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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实验版】虐心第二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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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刀,为什么而存在?
仇恨,还是死亡?
每一次挥出刀,他看到的只有绝望。
飞扬挥洒开的殷红,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无比妖艳。
下一刻,时间凝滞,
男子依然保持着持刀的姿势,停留在风中。
沉寂的夜里,那静止中的喘息着的粘稠的声音,还有兵刃清冽冷硬的碰撞声。
他闭上眼晴,不发一语,缓缓转动刀柄。
然后睁开。
“这是你的嘲弄吗?”冷笑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不,不是。”云中翰看着他,眼神异常复杂,良久,他轻叹,“你的刀,太过冰冷,持刀者需要的,是平静,而不是冷漠。”
“我的刀,是杀人的刀……”那男子偏过脸,残月穿过云层,清冷的光照出他的半边脸,只一瞬间,那男子皱眉习惯的隐入阴影。
然而,这片刻已足够看清他的模样。
比寻常汉人更为深邃英挺的五官轮廓,但那冷淡的表情冲淡了那种混血儿特有的炫目感。
最令人惊讶的是,细看之下,那黑衣杀手的容貌居然和云中翰有几分相似。
云中翰低下头,一道巨大的伤口贯穿了他的腹部,大股大股的鲜血正从那里涌出。
“以你的资质和境界,十年之内恐怕都无法战胜我,我没有那个耐心等那么久,你要我的命,尽管拿去吧……”
“……随便,反正我只是想要你的命罢了。”刀柄被握紧,良久,那人冷笑,然后转身离去。
“等一下,你娘她……”云中翰努力支撑着不倒下,他渐渐低下去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期盼和颤抖。
“我出生的时候,她就死了。”淡淡的扔下这句话,平静而沉重的脚步声远去了。
最后一丝期盼和颤抖突然间全都消失了,云中翰努力扶着旁边的岩石坐倒在地上。
注视着那个身影消融在夜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流着一半自己的血,然后用刀指向自己的年轻男子——或者说,他的儿子。
紫烟啊紫烟,我死在你儿子的手中,你是否觉得欣慰?
渐渐冷去的血泉,在地上蔓延开来。
原来,人是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云中翰心平气和的感受着生命随着鲜血一点一点流逝。
身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他不停的往下沉着,沉到什么都看不见,他本能的伸出手去抓他能抓到的任何东西。
他不能就这样死去,雄厚的真气护住了心脉,他还有他要做的事情。
一只手被他抓住。
温暖的,修长的,带着很多年前午后缓缓流下的阳光的味道,安逸,平和,带着一种宁静的力量。
云中翰睁开眼睛。
眼前是年轻而模糊的面容。
“飞卿……你来了?”
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紧。
“伯父,是我。”良久,响起轻柔的嗓音。
“呵呵……是云潇啊。”云中翰闭上眼睛,微笑。
他微微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拉过云潇的手,让他握住。
“拿去吧。”
云潇低下头,静静的看着手中的那枚玄铁令牌,冰冷,沉重,他的手被云中翰紧紧包着,令牌的棱角有些硌手,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被强行塞了什么在身体里的样子。
但是他没有挣脱,云中翰的手如此有力,他的眼神中有着那样坚决的意志和决心,完全不像一个重伤濒死的人。云潇只是低声问道:“为什么是我?”
“我决不会看错。”云中翰勉强咳了一声,继续道,“你流着飞卿的血,却和他完全不一样,你是最适合天云地乡……的人……你娘将你教的很好……”
“……”云潇垂下头,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
“可我也不是你。”良久,他有些愤然的吐出这句话。
“我没有说你和我一样,你的心比我软的多,潇儿,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云中翰哑然笑了起来,“你娘不会告诉你这些……她是个聪明人,不然,不会在将你送到我这里后就去出家……”
“起初,我只是怀疑,却没有证据,直到一个月前,我潜入谢府,在谢将军的书房找到了当年的信……”云潇抬起头,一字一句,“我爹是因为你死的!”
“不错,飞卿……等于是死在了我手上……”云中翰的眼神在有一些茫然,然后,他专注的看着云潇,“为什么不报仇?”
“……”云潇转过脸去。
他能说什么?
云中翰当年和南宫律合谋,利用他爹,毒杀了西武第一名将楚天涯,成功为被围困的大胤军解围,从此成为长安乃至北方江湖第一大势力,而他爹得知真相后因为愧疚,孤身前往西武请罪,被愤怒的紫衣侯折磨而死。知道事情真相的娘亲为了保护年幼的他,甚至不得不自请出家让云中翰放心。
他不该恨吗?
眼前这个永远威严的中年男人害死了他爹,害的年幼的他不得不从此辗转天涯,害的他与娘母子缘分尽断。
然而,眼前这个男人,对他的好,对他的关怀也是真切的。
八岁的孩童孑然一身回到天云地乡,空有云家二公子的名头,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势力,却能受到最精心的照顾。
八岁的云潇已经有了远远超出同龄人的心智,他从一开始就警惕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从没信任过他这个伯父,他知道他在这个世上能相信的,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然而,是眼前这个男人用常年握剑的满是茧子的手,摩挲云潇的头,亲自教他习武,教他读书,教他为人做事。
在年幼的云潇刚来到天云地乡时,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晚上他曾害怕的缩在被子里睁大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也是这个男人把他从被窝里拖起来,抱着他爬上屋顶,给他指点天上的星星,让他最终安详的入睡。
他纵然怀疑,纵然戒备,却也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期盼,甚至远远超过了对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一切,他真的能算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可惜……
那时,谋划了许久,好不容易拿到谢府书房的那封时隔久远的密信,云潇却犹豫了好久,才有勇气打开。
然而,在看到那熟悉字迹的瞬间,他的心,便真正冷了下来。
寒意彻骨。
“我不是你,也不是南宫律,我不想要权力,也不想执着于仇恨,你是我的仇人,也是我唯一的……”
不,不是亲人,他不是自己的亲人,自己,已经没有亲人了。
云潇闭上眼睛。
他是那样的痛恨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垂死的男人,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心中的伤口不断的扩大,每一天都在流血,伤口中的,是满满的恨意和不为人知的痛楚。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娘为了隐瞒这一切,将后半生都埋葬在冷寂的青灯古卷中,他不能辜负她娘的一番苦心。
他在人前只能微笑,微笑。
“找你报仇的有你和那个女人的儿子,就够了,我不想和他一样,我也不要你给的任何东西!”云潇猛的站起来,甩开云中翰的手。
“幼稚……”云中翰呵斥,他的神色突然异常威严,纵然气弱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天云地乡从你爷爷开始,不过五六十年的,却能到今天和武烟阁抗衡的光景,背后有着怎样辛酸和痛苦!这样一个沉重的担子根本不是你堂兄云泽能担当起来的,你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毁在他的手上吗?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爷爷,你爹和我两代人的努力被那些人一块块分掉,就像苍蝇扑到一块肥肉上吗?天云地乡到了今天这一步,根本就不容退缩,你是你爹的儿子,是我的侄儿,你既然姓云,就根本没有逃避的可能!”
云潇咬紧了唇,血色渐渐蔓延出来。
是的,他姓云,他是天云地乡的二公子,这早就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就算他真的不想要,他那个不成器的刻薄堂兄,那些对天云地乡虎视眈眈的人,也容不得他这样一个威胁。
他真的没有退路。
“你的血一定是冷的。”沉默了良久,云潇慢慢俯身捡起被扔在地上的令牌,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云中翰见状长出了一口气,精神立刻委顿了许多,自嘲一笑,“天云地乡主人的血……怎么可能是热……”
他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血大股大都的从嘴里涌出,溅在衣衫上。
云潇皱眉,伸手去扶他,被云中翰摆手拒绝。
“天云地乡,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咳嗽着,云中翰推开云潇,“那些人,不会轻易服你,必要时……那个姓江姑娘……可以利用一下,秀墀对那姑娘……”
“舒雪是我的朋友,我决不会让她卷入这种事情。”没等他说完,云潇斩钉截铁的拒绝,“天云地乡,我会替你守住,可我不是你,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你很在意她?”云中翰了然的一笑,“可惜,那姑娘不是个好人选,没有……足够的背景……算了,你去吧……我留给你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云潇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良久,终于转身离去。
都走了吗?
随着云潇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云中翰微笑起来。
云潇是个好孩子,第一眼看到他时,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八岁的孩子啊,就有那样沉静的眼睛。从那一刻起,云中翰就决定了,一定要把他培养成最优秀的继承人。
心计,手段,能力,气度,他都不缺,最难得的,是他并不是一个醉心于权势的人,这样,他不会被蒙蔽了双眼。
唯一可惜的,就是云潇的心还是太软了。
不过,他也没有时间了。
云中翰觉得身体变得很轻,没有了重量,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然而他的内心平静而轻松,就像终于看到了一个自己等待了很久,期待了很久,而到了最后却已经有些厌倦的结局。
他恍惚的想起很多人,飞卿,紫烟,南宫……那些模糊的脸一一浮现,对他微笑。
那些他原本以为可以一生铭记,深深刻到骨头和血液中的人,到最后,却悲哀的发现,竟然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个人最初的模样。
望着云层间那残破的弯月,云中翰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没关系,他很快就要去和那些人相见了。
鲜活的,年轻的,还未曾开始的……
“大哥,我这次要去宰了李延江那狗杂种,你就备好酒菜等着给我庆功吧……”飞卿抱着酒坛,用剑敲着节拍哈哈大笑。
“阿翰,你说我一直欺瞒与你,你呢,你对我又有几分真心?既然我们之间由利益开始,就不要奢谈感情……”紫烟立在缤纷的花树下,回首看向他,眼神清淡悠远。
“在下南宫律,久闻云大公子之名,今日有缘相遇,实属难得,此间有难寻佳酿,如玉美人,云公子可愿与南宫同坐?”折扇轻摇,彼时春风得意的南宫律坐在江南的脉脉春光中,对他举杯含笑。
飞卿,你一心要追求你的“剑道”,那就去吧,天云地乡的责任,由我来承担。
紫烟,如果你我不是有着那样的开始,你是否,会对我有一份真心?
南宫,人事未可算,天道不可穷,你呕心沥血用一生来下的这盘棋,纵然最后赢了,可是你真的满意吗?
曾经的生死与共,曾经的爱恨痴缠,不过人生一瞬。
轻轻握住躺在一边的南宫律那完全冰冷下去的手,然后轻轻松开。
最后一丝真气散去。
就这样,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