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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17 寂寞城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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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所有寂寞的人类
有几个和我一样偷偷的流泪
若是将它一滴一滴积累
会不会流成一条冰冷的河水
城市里所有寂寞的人类
有几个像我一样厌倦了疲惫
若是真心一颗一颗的摧毁
会不会全世界和我伤悲
——《寂寞城市》
这个季节,西伯利亚的寒流消解了阳光,最北面的寒风刮落了城市残留的色彩,顾颦薇的心一直在冰点以下徘徊。
杨春对她的敌意未减,她没有再提回到六楼的事,十一月的时候事业部变得更为忙碌,顾颦薇像架机器般垂头工作,一些新的工作,她只能摸索,屡屡出错,劈头盖脸的责难似乎成了这一季的家常便饭。
她开始骑脚踏车下班,这样她就可以在冷风中穿越大半个城市,夜晚在疲倦中沉沉睡去。她拒绝听到那个名字,虽然一些好事者会故意在她面前提起。
因为帮钱多多将放在外面的摩托车,推入了公司的小车库,获得了人家的感谢,钱多多没大脑,买了盒巧克力,于是顾颦薇巴结有钱小开的传言又流传开来。
在钱多多开始躲避她时,顾颦薇对这座办公大楼有了深彻的厌恶,当天她提交了辞职书。临走时她写了封信,留给杨春,在中间说明原委,为她所带来的伤害道歉。
在家里蜗居了两个星期后,她终于被大柳从坟墓中拉了出来,他带她晒了冬日的暖阳,天知道,她有多么讨厌阳光。
在大柳的劝说下,她开始找工作,在人头攒动的人才市场,在智联之类的网站上发着一份份石沉大海的简历,与她算不上朋友的罗思思倒是联系多了起来,她不过是想知道她混地如何,说一些嘴头儿上的漂亮话,眼中则盈满看好戏的笑意。
市礼堂需要一名票务员,微薄的薪水,小顾同志欣然前往,她以为现在的自己应做些简单的工作,竞争激烈的地方,充斥着扭曲的心脏和荒芜的人群,让她夺命奔逃。
在工作了一周后,她发现所谓的票务员其实与卖票没什么关系,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范围,哪儿边有需要哪儿边就有劳动者的身影,有时候保洁那边的人不够,还得拿着簸箕,将角落里的碎纸屑捡了。
这个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偶尔可以看个大片和演出之类的,小顾同志的艺术修养突飞猛进地提高,连大柳都夸这职业好。她明白大柳是怕她闲着,人闲着就会胡思乱想,他以为她是那种想不开就能给自己一刀子的人,每每想到此,顾颦薇都不觉发笑。
虎落平阳亦或是坠落跌倒后,惨状往往不会落在亲者眼前。顾颦薇在大厅里拖地板的时候,她遇到了杨春。晚上七点,她遇到了昔日的同事,公司包场,她无路可逃,罗思思响亮地喊着她的名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顾颦薇变成了个垃圾女工。今日上方演奏的赵明显然也没想到她如此落拓,剧院里她成了当晚最闪亮的“星”。
剧院散场后,顾颦薇将垃圾箱上的垃圾袋提着拉出了外面,她告诉自己这便是爱情带来的恶果。她不要阳光,宁肯夜夜看见天黑,最好连星星也别出现。
下班的时候,赵明在门外等她,男人不会让女人吉星高照,所以她见之饶行。
“为何不好好地对自己?”他鼓足勇气问她。
“赵明,你省省,你还没资格这样问!”她打开脚踏车上的锁,沉下脸来。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他语气和缓,一如初见时的温和地微笑。
“朋友?或许,最低意义上的朋友!”她骑上车子,他却挡住了去路,有些尴尬地站着。
“小顾,这个工作不适合你!”赵明说出了心里话。
“我还没那么天真,工作和适合不适合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就像您拉着小提琴,心里大概并不愿意为这些不懂音乐的人演奏吧?”
赵明沉默了下来,他点头叹息,对于取悦听众,他在心理上极度排斥,可团里在搞市场化运作,他无法超脱其外。
“所以呢?音乐家,空弦上不能没有音符,您还是拉您的琴,我呢?还是在此安心工作!”顾颦薇骑上脚踏车走了。
圣诞音乐会来临前,赵明常常站在礼堂的演奏厅里练习,他没拉固定曲目《欢乐颂》,来这边送热水的小顾,听到他在拉《微风细雨》,小顾同志没有听出微风拂面、细雨沙沙,她的眼前全是林簌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雨天埋葬她的话语。自作孽、不可活,赵明的琴弦让思念如影随形的奔来,也让此刻的她如雨天的落汤鸡一般狼狈。
“这是琴吗?赵明,你拉地真地很难听,还是拉点儿人能听懂的吧?我们这些人高雅不起来!”
她将热水提过,在他杯子里倒进滚烫的热水,那个水杯嘭地一下碎裂当场,小顾同志当即就哭了,她不懂为什么杯子也跟她生气呢?她不懂自己缘何一件小事也办不好了呢?
那边赵明手忙脚乱,将她安顿在一边,嘴里连连道歉,却没常识地拾掇着碎裂的玻璃片,于是血流当场,小顾同志当即哭地更凶了。
“赵明,我债台高筑你没看到吗?你的琴让听到的人死光光,如今这金手指坏了,我卖给市礼堂也赔不起你!”
“小顾,你不欠我的,也不欠杨春的!”赵明递给小顾一块儿手绢,顾颦薇觉得赵明真是古典,没好意思染指,拿了块儿面巾纸将脸上马虎地一擦。
小顾同志拿那手绢替他包着手,拉他去附近的小诊所紧急处理,至少五天能好,顾颦薇算算还有四天在即的音乐会,心里只求菩萨显灵,她最近真是衰到家了。
赵明的手伤了,小顾挨了领导的批,几日里全程伴驾,她总是趴在礼堂后排的座位上听他练琴,他开始拉一些优美、欢快的曲子,顾颦薇看出他是个治疗系大师,认为音乐能抚平创伤。
只是忧伤并没有好一点,她如北冰洋的鱼沉睡在光线无法企及的海底,她不再是那个“地球大叔”的“火星大妞子”,她能量散尽,连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了。
圣诞夜的音乐会空前成功,从几千到几百不等的门票销售告罄,顾颦薇帮着一个山西口音的大妈检票时,看到了杨春,她打扮地像个宫廷贵妇,顾颦薇以为她依旧伤着,女人会光鲜亮丽地晒伤口,在情敌面前掉泪的女人少之又少。
圣诞夜不适合心内苍老的人,音乐会散场后
她看着一个男孩子给他的女朋友点了几根烟花,亮亮闪闪的,远远看着,心里似乎感觉温暖了些。
杨春在自行车棚前跟火鸡似地不住地挠地,高跟鞋跟着她得瑟,美丽冻人就是这么来的,小顾同志远远欣赏,愣没敢过去。
“顾颦薇,咱俩的帐还没算完呢!”那边杨大美人冷音飘过。
“杨春,你不是基督徒吗?今天圣诞节要讲究宽恕!”小顾同志将自己的手套递给她,那边杨春毫不客气地戴上,还将她的帽子也摘了去。
“顾颦薇,我可不是小琳那傻丫头,别想!”杨春在小顾同志骑上单车的时候,跳到后座上。
“小心,别把你的裙子绞进轴里了!”小顾同志从一段小坡处骑过,杨春吓地忙搂住了她,惹顾颦薇发笑。
“顾颦薇,我定了地方,今天要和你拼酒!”杨春在身后蜷缩着说。
“敢情好,不过说好了,你付账!”小顾同志话一出口,背上当即挨了玉女一掌。
这夜喝酒,杨春非要她讲与林簌郴的过往,一桩桩地不许遗漏,顾颦薇讲,杨春的脸越来越黑,最后哭地稀里哗啦。小顾同志心中的那个洞则不住钻风,抽搐地痛,眼睛却已流不出泪来。
杨春喝地大醉,小顾同志打着飘,依然清醒,她甚至在打车的时候看了看林簌郴所在城市的方向,那边歌舞升平,他的微笑不知在何人的脸上流连。
杨春找的小酒馆,距离她的住处那个远,顾颦薇一路肝颤地看着计价器蹦字,回去给杨春擦了擦脸,扶她躺下,自己却真地睡不着,熬到天亮,买了豆浆油条,拍醒了杨春。
“顾颦薇,现在不能原谅你,等新年钟声敲过,再原谅你!”杨春刷牙时说。
“这么快,我以为起码得等我火化时!”小顾同志笑。
“一个林簌郴还不至于!”杨春高傲地说。
“至于,至于,绝对至于!”小顾同志呵呵乐飘了起来,惹杨春不住地瞪她。
杨春又高升了,这回她坐到了六楼,林簌郴的位置,她打电话第一个告诉小顾。
“刚才是不是又哭了一场?”小顾同志电话里问。
“我是他也得甩你!”杨春在电话那头恨恨说道。
“喂!别找我拼酒了啊,估计那位置得天天泡酒缸里头,洗澡都够用了!”小顾同志电话里直乐,她是希望杨春东边不亮西边亮来着,至少别像自己,哪儿头都是无边的黑暗。
“顾颦薇,回来工作吧!我不是同情你,而是觉得你可恨,这回工作是原来的十倍!薪水照旧!”杨春在电话那头命令。
顾颦薇闻言,硬生生地挂掉电话。当天小顾同志就被杨春和赵明押解到了公司,画押签了卖身契,杨春宣布的时候留了面子给她,大抵是什么工作出色之类的场面话,小顾同志听到罗思思一声冷哼,战斗中的友谊真是亘古长存啊!
她看着林簌郴的位置,冷静地道声再见,混入城市的苍茫中,继续着属于她的干物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