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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鬼夜行之青灯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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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青灯行
百鬼灯,你爱玩么 ,
你执起他,我在你身后徘徊
--------题记
戚少商
走过寻常阡陌,手里提着一盏青灯.
却是过了晌午的光景,
汴梁的冬日也是会下雪的,之前大雪纷飞了三天,有人说,这样大的雪,已经十年未见.
他踩着巷陌里厚厚一层雪,脚下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嘈杂很干净很寂寞.
他抬头看天,雪虽然停了,却是灰蒙蒙的,堆着一层层乌云,连空气都仿佛是灰色的,不定什么时候,雪花便会重新飘零起来.
他加紧了步子,故意放重了力道,他想,不知什么时候,尘土就会和积雪一起,被践踏成坚实的硬块.
踽踽的脚印零零落落,一直蔓延到城外的乱葬岗.
戚少商叹了口气,停在茫茫的雪野中------这雪下得真好,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掩盖了不知多少裸露在外的骨殖.
他盘着腿坐下,撑着手臂看一个个突起的或大或小的坟包.
天边有细如丝的,许是什么耐寒的鸟儿划过的曲线,抖落了一冬的寒霜.
“今天,我问了老刘头,问他要是无亲无故的人死在外乡,会怎么办……….”
“我还问他要是成了孤魂野鬼怎么办?”
“在那里也受欺负怎么办?”
问了一个便迫不及待地再问第二个,根本不给那老头子回答的机会,他怕有人告诉自己那人会凄凉地死在荒野里,没有一张破席子盖住他单薄瘦弱的身体,他更怕老头子吧嗒吧嗒抽着烟,告诉自己冬日里野狗最是肆虐,乌老鸦也总停在干巴巴的树梢上虎视眈眈……..
任他什么桃花美人,临了也不过白骨一堆.
有什么含了他的白骨,嘴里凋零了曾经那般怒放着的狠毒缠绵.
戚少商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点起了身畔的那盏青灯.
昏黄的烛火透过天青的纸壁幽幽得闪着光,一时间,触目所及都变得异常柔软起来,雪地里似乎生长着细密的绒毛,戚少商只觉得四处都温暖起来,他坐在摇晃着的大车上,在谁的梦里轻轻摇晃.
他放纵自己把脸贴在雪地上,浸凉的感觉,顺着手指爬上了手臂,绕过肩膀攀上了脊背,他浑身一抖,猛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人仿佛透明般,一指戳上了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感觉化成了水线蜿蜒过密密的胡茬,滴落下巴.
“顾-惜-朝………”
他叫了一声,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看着那人苍白的口唇翕动,隐约印出了”戚少商”三个字.
“你做什么?”
他对他说,对面的他却不回答,只是又把一指戳来,触到了哪里,哪里便是一指寒凉,让人从心里都抖了起来.
一指,戳在心口
一指,戳在额头
再一指,却是戳在了他的腹上,那里,曾经被一把尖利明亮的小刀撕裂,曾经撕心裂肺的疼都已被心口的麻木掩盖,只剩下一点点的瘙痒一点点的酸楚,提醒着他难耐的苦痛的往事.
戚少商恍惚起来,青烟缭绕着那根细白的手指,目光顺着手指爬上去,看见了他抖动的唇角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一句话,断成了两截,每句五个字,缓慢地,沉淀在空气里.
“你说什么------?’
他不答,俯身提起那盏灯,逐渐没入沉沉的夜色里
执了青灯的鬼,身影比那青灯还要飘渺.
“你说什么?”
戚少商冲着他大吼一声,声音却憋在了喉咙里,他卡住自己的脖子,他只想问他一句话;
你要说什么,你要告诉我什么…
老刘头
第七次磕光了烟锅子,六扇门干净的台阶上,早已留下了一溜六堆的烟灰.
他制造好第七堆的时候,一抬头,险些吓出了三魂七魄.
戚少商鬼魅般站在面前,手里提着一盏青幽幽的灯火.
“戚捕头回来了..”他小心地打了个招呼,便自动闪向一边让开了路.
戚少商这副样子,太过诡异,太过-------鬼气森森,竟是连初升的太阳也遮不住的寒意刺骨.
入夜.
戚少商小心翼翼地点起青灯,挂在床头.
“顾惜朝,我等你来杀,”
“顾惜朝,我等你来拿走这盏灯,”
“顾惜朝,我等你告诉我,那是句什么话……”
他恍若自言自语了一阵,方才把头搁上了枕,他想,这样子,那人就可以入梦了吧,哪怕是气势汹汹的揪着自己的领子,哪怕是再一次把那精致的小刀插入小腹,撕裂早已愈合的伤口.
这样,他就可以同样气势汹汹地冲着那人吼:顾惜朝,我要不杀你,老天都不长眼.
是啊.老天真不长眼,他怎么可以不是死在自己手上,哪怕要他痛到麻木地搂住他坠下的身体,至少这样,他可以,抚摩着他被冷汗浸湿的卷发,他甚至可以一点点地摩挲着那人逐渐冷却的脸,最后用沾血的手阖上他黑亮的眼,感觉手底有睫毛如蝶翼般颤抖着渐渐停息.
死在自己手里,想必那人会好过的多.
真是狠心人啊,沉入梦乡前,他不知道自己在说着谁.
如是几个夜晚,却总不见那人入梦.
只在深夜里自己将自己惊醒,恍惚间窗外月光如水,洒上窗棂的,带着醉人的风,一如往昔的缠绵,鼻翼里翕动着淡淡的甜味.
如此久了,他便也逐渐忘怀,心想自己日日相思入骨,只怕那人却拥了娇妻,为他画眉抚琴,纵是魂飞冥冥,也不怕无人管.
这里是六扇门,京城旋涡里的六扇门,可以让他搬了椅子,在树下小憩的地方,所有的恩怨和纷争都是别人的,他可以冷眼看过,摆着捕快的脸行着大侠的事.
无数次,他恹恹着走过前庭,看着树上的雪块抖落尘埃,看着快乐的小姑娘爬上墙头,窥探着自己,揣度着一些有的没的.
他也考虑过在她们中间找个温柔可人的做妻子,每次的念头,却都被心底无法压抑的钝痛一点点蚕食干净.
林婆婆
佝偻的背出现在戚少商的视野里,一览无余的是老人家无法沉没的寂寞.
戚少商忽然觉得很想和她打招呼,就算是感激老人家平日里辛苦伺候着六扇门上上下下上百号的肚皮.
“婆婆,早啊.”
戚少商发誓自己只是想打个招呼的,却不知为何坐在了台阶上,听起了故事.
林婆婆的故事和所有曾经遗憾的女子一样,苍凉如原野上摇摆的荒草,绵绵思远道.
“后来,他走了,只留了封信,可惜老婆子我不识字,竟连他最后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林婆婆用围裙擦擦眼角,戚少商看得清楚,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滴落的,竟是久违的晶莹.
他不禁就想起曾经流连在颊边的水线,凉的咸的,苦涩的.
‘怎么不问呢?”
他问婆婆.
“人都走了,还问什么,白白让自己伤心.”
“那可不一定,”戚少商摇头,”最难的,不是留了什么伤心话,好歹死个痛快,若是苦苦憋着不知道,那才是折磨人.”
“哎呀,还是戚捕头脑子活络,我老糊涂了.’林婆婆从贴身衣服里摸索出一个小布包,看着重重包裹一层层解开,戚少商感觉有谁把自己的心捧在手上,一点点剥落着生茧的皮.
“就这个了.”发黄的纸页递到了戚少商手上,林婆婆眼巴巴看着戚少商一点点打开脆黄的褶皱,嘴唇抖动着念出了那些尘封数十年的字句,他用颤抖的声音念着: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什么意思啊,这是.”
林婆婆困难地踮起了小脚,用围裙擦着暗色的嘴唇.
‘就是,就是--------‘
戚少商嗫嚅着,却再也说不出多余的字句,他转身看那棵挂满冰霜的梨树,恍惚间有梨花开满树梢头,有人青衣黄裳倚在树下,眼中水气迷蒙,翕动的嘴唇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当日那疯子痴痴傻傻地离去,谁能料到他心里竟还藏着这样一句的缠绵刻骨,只不过今时今日,却是早已无清辉再减.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