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录》懒白

36、正视过去

　　未时在皇帝这儿学了几日精进不少，已经能识得许多字了，是个顶聪明的。自家门徒争气，东阳也是颇为欣慰，很是满意。

　　天气晴好，伴随着微风轻拂，已入深秋御花园犹是百花争艳，不败初春。东阳与未时一同在御花园散步，欣赏绝美风光。忽然看见不远前方有几个宫女在踢毽子，嘴里还数着数：95、96、97、98、99……

　　东阳走到一旁的亭子坐下，欣赏深宫少女们的日常娱乐生活。突然灵光一闪来了兴致说道：“哎！未时，咱们赌上一赌，猜一下哪个踢的毽子数最多？”

　　未时愣住片刻，此话一出仿佛将他带入千金台做斗奴的时候，那时台上的许多人也是这样拿他们做赌，台下鲜血横流，台上欢声呐喊，他厌恨这样的场景。

　　未时有些抗拒，语气中透露着厌恶，说道：“不赌！”

　　东阳好生说服道：“你我之间没有赌注，没有筹码，只是猜一下哪个宫女技艺更加超群，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她们的生活乃至生命。你就猜一猜，谁踢毽子最厉害！”

　　未时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指着一个穿白茶色衣裳的宫女说道：“她！”

　　“那朕猜那个穿月露色衣裳的宫女更技高一筹。”东阳看着这群“偷的浮生半日闲”的宫女们笑道。

　　宫女们似黄鹂般声音清脆悦耳，叽叽喳喳的争先踢毽子，好不容易终于排出了次序依次上场。中间特意空出一片场地，未上场的宫女又些围在旁边，又些腰肢慵懒的靠坐在石椅上，捻着桌上果脯蜜饯、精巧糕点等一应小食细细的吃着，替踢毽子的宫女数着毽子数，数值越大，大家就越兴奋，数数的声音也随之升高激动。

　　一轮下来，最终得胜的是白茶色衣裳宫女。

　　“好啊！你竟背着我们偷偷踢练！姐妹们，可不能放过她！”

　　“呸，你个小蹄子，自己技不如人，还不许人家厉害，这是哪儿的道理！”

　　“哈哈哈哈……”

　　“都有些乏了，快来喝口茶罢。”

　　宫女们纷纷落座饮茶吃点心，有说有笑，打打闹闹，一时间竟让人恍惚这到底是不是天家皇宫。

　　二人猜赌有了结果，东阳笑道：“还是你厉害，眼光独到，你赢了！”

　　未时不说话，脸上也并无喜乐，对于结果如何他并不在意。

　　东阳看着未时默默然的神情，说道：“你觉得此时的他们和彼时的你有什么区别？”

　　东阳见未时拒不答话，又继续说道：“你一定觉得没有分别。你和她们一样和同伴们一起被别人当作赌注彼此残杀拼搏，分出个高下，成为别人消遣的对象，还无法做出反抗。”

　　“不是吗？”未时反问道。

　　东阳收了笑意，深思熟路后简述自己心中的想法：“是也不是。你与她们一样是个苦命人，没有一个好的出身，被自己上头主子欺压着，主子高兴了或许有份奖赏，主子不高兴就会被随意打骂凌辱。人不是生来就低贱的，痛恨着欺压奴役自己的一切，你们都想堂堂正正的生活在太阳的光辉之下。可是没办法，老天就是要让你们承受这一切。”

　　东阳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宫女们，又说道：“但是你看到没有，她们在踢毽子的时候是快乐的，咱们离她们那么远也能感受到这份快乐。明明这般不如意了，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呢？因为她们在这深宫里有朋友、有慰藉、有念想，她们依然会觉着未来好日子在等着她们，再坚持坚持，等到二十五岁出宫就能嫁人了，就能好好生活了。过去无法挽回，只有正视自己的过去，不逃避不抗拒，才能看清前方的路，着眼于未来，努力奔向自己的追求。”

　　未时痴痴的看着她们，的确，“一入宫门深似海”，若不是生逢苦难，谁远冒着生命危险来宫里当差呢？深陷囹圄，也能辟出一方净土，彼此相互慰藉，给漫漫无边的深宫岁月添一丝温暖。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的苦难，朕也有不可言说的无奈与痛苦，你我看到的、身受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或许不困过往，不畏将来才能安身立命，再无需漂泊吧。”东阳怅惋，说罢便起身径自离开，离去的身影有些孤单落寞，摇摇欲坠。

　　丢下未时一个人在亭子里发怔。

　　不困过往，不畏将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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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丰子恺先生一句话：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