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回头草》这座塔

24、第 24 章

　　可不管什么过程，热血沸腾不沸腾，长大的过程必须经历。

　　陈天天要开学了。

　　距离一中通知书上的开学日期还有三天。

　　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片青瓷贴在仍然不成形的容器上，陈天天轻舒了口气。

　　“好了？”熟悉得不得了的男音在门边幽幽响起。

　　顺声望过去，用眼过度的陈天天有一瞬间看不太清，狠狠挤了下眼睛，想抬手揉揉。

　　“停！”
　　本来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的人，几大步跨了过来，捉住少年想要揉眼睛的手。
　　“你看看你手上都是什么，就敢直接上眼？”说着直接把手压在了陈天天的眼睛上，“闭眼，别睁开。”

　　夏末的夜间微凉，为了保证粘合剂的功效，陈天天在工作室里从来没有开过空调，只是把门窗都开着。
　　覆盖在眼睛上的大手，遮住了他整个上半张脸，温温热热的体温渗进酸痛的眼底，舒服的让他慢慢地又吐出来一口气……

　　“你看看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折腾自己的眼睛，小心将来戴上瓶底那么厚的眼镜。”
　　陈天天第一次这种情况下听到楼珩谦的声音，闷闷地在耳边炸裂，好像被捂住的是耳朵不是眼睛。

　　“戴眼镜也好啊，知识分子都带眼镜，你看杨爷爷的眼镜，多有风范！”

　　楼珩谦收回了手，看着试探着睁开眼睛的男孩子跟他顶嘴，哼笑。
　　“等你真戴上那天就知道了，这可和知识没什么太大关系。好了，一会儿回去早点睡。”
　　余光扫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看陈天天的红眼睛：“杨教授只是说收起来就好，可没说让你拼起来。”

　　刚才一进门，就看见他全神贯注地用镊子夹起碎片一点点地网上黏，连他看了十几分钟都没注意到。

　　“这个青瓷件，看碎片走向，应该是件净瓶。”
　　朝透着不满的男人翘了翘嘴，眼睛恢复清亮的陈天天看着桌上那个在灯光下，即使纹路遍布，仍然不掩温润色泽的修复件，有些心疼。
　　“碎成这样，那些盗墓贼简直没有心，这可是汝窑青瓷……”

　　楼珩谦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心痛：“老师先回英大了，这件青瓷明天跟着田师哥的车送回S市，我给送过去。你收拾一下，把门关上就去车里等我。”
　　把车钥匙抛给陈天天，伸手去拿那件残缺的瓷瓶。

　　“谦哥！”

　　骤然升高的语调吓了楼珩谦一跳。

　　“你小心点儿！不能这么拿！”陈天天拉过楼珩谦的手，把车钥匙递回去，“我给田哥送过去，一会儿去找你。”
　　说完，不等回应，小心翼翼地拿起东西就出了屋子，消失在夜色的走廊里。

　　楼珩谦发现之前面对他总是莫名紧张的少年，在他面前越来越自然，也开朗很多。
　　看着被塞回来的钥匙，低头笑笑。

　　田哥住在研究所西面的一个房间里，正在整理明天回学校的行李，看到陈天天送东西过来，诧异过后开了个玩笑。
　　“替你哥跑腿呢？”
　　这个在杨教授口中的小神童他们接触的不多，只在工作室见过，平常这个孩子也不怎么说话，只和楼珩谦同出同进。

　　“嗯。”

　　田哥接过东西，觉得不说话有些尴尬，就随口开了个话题。
　　“你谦哥的行李呢？小楼不是说要把明天带走的东西一块儿送过来？”

　　在舌尖的“再见”以及准备迈出去的脚尖都因为这句话被静止下来。
　　“什么？”陈天天的眼睛微微睁大。

　　田哥一看他这反应，竟然有一种自己找对话题的感觉，就大咧咧地笑了起来。
　　“小楼明天和我们一起走啊，也省得再订车票了。怎么？他没跟你说？”

　　“没。”

　　看陈天天有些沉默的样子，田哥后知后觉，刚刚对找话题的自信应该是错觉。
　　“哦，”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打着哈哈，“小楼应该是忘了……”

　　“嗯。”陈天天微微低头，“田哥再见。”

　　田哥如释重负：“再见，再见，看着点路！”

　　陈天天走出西小院儿的拐角后就定住了脚步，几步后退到阴影里，靠在墙上。

　　其实自从知道楼珩谦是英大的学生后，他就知道他肯定要走的，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没想到这么早。
　　大学生不是都很悠闲的嘛？
　　他们班主任总是跟他们说，考上大学的话，就没有人管他们，逼他们学习。大学生假期多，开学晚，无论什么节假日都有他们的假，而且，也不会有补课这一说！
　　可现在还没到正式开学季呢！

　　陈天天有些郁闷。
　　用后脑勺轻轻碰了几下墙，冷静了一下，觉得他现在这个状态有些熟悉。
　　想起小时候他很喜欢跟着陈柔，她去哪里都跟着，如果不带他就会想哭。

　　没有人喜欢那么粘人的孩子，你要当粘人精吗？
　　陈柔的声音响在耳边。

　　陈天天站直了身子，看着远处的车灯。
　　不要，不可以。

　　楼珩谦看了一下腕间的手表，20分钟过去了。
　　送个东西最多5分钟，两个人又不认识，小孩儿也不喜欢和他以外的人说话。
　　皱眉，正准备拿出手机打给田哥，就看到等的人从黑漆漆的墙边走出来。

　　拉开车门，像往常一样坐上车。
　　“对不起谦哥，等急了吧？我刚刚去了趟洗手间。”

　　楼珩谦看了看他写着歉意的脸，心里笑他就这演技，还敢在他面前现。
　　也不拆穿，若无其事地发动车子。
　　“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市一中？”

　　“嗯。”
　　虽然打算不让人看出端倪，但陈天天实在提不起精神。
　　怕楼珩谦察觉，他要不就目视前方，要不就看窗外，就是不扭脸看他。

　　“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
　　“学费齐了吗？”
　　“嗯。”
　　……

　　这种我一句，你平均两三个字应付一下的对话，一直持续到了距离“深水湾”还有一个路口的红绿灯处。

　　看着熟悉的街道，陈天天的情绪就像远处的那个红灯一样，在一下下的蹦跳着越到临界值。
　　他无意识地在心底暗数： 6……2，1……

　　“田哥跟你说什么了？”
　　随着绿灯亮起的还有楼珩谦沙沙的询问声。

　　沉迷于数数的陈天天没听清，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什么？”

　　“我说……”楼珩谦似笑非笑地看着睁大眼睛看他的少年，“你脖子好了？能朝我这个方向转了？”

　　陈天天抿了一下嘴，视线又回到了前方。
　　“谦哥，绿灯了。”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催促了一句，“读秒马上结束了。”

　　时处深夜，街上车辆不多，没有同行的车辆朝他们咆哮，楼珩谦恍若未闻地仍然停在原地。

　　绿灯先是闪了几下，然后让位给几秒的黄，最后重新变成刺眼的红。

　　陈天天低下了头，嘴唇抿得狠了一点，然后随着寂静的延长慢慢松开。
　　“你刚才问的没那么多字。”

　　楼珩谦愣了一下，然后止不住低笑起来。

　　发现好不容易带好的弟弟又重回闷葫芦，明显是在敷衍的时候，楼珩谦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在慢慢转向尖锐。
　　可现在因为一句话，他就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变得有些无力。

　　楼珩谦觉得实在是新奇。
　　无力他经常会经历，毕竟他妈时不时就会给他来个地狱级的体验。
　　可对于现在这种无力，倒觉得挺有趣。
　　仔细看了一眼渐渐变得有些无措的男孩子，楼珩谦笑了笑。

　　陈天天脸保持直视前方，眼珠子却一直尝试着看清楼珩谦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听到对方的笑声，他还在怀疑是不是把谦哥气狠了。

　　“说吧，田哥怎么你了？”
　　收回笑容，楼珩谦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询问。
　　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就去送个东西，回来就成了十八线无演技演员，傻子也知道问题在哪里。

　　“没怎么。”
　　陈天天一路上都在想楼珩谦为什么走这么早，以及为什么不告诉他。
　　怎么想都会回到陈柔曾经的那句话。
　　他是不是太粘人了？
　　第一次见面把人家拉下水不说，还非得叫人家哥哥，情绪不好还要人家安慰，在研究所还只麻烦人家……

　　没人喜欢粘人精。

　　“好。”

　　回答是带着笑的，语气也和平时差不多，甚至脸上出现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可陈天天却察觉到楼珩谦的情绪变得有些冷，偷偷看了一眼，却没得到回应。

　　绿灯，车子终于起步，开过了最后一个十字路口。

　　深水湾的招牌仍然亮着。
　　陈天天马上就要开学，李叔招了一个接替陈天天的送餐员，暂时只做夜班。

　　“回去早点休息。”像往常一样的嘱咐。

　　站在车外的陈天天看着楼珩谦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心里的疑惑和恐慌却一点点蔓延。

　　“提前祝你开学快乐，要好好学习啊。”

　　话语仍然温暖，可陈天天却觉得楼珩谦的每一个尾音都带着冷和厌。

　　注意到陈天天一个字都没回答，只是看着他，楼珩谦朝他勾了勾唇，显得帅气又潇洒。
　　“走了。”

　　发动机再次轰鸣，车窗慢慢升起。

　　下一刻，一只细白的手猛地抓住了上行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