家的人，他不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虽然我与你或许政见不合，但迫于局势，我必会保你平安到奉天平定，你大可以信我一回。”
徐游说得没错，这也正是殷青客所担心的。
他原本为了对付这个问题，在大朝会上向陛下请了一队兵马以防万一，可惜被韩重那个挨千刀的横插一脚。以奉天这个情况，光凭几个暗卫和殷炀，他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一定。
至于徐游的立场……
殷青客垂下眼。
如果半途他有异心，那再杀了就是。
他可是喀萨用毒灌大的盅王，论暗器，徐游未必赢得过他。
“你要跟就跟着吧。”殷青客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纸笔，就地写起了短笺。写完后，他短促地吹了一声骨笛，悠扬清越的声音在尸骸遍地中透出几分凄凉，一只玲珑的小鸟自空中俯冲而下，稳稳地停在殷青客如玉枝的指节上。
殷青客把短笺绑好，吐出几个蛮语音节，把枝春放飞。一回头，徐游正好奇地看着他。
“这鸟好小，中原没见过，你不是中原人？”徐游满脸八卦地问。
“关你屁事。”殷青客相当不配合，一点讲故事的精神都没有，直接转身就走。
“诶，这么一看，你好像长得也不太像中原人诶？”徐游连忙跟上去，聒噪地喋喋不休，“哪有中原人长得像你这样…唔…深邃。但是长得好看的中原人也是有的，例如我…”
“有病的中原人也是有的，例如你。”
“诶诶诶，你这算是变相承认了吧？你果然不是中原人。”
“……我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确实不重要。反正我家里人死得就剩我自己了，我要迎娶一个外族的美人应该也没人拦着…卧槽，你把剑收起来！有话好好说！”
“闭上你的嘴。”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