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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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听说过：喝过尼罗河水的人，终有一天会回到埃及。那么，在那黄金水道中长大的人，在那锦绣山川奔跑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蜀地的印记便已深深的烙入灵魂了吧。
少小离家，虽不是老大归乡，但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小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记忆中的家乡，是坐落在崇山峻岭下的小点。年轻人吹着牧笛走在田埂上，小姑娘编着草戒跟在身后，夹带着小城美食香的山风吹落了牧童的草帽，山野中欢声不断。河水将小城分成两边，岸边载上河柳，每逢夏日夜晚，蝉鸣不断。
那是五岁时的家乡，现在呢？现在的家乡是什么样的？坐了两日火车半日汽车的我，竟然在最接近它的时候有些迫不及待了。
近了,近了……看见了,我看见了,我拉开窗户探头向上望去。我看见了它，在岷江之上，在重山之上，在黄昏时刻被渲染成夕阳红的塔虽已瞧不见它的本色，却仿佛一把利刃，将太阳劈开，使大江无澜。
黄昏中，看天空中的鸟雀往深山飞去，心中蓦得一阵黯然。夕阳西下，百鸟归巢，本是好景色，可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望向江对岸的小径，曲径通幽。可是幽幽曲径通往何处？
“似乎很久没听到了……”
“勒山寺应该拆了吧……”
对了，是勒山寺的钟声。年幼时，每到黄昏，钟声便会从山中传来，当……当的钟声回荡在山中，温和的呼唤乐不思蜀的儿童回家。夕阳西下，钟声响起，百鸟归巢。这，才是最完美的光景。如今，勒山寺就这样……拆了吗？幽幽山寺，浑厚声响，比城中最长的百年老人还要古老的山寺，那回荡了几百年的古钟声鸣，真的就这样，消失在深山老林中……
勒山寺消失了,那么,那棵樟树还在吗?车一停稳,我急忙向记忆中的路奔去。小城变化太大了，四周高楼林立，我在城中各干支道上穿梭。努力寻找记忆中的青色台阶，终于找到了那条青石路。
在众多沥青路中的青石，今日显得格外亲切。樟树应该就在前方，这棵樟树，它的年代比这城更为久远。或许应该说，这座城市是围绕着这棵树建城的。小时侯，我们总会聚集在樟树下，坐在地上或趴在树的枝干上，听掌故爷爷讲故事。掌故是指掌管历史的长者，将古蜀的历史交给下一代是掌故的责任，他们总是将古蜀用故事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古蜀，是的，我们是古蜀的继承者。拥抱那擎天撼地的枝干，瞬间欣喜充斥胸膛。如今，小城的中心已转向河对岸，而这边是老城区，樟树就如同最后的守护者一般，张开它的枝干，保卫它身后的那片绿瓦红墙。
还有他，黑发中夹着几丝银白，熟悉的温和笑容。他像以前一样坐在矮椅上，身边围着几个小孩。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段趴在树上听他把古蜀娓娓道来的日子。
“今天就到这里，去玩吧……”小孩子们依依不舍的离去，他站起身，手轻轻抚着樟树，就像抚着一个无法割舍的亲人一般。
“小娃娃，我知道你在后面。”本来打算跳出去吓他的，看到地上明显与樟影相离的影子，咬牙切切的想到今晚月色真好。我挠挠头从树后走出，“掌爷爷……”
“呵,十年了,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抚着樟树的手拍到了我的肩上,“今天是蜀祭，你不去瞧一瞧？”他笑着说道。
蜀祭，一年一度为庆丰收和英雄归乡的蜀祭竟然还在。“当然，蜀祭当然还在，古蜀亦然……”掌爷爷又拍了拍我,指向老城灯火最旺的地方。我执礼告辞，下院子转过背，看见他似乎还在树下，想叫他和我一起去看祭典时，发现他依靠在树干下，树影婆娑却挡不住从九天流泻而下的清光，淡银色的月光将他覆盖。他朦胧的身影与樟影融为一体，仿佛数千年前的英雄跨过时间走来。我仰头望月，圆月如盘，今日是朔月么？月色真好……
“先有盘古开天地，洪水滔天催人命。娲皇采石应天时，三皇五帝出蜀地……”好熟悉的童谣,我走在嘈杂的庙会中,听着传唱千年的童谣,心中默默想到:十年的经济发展不可能改变千年的文化传承。城市变大了,可是河水变脏了；老城范围减少了，但新城迎来了更多的人口；老人不再沿河岸散步了，但路尽头的公园空气更加清新……
可是,勒山寺的钟声……
“嘣!”我愣了一下,“好漂亮的烟火……”抬头望天，夜空中百花齐放，赛过了璀璨星辰。那钟声……还是算了吧,胸中仿佛闷了一口气,我惆怅的想到。
抑郁的心情直到等车离去的那一日。那日黄昏，站在车牌下望着对岸的小径，双耳竖起，渴望再次听到钟鸣。车来了，声未响。我失望的走下站台，正欲登车离去。一阵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从深山中响起，惊起一片鸟鸣。
“当……当……”十一响钟鸣,我笑了,心中的大石落地。
“快上车。”司机按喇叭催促道。
“好嘞。”登车离去，身后日落西山，悠悠钟鸣响彻天地。
“勒山寺休整好了……”
“听说没换古钟,不过在钟表面覆了层防护膜……”
听着大人们的龙门阵,脑中突然想起了童谣“李冰筑坝，沃野千年。杜鹃啼血，岷江水平。开明王朝，德传千秋。禹王斩龙，塔镇河神。望归，望归，胡不归……”
为何不归?因为我们已将心献给了蜀地,我们已将身埋葬在大江。这就是古蜀的英雄。这就是我们所继承的精神。
古蜀将会一直传承下去，哪怕沧海变桑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