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2 ...
-
斯库洛斯岛位于爱琴海南面，是爱琴海千座岛屿中并不十分起眼的一座。莉迪娅对这里所有的了解，仅在于知道斯库洛斯岛是英雄阿喀琉斯年少时曾生活过的地方。流传了几千年的故事，寥寥几笔，不能提供给她更有用的信息。
莉迪娅叹口气，擦干脸上的水珠。时近正午，阳光灼眼，晃得莉迪娅微微眯起眼。习惯了独立，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如今反而要依附于别人生存，这让莉迪娅的心情很复杂。虽然罗斯和诺拉对她的出现抱以十二万分的欢迎，丝毫不见勉强，她还是希望她能比米虫更有价值些，尤其罗斯和诺拉并不富裕。蹲太久脚有些发麻，直起身的时候控制不住往前栽去。没去祈祷溪水够浅，反而幻想如果真的因为溺水而挂掉，说不定就能穿回21世纪，一举解决她的所有麻烦。
基本上来说，莉迪娅是个很矛盾的家伙。作为律师，思路缜密，逻辑清晰，行动力强，这不仅是她赖以生存的手段，也得益于常年训练。但与此同时，她消极悲观的一面也顽固盘桓在内心深处。她可以为了一个案子不眠不休，因为那是工作，完成得尽善尽美是她的职责所在。但涉及到她自己，感情上她从未真正渴求过什么。也许是怕伸出手什么都够不到，所以一开始就拒绝了所有软弱的可能。就好比现在，如果落水已经无法避免，挣扎无益，不如接受。很从容的姿态，就算她根本不会游泳，也没在她脸上看出惊慌的情绪。或者正是因为这样麻烦的性格，才让她那么平静接受死在陆浩手中的事实——
预料中的落水并没有如期而来，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属于男孩的手臂，纤细却并不瘦弱，肌肉的形状很美好，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在地中海的阳光下仿佛微微泛着蜜油，漂亮极了。手臂主人的语气相当不可思议。“你真是个怪人！好歹挣扎一下呀。”
莉迪娅抬头扫了那男孩一眼，得益于她超强的学习能力，一星期的拼命吸收，就算是古希腊语，现在于她也没有太多障碍。不过陌生人她懒得理会，尤其在心情称不上好的现在，索性装作听不懂。推开男孩的手臂，退后两步，点点头表示感谢。
男孩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这个年龄的男生，见到漂亮女孩总会有几分小尴尬，这很正常。“我叫帕特洛克洛斯，嘿嘿，你可以叫我帕特。”
莉迪娅的眼神变得古怪。她才刚在想阿喀琉斯，帕特洛克洛斯就应景出现。这算是心想事成么？这个名字，只要读过古希腊神话的人都不会忘记，英雄的同伴、密友、爱人。假设此帕特真是彼帕特，这个时代会比莉迪娅所能想象的更为有趣，也更为血腥。
……不过，这怎么可能？
莉迪娅勾起唇角不无自嘲。
“说话呀，你是哑巴么？对了，你不用回去看看罗斯吗？我来的时候看见他被宪兵带走哟，好像被指控偷了什么东西。”帕特见女孩神色变幻，猜测不出，索性说出本来打算，笑眯眯显得很开心。
莉迪娅愣了愣。整个斯库洛斯岛没有人不知道她是罗斯家新上任的女儿，这么重要的事这家伙竟然废话半天才告诉她。眼前浮现罗斯孩子气的笑容，莉迪娅皱了皱眉，“他被带到哪里了？带我过去！”
**********
独善其身无疑是21世纪最具代表性的行事准则，尤其从小见惯了世事冷暖的莉迪娅，不相干的事一律绕道而行，不花半分心力。让冷漠成为一种习惯，也是迫不得已，而扭曲的究竟是时代抑或是人类，更是分辨不清。
莉迪娅垂着头，跟在帕特洛克罗斯身后，默默思索。她并不介意罗斯遇到的麻烦，而匆匆赶去，不过是尽一份食客的责任。身无长物，四体不勤的她，没有任何物质资本来报答两位老人的收留。关于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无奈。还有这叫做帕特洛克洛斯的少年。莉迪娅还是不敢相信，这爱笑的少年会是上古传说中的人物，她以为就算基于史实，那样的故事也是杜撰居多。眉心微微拧起，下意识排斥无法掌控的事是人类的通病，英雄也好，平民也罢，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心思又绕回罗斯身上。但她不愿意开口向帕特打听。很可耻的沉默着，对心底微微牵挂的感觉有些恼怒。
斯库洛斯岛并不大，当然这是以爱琴海上千座岛屿为参照，但在交通极其不便利的岛上，以双脚为交通工具还是相当要命。等莉迪娅和帕特赶到位于城邦中心的裁判所，周围已经聚集起许多人。而所谓裁判所，不过是几根石头柱子，撑着一个穹形的屋顶，简陋得很。
疑似裁判官的男人站在空地正中，表情刚毅。罗斯的双手被绳子反绞在身后，正急切分辨着什么。而诺拉站在边上悄悄抹泪。
莉迪娅没有着急挤到前面，远远站着观望。帕特洛克洛斯也不催她，反而玩味的研究她的表情。周围叽叽喳喳的议论不绝于耳，莉迪娅冷静分析，试图在最短的时间梳理出事件梗概。眼神落在裁判所一侧的雕像上时稍稍愣神，那是一个手持长剑和天平的成熟女性形象，表情沉静。莉迪娅认识这雕像，在她的年代，几乎所有法学院都会有类似的标志。长剑象征着力量和权力，天平代表着公平。正义需要长剑来捍卫，利益需要天平来分配。但莉迪娅觉着心底那微微熟悉的感觉却不是因为曾在另一个时空亲眼目睹，反而像是来自更久远更深层的记忆。皱眉想要探寻，却又无迹可查。抛开莫名其妙的思绪，她已经大致清楚经过了。
事情并不复杂。诺拉是城邦里的纺织女工，常常会带一些活儿回家做。最近为了照顾莉迪娅，一直没去作坊上工。昨天下午赶织完最新一批麻布，让罗斯帮她送过去。罗斯家在郊外，一来一回已是深夜。本以为顺利完成工作，只等着布匹上交后领取报酬，没想到转天传出作坊失窃，而罗斯是重点怀疑对象。
“提姆，你发誓你看到的人是罗斯？”裁判官严肃的声音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他开始问话后，周围迅速安静下来。
名唤提姆的男人瞥了罗斯一眼，低头恭敬回答，“是的，大人。”
在罗斯家搜不到失窃的钱币，于是人证成了唯一的凭借。希腊人相信言辞的力量，认为说出口的话具有天然的约束力。在没有反证的情况下，罗斯基本上被定罪了。罗斯和诺拉虽不富裕，却属于自由民，如果裁判官宣布罪名成立，两人的下场只有奴隶一途。
情况对罗斯十分不利，莉迪娅却只是板着脸，并不显得慌乱。帕特颇有趣的看着她。所谓证据，至此似乎再无疑义，老实的罗斯和诺拉也不懂如何为自己辩护，沧桑的脸上写满绝望。
“既然如此——”
“等一下。”裁判官正要发话，莉迪娅轻声而坚定的打断了他的决定。虽然觉得麻烦，但这样的情况莉迪娅没法不管。罗斯和诺拉不管是沦为奴隶，还是被逐出陈邦，对莉迪娅来讲都不是什么好事。细细的少女的声音，带着冷然和傲气，就这么传入众人耳廓。人群轻哗后自然而然让开，莉迪娅站在人群尽头安静与裁判官对峙。
莉迪娅的出现显然让罗斯和诺拉激动又尴尬。老实的夫妇不懂如何辩解，面上浮现愧色。
莉迪娅并没有分神去注意他们，冷静踏入裁判所。
“阁下您好，我想作为罗斯的辩护人，向证人提三个问题。”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眼神中有两簇小小的火苗。古希腊并不像古代中国，奉行男尊女卑那一套，而且民主理念已经发展到相当程度，所以并没有人阻拦莉迪娅。事实上，对这位突然出现在斯库洛斯岛的漂亮姑娘，大家都十分好奇。裁判官点头默许，并没有阻止的理由。
莉迪娅转身面对证人提姆，眸中的火苗开始燎原。
“第一个问题，你是在哪里见到罗斯的？”
“作坊外面。”提姆傲慢的回答，并不将莉迪娅放在眼里。
“请考虑清楚，尽可能说得详细些，这很重要。”莉迪娅眼神沉静，又晶亮灼人。
“……这，我当时在草堆后休息，正要回去，看见罗斯抱着一个大袋子悄悄从作坊出来。因为是作坊后门，平时没什么人，所以多看了两眼。”
莉迪娅点点头，“那么，第二问题，草堆离后门有多远？”
“大概有十个阿尔巨尔？＊”
阿尔巨尔？莉迪娅愣了下才明白这是古希腊的长度单位。在心底默默换算。
“第三个问题，你如何肯定那是罗斯？”
提姆嗤笑，“当然是清楚看见了罗斯的脸。”
人群轻微骚动，满是质疑莉迪娅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成竹在胸的笑容，让本就精致的容貌更多了几分自信光彩。美丽的女人很多，美丽的类型也多样，但唯有自信的笑容，最是惊艳。
“裁判官，我的问题问完了。提姆在说谎。”淡淡的陈述，不容置疑的坚定。
裁判官挑起一边眉，莉迪娅的每个问题他都反复思量过，他并不认为凭这三个问题足以得出提姆说谎的结论。而提姆已经开始咋咋呼呼惊叫了。
莉迪娅充耳不闻提姆的叫骂，扬起骄傲的下巴。“首先，十个阿尔巨尔的距离，又是在深夜，提姆能看清罗斯面容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你是笨蛋吗？月光很亮，正好照在他脸上！”
“问题的关键就是在月光上。”莉迪娅打断提姆，勾起唇角，“昨晚的月亮是上弦月。正午升起，半夜下山。罗斯回家已是下半夜，自然不存在月光明亮一说。而就算你是在上半夜见到罗斯，你也是在说谎。上弦月自西方升起，月光从西往东。我刚才已经向作坊主确认了作坊的位置，草堆在东，作坊在西，如果罗斯的脸面对着草堆，你是没有可能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脸的。”
唇边勾起的笑变得轻蔑，仿佛淡然的眼神却剜得提姆冷汗涔涔。
人群霎时静寂。
作者有话说第2章 Chapter 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