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劝我扔了小本本》地上有烟花

17、遗忘（5）

　　陆明深对着那句话看了半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的师傅。

　　最终他说：“一小时后，我带着它们在饭店门口等你。”

　　屋里的鬼见他确实没有要聊天谈心的意思，就都放松下来，吃吃喝喝。陆明深被夹在它们中间，还被劝着喝了一两杯酒。话说回来，他很久没有体验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等到了时间，陆明深领着这些鬼准时等在门口，好在谢云归也准时赶到，不然他领着这么多鬼站在门外，看上去真的很像是来砸饭店场子的。

　　对面，谢云归站在那儿扫视了一圈这些鬼，接着便向陆明深扬起脸：“诶，你一个都没有说服啊？”

　　陆明深便告诉他，自己的登记本上已经有一个了，多谢他的好意。

　　“好，你有就行。”谢云归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微微招了一下手那些鬼就跟在了他的身后。而这时，旁边的陆明深对着他们拍了张照片，算是留存一个自己把鬼交还给了师傅的证明。

　　这些都被谢云归看在眼里，他笑了一声，临行前扔给陆明深一句话：

　　“要是有人成心害你，你再怎么谨慎也没用的。”

　　这大概是今天他来了以后，正儿八经地教导陆明深的第一句话。

　　*

　　无论如何，这一日的师徒孽缘总算是结束了。

　　陆明深回去躺在床上，心里仍是有些不安，因为他知道，莫江远所说的那个鬼差明天就要来了。

　　时隔多年，那鬼差之前也没和他有过什么来往，应该是认不出他。不过，要想从这人嘴里套出什么话，应该是很难。

　　第二天下午，陆明深早早地就领着那只黄狗等在了黑板报附近。那狗的执念已消，如今已变回了黄狗的模样，就这么静静地趴在陆明深的脚边，等着鬼差领它走。

　　一人一狗慢慢地等着，终于等到了天黑的时候。路上忽地弥漫起雾气，几张零星的纸钱被风卷起，霎那间周围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幽蓝的色调——陆明深知道，这是领魂的鬼差来了。

　　黄狗察觉到了鬼差身上那种特有的压迫的气场，呜地叫了一声，朝着陆明深的身上缩。陆明深低头摸了摸它安抚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那鬼差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鬼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看上去很老实，单从他的面相来看的话，大约实在是没法儿把他和奸诈这种词联系到一起。

　　陆明深将登记簿递给了他，他拿过本子看了看，再看一眼狗，接着就将缚魂的锁链抛了过来，极娴熟地蹲下朝着狗的脖子上套。

　　陆明深看这狗有些胆子小，一直在抖，就也蹲下来帮忙，拉住锁链的一头。

　　上一世陆明深用过很多次这东西，手指下意识地要娴熟地操作，但他及时记起了眼前是谁，故意做出一副生疏样子，惹来那个鬼差轻声的嘲笑：

　　“跟着多学点吧。”

　　“不过你也挺厉害的，第一周就能交差。虽然是只狗不是人，也算不错的了。”

　　“运气好罢了，”陆明深继续摸狗的脑袋，“以后一直是你负责在我们这几个区领鬼吗？”

　　他这话似乎提醒了这人什么。刚好此时锁链也绑得差不多了，那鬼差站起来，对着陆明深道：

　　“嗯，是我，有些规矩我得和你讲清楚。”

　　停顿了一下后，他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负责人忙，有时候没办法亲自过来押着鬼等我，会拜托关系好的鬼差帮忙。这个是可以的，但你必须得提前写好一个书面的委托，要是事情急，你给我发一个消息也可以，要文字版本的，不要语音。”

　　这个陆明深能理解，他以前干这行的时候规矩就是这样，而每一个规矩的背后都有一个倒霉鬼差背了黑锅的悲惨故事。

　　陆明深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同时他有些留恋地看了眼黄狗。这毕竟是他上任以来送走的第一个，还算是有点特殊感情。因此，陆明深递了点东西给那个鬼差。

　　这是很正常的行为，民间举办葬礼时也有多准备纸钱给鬼差的习俗，为的是盼着他们领走故去亲友上路的时候能多照顾一点。不过，此刻陆明深没能把礼送出去，那鬼差直接拒绝了：

　　“你不要坑我，这是违反规定的。”

　　“这又不算什么，我也没求着你办不好的事，”陆明深笑起来，“再说了，只有我和你知道。”

　　结果，这鬼差说的话一下子变得特别客气起来：

　　“您可别怪我多心。之前有个鬼差就是私底下收礼，那负责人也说了不会告诉别人。后来您猜怎么着，那负责人用不上这鬼差了以后，把他的事情满世界宣扬，还说是他主动索要。真的，人心这种东西，不好说。”

　　“那，我就不为难你了。”

　　于是陆明深后退一步，看着他将包里的纸钱一挥，领着游魂上路。

　　到目前为止，陆明深从这个人的身上没有找到任何的异样，就像莫江远说的那样，他看上去真的很无辜，好像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严格按照规矩办事的鬼差。

　　那鬼差临走前还回头专门和他说：“你放心，阴间路不好走，我对每个鬼都是很好的。”

　　话音刚落，浓雾跟在这鬼差身后徐徐前去。陆明深则久久地站在原地，等浓雾完全散去了，这才回过身来。

　　他刚一回头就正对上一个鬼，还好那是他认识的，不然他真的会被吓上一跳。

　　“白彦？”陆明深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来这儿干什么？”

　　白彦淡淡地道：“我其实一直都在的。”

　　“你还是想要下去？”陆明深看着他，心说看来他还是没有想开。

　　但白彦却告诉陆明深，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那个鬼差：

　　“他以前做过我的思想工作，我是专程来看他如今混成什么样子的。”

　　白彦呆的时间很长，他见过那个鬼差很正常。

　　只是听这语气，好像是有仇一样。陆明深觉得自己好像即将要听到一桩隐秘的陈年往事，说话时音调都莫名地紧张和兴奋起来：

　　“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别太记仇。”

　　“我不是记仇，就是路过这儿，顺便看看。”白彦笑起来。

　　接着，白彦说出的那句话让陆明深愣住。

　　白彦说：“有天晚上他跑来告诉我，明天他的好机会就来了。等他干完了一件大事，他马上会离开现在的岗位，再也不用来和我白费力气，再也不用管我。”

　　后来第二天过后，这鬼差果然再也没来找过白彦。白彦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人到底干成了一件什么大事，升职到了哪里。

　　此刻白彦根本不知道，他的这一句话让陆明深想到了很多。

　　大事？什么大事？是帮助别人坑了陆明深以后，自此平步青云吗？

　　原来，原来他真的只是看似老实，难怪莫江远一直都很不放心，一直都在怀疑他。

　　陆明深按捺着自己那种激动的心情，强作镇定地招呼白彦回去：“你还记得挺清楚，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如果白彦能记起来大概的日期，如果那个时间正好是陆明深出事的前一天，那有些事就有些眉目了。

　　但白彦接下来说出的时间让陆明深加速了的心跳瞬间跌回正常速度。

　　白彦说：“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么这和陆明深并没有什么关系。

　　陆明深算是白激动白紧张了一场，而当情绪褪去后，他想明白那鬼差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白彦，”陆明深叫住了他，“我想他那天应该是和你瞎说的，第二天不来找你了也只是因为你这任务实在太难做了，他还是决定放弃了而已。”

　　在白彦困惑的眼神中，陆明深问他道：“你生前，逛过明天就会倒闭的店吗？就那种喇叭里喊着今天最后一天营业，跳楼大减价的那种？”

　　喇叭里喊得很欢，但明天还是会照旧营业。

　　白彦听了这话，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什么，陆明深就进一步地告诉他：“鬼差们放狠话那是很常见的啊。”

　　有时实在气急了，他们就会说一句“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或者“其实你去不去下面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出于良知来好心劝你”，但把气话说完了，他们该干什么还是会干什么。

　　不幸的是谁也劝不动白彦，那鬼差说完气话后也真的再没来管他了。

　　*

　　深夜，陆明深学着莫江远的样子给他烧了纸，因为酒店有消防警报，他是蹲在路边烧的，便签纸上只有六个字：“他应该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莫江远烧给他的纸条出现了：“可是我听说，他曾讲过一些不太好的话，你可以问问你们区里的白彦。”

　　想必就是白彦说的那些吧，陆明深便回复道：

　　“我用我的商业头脑想了一下，那句话问题不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