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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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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的氛围好似瞬间凝滞住了。
空气被胶质包裹,黏腻得呼吸不过来。
足足沉默了三秒钟,梁家明才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漂亮。”
他语调平平,刻板又冷硬,但到底打破安静,现场的气氛跟着陡然松弛下来。
“哇!”
邓宏宇一拍掌:“连梁哥都说漂亮!”
众人到底有分寸,看梁家明脸色,又想起他其实有男朋友,恐怕不愿回应这类第三者挖墙脚的八卦,于是开始往回找补。
“漂亮有什么用啊。”
有人接话:“家明这不有对象了嘛!那些八卦都是无稽之谈。”
“是是是。”
“我还记得那天突然看到梁哥朋友圈官宣,把我吓一跳!”
“是啊!梁哥以前一向清心寡欲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到浪漫起来,我们谁都比不过。”
“那你怎么能跟家明比?也不看看我们家明长得多帅,学校里喜欢他的人排着队呢!”
……
“梁哥,你什么带你对象来我们实验室转转啊,藏得这么紧,谁都没见过,还怕我们吃了他呀!”
一时间哄堂大笑。
祁放在这桩笑闹里亦跟着弯了眼睛。
人们兴致高昂,觥筹交错,举杯共庆。
却无人察觉,就在现场这张斑驳老旧的木桌底下,藏着一桩见不得光的纠缠官司。
耳旁的聊天笑闹声仿佛都远去了,成为毫无意义的背景杂音,隔着薄薄布料,腿贴着腿,亲密得没有任何一丁点缝隙。
热度源源不断从对方身上传过来,五感被放大数倍,又热又烫,再一磨蹭,痒意漫进四肢百骸,一路火花带闪电,令人猝然一颤。
他要躲,将腿微收,对方却得寸进尺,越过他的小腿往左一探,用膝弯钳制住他的一切动作。
他们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众目睽睽,祁放还在回答别人的问题,某位研究生师姐红着耳朵看似漫不经心地朝他打听:“祁学弟长得这么好看,交女朋友了吗?”
“还没有。”
祁放放下手中的筷子,他实则不太能吃辣,此刻被那道干锅鸡公辣得唇瓣通红,眼瞳里都泛起了水汽。
这使他那张原本漂亮妖冶的脸沾染上几分天真乖巧,冷清的声线里含着愉悦笑意:“不过我正在追求中,应该很快就有了。”
“啊。”
师姐反应了一下,虽心中遗憾,但仍是立刻举杯笑着祝福:“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啦。”
祁放回应,抿了一口酒,眼眸弯弯:“谢谢。”
“祁同学。”
祁放身侧,梁家明突然开口插话,他的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声带都发着紧。
祁放回头,正对上梁家明目光。
对方拧眉盯着他,一双狭长而锋利的眼瞳里黑沉沉的不透光,连带着整张脸都极具侵略性,仿佛风雨欲来。
顶着这样的目光,祁放却举重若轻。
他甚至凑过去,挨近梁家明的颈侧,贴着他的耳廓,低声:“怎么,梁博士又想叫我自重?”
距离太近,腿根都挨蹭到一起。
连桌底下的衙门官司都没理清,耳旁这道气息拂过来,又激起一桩乱。
梁家明用力地闭紧了眼睛。
祁放愈发愉悦,并不放过他,接着道:“你知道吗,说过的话,再说一次,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喉结滚动,一个深呼吸之后,梁家明睁眼。
他不再管祁放,看也不看他,又回到那副冷面寡淡的样子,主动端起桌上的白酒一饮而尽。
祁放一滞。
正逢小师弟邓宏宇轮番倒酒,见梁家明手里的杯子空了,便凑过来添酒。
可一看桌面,他也愣住:“梁哥,你怎么把祁学弟的酒喝了?”
*
一顿饭吃到中途,酒宴正酣,梁家明突然起身,道一声歉,离席去上卫生间。
祁放看着青年的背影,对方看似冷静自持,耳后却一片通红,色泽艳丽,脚步匆匆,出门时竟像溃散而逃。
他又低头,面前是新换的杯子,里面已重新盛满酒液,他端起来,自饮一口,将笑意都抿进酒里。
以前怎么没发现,逗正经人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随便撩一撩,蹭一下,就能这般方寸大乱。
静坐了好几分钟,祁放低头看一眼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他便也借故离席。
卫生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很小一间,现在门敞着,一眼望得到头——里面没人。
祁放转头下楼,狭窄陡峭的木质楼梯被踩得咯吱响。
他没往大堂去,旁边一道窄门,通向小店后门,他才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几道人声。
“梁哥这回是真的没事了吧。”
“应该吧,这次投资拉得这么漂亮,吕导再大气性,也该消了。”
熟悉的声音,应该是饭桌上的某几位,和他一样,溜到后门来消烟瘾来了。
听到他们嘴里说的那位,莫名的,祁放驻足未动,停在原地静默地听了下去。
“哎,你说,之前吕导那样刁难梁哥……梁哥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不好说。不过……倒是也有一个猜测。”
“怎么说?”
接下来的声音压低了,但离得近,祁放依然听得很清楚。
“我听说,之前梁哥去吕导家里去得勤,师母也好喜欢他。但是你还记得么,吕导有个女儿,叫吕诗情,在京大读文学,有一次在某个饭桌上,我听到他们说,想给吕导女儿介绍男朋友,结果吕导拒了,还说自己有打算。”
“嘶,什么打算?”
“还能什么打算呀!当时别人就打趣吕导,说他原来早把女婿看好了,你说,吕导身边,青年才俊,最扎眼的是谁?”
声音略一停顿,似是嫌弃对方这还猜不到关窍,“啧”一声,接着道:“你难道不记得,之前吕诗情从没来过实验室,我们也从来没见过她,但前段时间,吕诗情借口找他爸,来了我们实验室好几次。找吕导去他办公室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来实验室找?”
“梁哥那么突然官宣性向和男朋友,你又觉得是为什么?”
“难不成同性恋在我们这个群体里很光荣么?”
“想想吧,吕导要是真有过那种撮合的心思,他那种远近闻名的老古板,结果得知梁哥喜欢男的,还不得气死。”
接下来的话,祁放再听不进了。
垂眸思索片刻,他转头上楼,再进包厢时梁家明已经回来。
再次落座,两个人都没讲话。
大约是特意拖远了椅子,两人身体之间的距离拉长,很难再挨近。
不知道是谁在他的桌前放了一瓶酸奶,祁放看了一眼,没动,兀自挑选些不辣的菜品吃。
这些博士们的话倒没说错,这家店看着老旧,做的菜味道确实不差,除了那几道特色辣菜之外,其余菜品他评价都很高。
他一向严戒碳水,今天也破天荒吃了半碗饭。
酒足饭饱,等吃完散场已经是晚上7点多。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行至楼下,不知怎么,之前还躲他如洪水猛兽的人,竟又再次走在他的身侧。
临到门口,所有人都看向他。
沉默片刻,还是梁家明率先开口:“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是等我们学校那边的饭局结束和他们一起回去,还是现在就走?”
祁放仰头看他。
此刻天色已黑,街边的招牌全都亮起来,夜晚被披上霓虹色彩,照映得人都温柔几分——除了梁家明。
这人明明喝了不少酒,但此刻眼神清明,还是那副冷峻样貌,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也没有半分醉意。
祁放摇摇头,还记得维持自己的人设:“我已经下班了。”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要开车送他回去,祁放没忍住笑:“你们打算醉驾?”
“……”
一群人各自悻悻,喝多了,脑子是有点不转了。
最后说好由梁家明安排叫车叫他,其余人没什么事,便也先散了。
好半晌,人群拖拖拉拉走光,只余两人。
晚风有些凉,祁放双手插进口袋,就那么懒散地在一旁站着,目光放空,视线没什么焦距地落在对面马路的垃圾桶上。
“生气了?”
蓦地,青年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祁放懒洋洋抬眼:“我生什么气?”
梁家明抿了抿唇,没答话。
他低头打开手机操作几下,递到祁放面前:“不知道你住哪里,把你的地址输进去。”
祁放看了一眼手机界面,貌似是某个打车软件,他别开眼睛:“不用了,我开车来的,已经叫好了代驾。”
梁家明收回手,又问:“你车停在哪里?”
祁放开了一辆黑色卡宴,除了车标外哪里都很低调,来的时候停在学校行政区停车场。
不远,两个人散着步往回走,祁放看着路灯下二人的影子反复拉扯,之前被消解下去的烟瘾再次涌上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
才刚抽出来一根,身边人开口了:“少抽烟,不好。”
祁放动作一顿,他走在梁家明身侧,却比他矮了半个个头,不得不仰头,唯有语气还占上风:“你管我?”
说完又笑了,嗓音里带着点酒后的哑意:“你做我男朋友,就可以管。”
这话直白得突然,梁家明倒好似已经习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道:“你要我给你普及一下全世界肺癌的发病率和死亡率吗?”
祁放手指微僵,低声一句:“医生就是麻烦。”
到底将烟收回去了。
“我不完全算是医生。”
岂料梁家明要和他较真:“虽然我有执医证,也跟着上过手术台,但我主要是做学术研究,目前主研方向是脑神经科学,你投资的药物研发项目,针对的就是其中一个分支,如果有效的话,可能可以扼制阿尔兹海默症的发展进程……”
梁家明又讲起项目。
他总是这么正经,和他在一起,会聊的永远是医学。也只有在谈及这个时,他才会变得话多。
这次祁放沉默着听完,没打断也没插话。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从热闹的街区走到一段僻静的校园小道上,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梁家明一收声,世界便变得安静下来,唯余墨蓝色的天幕下,路灯洒下来的昏黄灯光。
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沉下去了。
他们都没开口。
看来祁放是喝得醉了。
梁家明刚这样想,就听祁放突然开口:“之前你在会所和别人谈投资,是因为你的导师刁难你?”
这个问题很突兀。
梁家明眉心微皱,又很快抚平下去,他不知道祁放到底对自己的生平事迹调查到何种地步,只是神色平常地答:“没有。吕导对我一直很好。”
平和的气氛被打破,祁放嘴角扯出一点弧线。
梁家明到底是没脾气的烂好人,还是没骨头的老实人?
可转念一想,这两种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又问:“他想把自己女儿嫁给你?”
问句尖锐。
连带着人都沾染上几分攻击性。
梁家明隐晦地扫了祁放一眼,掩住自己眼底情绪,语调依旧很平静:“他曾经是有过这个意思,只是有些心愿,我们做学生的没办法全部满足。”
“所以你才和那个……和你男朋友官宣了?”
祁放继续发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停车场已经到了。
梁家明放眼望去,不远处,穿着荧光色衣服的代驾正停在路边,坐在自己的小电动上低头玩手机。
他停住步伐,淡声提醒:“你到了。”
祁放跟着顿住。
他看一眼自己的车,又转头面向梁家明。
今天之内,祁放第二次思考这个问题,梁家明除了这张脸,身上到底还有哪点吸引力?
明明正经得毫无意趣,又闷又冷,像块抱在手里却化不开的冰,与他曾经的喜好天差地别。
祁放又想起之前在酒吧里看到的梁家明,直男得格格不入。
他当初一定是觉醒了奥特曼的正义之魂,这才想给梁家明送出那份出轨大礼。
“夏澄的伤怎么样?”
冷静下来,他甚至还要关心他的“男朋友”。
梁家明显然也很意外祁放会关心这个。
他低头,垂眸,看着祁放那双浅棕色的瞳仁,好半晌,才回答:“去医院处理过了,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说完,他又道:“谢谢。”
不论对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富家子弟,心血来潮的玩弄也好、一时兴起的捉弄也罢,祁放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却是实打实的帮助。
而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能回报的能力之外。
本不该发生交集的人纠缠在一起,就像两道交叉的直线,线段无限延伸,产生一个交点,之后变回渐行渐远。
他宁愿他们之间没有这个交点。
沉默片刻,梁家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叫出他的名字:“祁放。”
祁放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散回应:“嗯?”
“这段时间以来,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
“但是,我们之间……”
一声笑。
祁放抬眸看梁家明:“给我发好人卡?”
“梁家明,你可真了不起。”
夜色里,起了风。
梁家明低头看见祁放被微风吹动的黑色碎发,抿住唇,不语。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祁放亦仰头看着对方,还是那张令他一眼看中的脸,眉眼深邃,高鼻薄唇,完美得像一个假人。
他忽然一踮脚,伸手揽住对方的脖子。
这动作来得太突然,梁家明猝不及防被拉拽得低下头去。
距离过近,错开鼻峰,两人唇间的缝隙仅容风过。
青年第一次露出生动表情,惊诧得眼瞳张大。
他刚想挣开,就被祁放用力捏住后脖颈。
手指带来的电流引发心脏的悸动,动速过快,青筋暴涨,梁家明的气息重起来。
“梁家明。”
祁放张唇,冷声:“我从来不做好人。”
呼吸声交缠,风都插不进。
他仔仔细细审视着对方的眼睛,像逡巡自己的领地:“我帮你订包厢、为你投资三千万、不要你赔偿车损,相对应的,有三个要求。”
剧烈心跳声中,明明是该拒绝的,梁家明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又低哑:“什么?”
“接下来的二十天,我要你——”
“不准拒绝我。”
“不准欺骗我。”
“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