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你骨骼清奇》酒弋

5、第 5 章

　　万卷阁现在是藏书的地方，以前却也是一个宗派，以书画为道，执笔挥毫，泼墨生灵，十分文雅的流派，和专修音律的丝竹宗算得上同胞兄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搞艺术的。
　　随着人丁稀少，连宗主都跑路了，这一流派已经和丝竹宗合并。

　　原先万卷宗那撮人现在在山下要么当网文写手要么当原画师，混得风生水起，在一声声“神仙太太”中迷失自我。
　　尤其是跑路的宗主，据说是某网文平台正当红的顶流作者，本本版权卖到手软。

　　能无痛成仙，谁还他妈修炼啊。
　　累死累活几千年，雷劫一劈全白给。

　　陆归云领着封临来到万卷阁，身后的人一路上都没再说一句话，只有脸色臭得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

　　现在鲜少有新弟子入门，万卷阁平日里只有一个小弟子值班摸鱼，看见陆归云，他蹭一下坐直了：“上仙！”
　　这几日陆归云时常回来万卷阁查阅典籍，他第一次见陆归云来的时候人都看傻了——这可是神仙，货真价实的神仙！

　　陆归云应了声，问：“新弟子登记怎么登？”
　　小弟子看向归云上仙身后的人，冷不丁对上那双冷若霜寒的眼睛，打了个寒颤，一时间像是被无形的压迫感压得快喘不过气。他心下一惊，慌忙低头避开那人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打印出来一张表格：“填这个表就好。”

　　封临没接。
　　小弟子尴尬地举着胳膊，不敢抬头。

　　最终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将纸张接走。

　　陆归云将表格递给身边的人：“填吧。”
　　封临扫一眼他的手腕，接过来。

　　小弟子小心翼翼地提醒：“请务必如实填写，表格上有缚言术，虚假信息是记录不下来的。”

　　这缚言术是郎却山施的，为了防止别有企图的人混入门派。
　　掌门亲自施加的法术威力自不用说，这几千年从没出过岔子。

　　封临握着笔，指腹压在表格一角，微微施力。
　　两秒后，面色如常地落笔。

　　陆归云站在一旁看他填。
　　有些字他看得不甚明白，不过大体上不影响理解。

　　姓名：封临
　　性别：男
　　父：死了
　　母：死了
　　寿元：三千多
　　五行灵根：忘了
　　……

　　陆归云有点看不下去：“认真填。”
　　封临笔尖一顿，在下一栏“隶属宗派及师父”里利落写下：陆归云。

　　陆归云：“……”

　　再往下是出生地。
　　封临在这一栏停了数秒。

　　出生地：忘了

　　陆归云倚在桌边，少年长睫垂下，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

　　表格填得很快，小弟子看得无言以对，想说这确定不是瞎填的吗？而且三千多年的寿元，拜入归云上仙门下哎……这真的不是哪路大能来不知山体验生活？？？
　　可是这上面的信息又全都通过了掌门的缚言术。

　　小弟子晕晕乎乎地录入完信息，目送两位大仙离开。

　　-

　　把人留下了，自然就要安排对方的吃住。
　　陆归云领着封临在门内转了一圈，很快门内所有弟子都知道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归云上仙收了个徒弟。

　　拜托，那可是归云上仙哎！
　　羡慕嫉妒恨都不足以表达众人的情绪，但没人敢对上封临的目光，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敢在群里疯狂吃瓜。

　　弟子1：[报！上仙来篆砂宗了！直奔宗主的院子！]
　　弟子2：[有没有人知道归云上仙收徒的条件啊啊啊啊，我也想当他的徒弟T^T]
　　弟子3：[@弟子2，点石宗的是吧？小心我告诉墨宗主你对宗派心有不忠]
　　弟子2：[靠，你有病吧，有本事去啊！怕你？]
　　弟子4：[@全员，新爆料新爆料，归云上仙的徒弟据说是某路大能，虽然是个杂灵根，但非常牛逼！]
　　……

　　回到凌云阁已经是傍晚。
　　各宗各派的弟子当然都住在自己宗派内，封临自然也随陆归云住在凌云阁。院内有间偏房，他将人安置在那儿。

　　推开门一层厚厚的灰直奔门面，不过施个小小的法术就解决了。
　　在这点上，陆归云同意郎却山说的还是法术好使。

　　屋子里摆设简单，因为几千年来一直没人住，这里完全保留了过去的样子，木梁朱漆，古色古香的桌椅门窗，有些冷清，又有些叫人怀念。

　　陆归云这才想到问封临：“你平时都住在哪儿？”
　　封临：“别人那儿。”
　　“朋友？”
　　封临冷冷道：“仇家。”

　　怎么会有人在仇家住几千年的？
　　陆归云想起他那张填得乱七八糟的表格，又觉得不是没可能。

　　“那你仇家心真宽，”陆归云说，“你也是，住了几千年，都不报仇的么？”
　　封临看了他一眼，竟然异常坦诚：“你帮我报过了。”

　　陆归云愣了愣，随即顺理成章地将一些事串了起来：“所以，你对帮你报完仇还收你为徒的人，就这种态度？”
　　封临：“你给我下了魂契。”
　　“神仙岁元长久，与天地同寿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同生共死的魂契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吃亏不是么，”陆归云懒声，“白捡个大便宜的人，不该懂得感恩？”
　　封临一副被他噎住的模样，半晌后咬牙发出一声不甘言败的冷哼。

　　“别哼哼了,”陆归云敲敲桌，拿出手机，“你有手机对吧，联系方式先加上。”
　　封临板着脸拿出手机。陆归云发现他手机上竟然也下了那个仙音APP。

　　他点开后操作很快，陆归云都没来得及看清消息界面都是谁，封临已经点开个人主页的二维码。
　　封临的头像是系统默认的一个没有脸的男修士简笔画，昵称也非常敷衍，就一个句号。

　　陆归云给他改完备注，顺手滑到消息界面看了眼，管理小群消息又爆了，99+，几个人聊出了几百人的阵势。
　　他现在觉得包融拉不拉他进不知仙门的大群好像都没有区别，这些人是真能聊啊。

　　陆归云随手回复几条@他的消息，封临在一旁瞥见他注意力暂时不在这边，不动声色地切回消息页面。
　　加上陆归云，他的聊天页面现在就四个人，两条新消息。

　　将陆归云的消息置顶，封临才切出去。
　　熟悉的蓝天白云头像已经被压到最下面，两条新消息分别来自景衡和奚琴。

　　景衡：[尊上，您已离开半月有余，不知是否安康？静待回复。]
　　奚琴：[小疯子，你这次出去是不是有点久，不会死在外边了吧？你死可以，剑得留给我啊。]

　　见陆归云回完消息抬头，封临摁灭屏幕。

　　陆归云正好瞥见一闪而灭的聊天窗口，虽然没看清对方说了什么：“不回消息？”
　　“不回，”封临说，“仇家的消息。”
　　“你跟你仇家关系还真好，”陆归云哂道，“你要是带我登门拜访，他们应该不会把我赶出来吧？”
　　封临：“他们不敢。”
　　陆归云扬眉：“也是，毕竟是替你报过仇的人。”

　　去了估计不吓着他们就很好了，陆归云想。

　　-

　　封临正式留在不知仙门的第一个夜晚，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翌日一早，陆归云的房门被广播敲响。

　　“请全体人员即刻到占星广场集合，掌门有要事宣布。重复一遍，请全体人员即刻到占星广场集合，掌门有要事宣布……”
　　是包融的声音。

　　陆归云不知道这“全体人员”中包不包括自己，不过……掌门？郎却山提前出关了么？

　　他披上外袍推开房门，和同一时间从偏房走出来的封临对上视线。
　　“正好，省得我叫你了。”陆归云说。

　　封临大清早就板起那张债主脸，大概是被广播吵到了很烦，闻言转身就要回房。
　　没回成，被陆归云半强迫性地绑去了占星广场。

　　占星广场顾名思义，这里原先是卜星宗用来观星占卜的地方，现在卜星宗没了，偌大地盘不用白不用，郎却山索性拿来举办各种大型活动。

　　陆归云绑着封临到达广场的时候郎却山已经讲上了，弟子们以宗派划分，排成一个个方队，许多睡眼惺忪还在打呵欠。
　　视野不太好，陆归云环视一遭，带着封临上了房顶。

　　“虽然我们不知仙门如今综合实力稍有落后，但我相信，人多力量大，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郎却山背着手，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广场，“希望大家踊跃报名，这次是我们的主场，定要一雪前耻，让那些个小瘪犊子有来无回！”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墨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屋顶，他是个讲究人，嫌屋顶脏，没有坐下，“你这爱上屋顶的毛病还跟以前一样。”
　　他边说边看向封临，意料之中没得到对方的好脸。

　　陆归云问他：“这是在干什么？”
　　“动员大会，”墨兰道，“下个月要办百门大会了。”

　　百门大会，顾名思义，就是各个门派聚集起来进行为期一周的比试，这是从五百年前开始的，每十年举办一次，每次主场在不同的门派。

　　“有什么意义？”陆归云问，“赢或输，要给对方什么好处么？”
　　“那是以前，现在就是挣个脸面。”

　　从前的修仙界各门各派之间虽然明争暗斗不少，但大家都好面子，这种比试通常只存在于个别门派之间，比试耗时耗力，不如花更多精力来修炼，争取早日登天，那才是真正为门派长脸。
　　后来随着修仙界凋零，各门派都觊觎起别的门派的家底，加上弟子一少就清闲，闲起来就喜欢找事儿，于是百门大会应运而生。

　　早年的百门大会是一个大家名正言顺从其它门派拿宝物的遮羞布，但这样交换来交换去的，时间长了就很没意思，加上修仙界的发展愈发惨淡，现在干脆连宝物都不交换了，就纯粹挣点面子，顺便趁着大会举办看看哪家门派还活着。

　　不知仙门已经在连续三届大会中垫底，在这三届之前还是能往上排一排的。

　　陆归云：“怎么会连续垫底三次？”
　　墨兰：“因为原本排在我们后面的门派全死光了。”
　　陆归云：“……”

　　“以及，你没有参加权，你太犯规。”墨兰睨着他说。
　　陆归云只好把跃跃欲试的兴致收了回去，随即又想到：“我不能参加，我的徒弟总可以吧？”
　　他看向封临。
　　封临毫不掩饰自己的抗拒：“陆归云，你休想。”
　　陆归云“啧”了声。

　　动员大会结束后，方队解散，广场上的咸鱼们拖拖拉拉地离开，只剩下郎却山和几位宗主留下开小会。

　　“走，下去一块儿听听？”墨兰说，“观看权你还是有的，说不定还能当个裁判。”

　　三人落地，郎却山刚笑容满面地叫了声“师弟”，就看见他师弟身后还有个人，不由一愣。

　　“师兄。”陆归云回道，而后朝各位宗主和那位长老颔了颔首。

　　李梨梨是个身形娇小的姑娘，性子活泼，看见他一拍手：“哎呀，掌门，你跟他们说了上仙醒来的事情吗？”
　　“早就说了，”郎却山哼道，“那几个老不死的，吓都吓死了，连夜禁止师弟参赛，怂。”
　　“我们今年何不让归云上仙当裁判？”丝竹宗主楚绣笑道，“有上仙坐镇，想必也没有几个敢使小手段的。”
　　怀钦无愧于他陆归云第一吹：“何止！我看有仙长在，咱们今年这个第一是稳了！”
　　墨兰轻嗤一声。

　　怀钦扭头：“姓墨的你是不是笑了？”
　　墨兰把他脑袋扭回去：“耳朵不好早点治。”

　　楚绣说的郎却山也有此意，陆归云没意见，然后顺手把某个站在外面事不关己的人拽过来：“我顺便替我徒弟报个名。”
　　封临一愣，炸毛了：“陆归云！”
　　“叫师父。”
　　封临自然是不会叫的，冷着脸不说话了。

　　小会散场，郎却山把两人留了下来。
　　就算他不留，陆归云也是要找他的。

　　“你这徒弟……算了，”不知为何，郎却山刚开了个头却没再继续问，“师弟，你这几日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适？想起来什么没有？”
　　陆归云：“挺好。没有。”
　　郎却山：“也罢……你这失忆我也不知是何原因，说不定哪天就会想起来吧，人好好的就行，切勿心急。”
　　陆归云笑了笑：“我不急。”

　　话音刚落，手腕被人用力抓了一下。是魂契印记的地方。
　　他不急，某个人急。

　　“对了，师兄，我倒是有些事想问你，”陆归云想了想，决定先挑一个重点的问，“我听怀钦说，我有两把剑？”
　　郎却山视线往陆归云身边偏移了一瞬，点头：“是，一把是师父曾带你去求的，一把是你从魔界带回来的。”
　　陆归云：“这两把剑，现在都在何处？”

　　郎却山沉默片刻，说：“都在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