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强行带躺》绾绾兔

15、真相

　　季云涵暂时被关押在江南司署名下的一所死刑犯监牢里。

　　按照大魏律令，五品及以上官员犯了重罪，需先押送进京，由中央布刑司定刑。届时若布刑司查明罪行属实，则上呈卷宗由帝王亲自审阅。后刑狱司奉上旨意，于秋后问斩罪臣。

　　也就是说，一旦布刑司判定有罪，即便是李君瑾也无法保下季云涵，甚至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诚如之前茯苓猜测的那样，皇帝陛下此番亲下江南，不说是要保下季云涵，也至少是希望赶在他押送进京前，见他一面。

　　*

　　关押死刑犯的监牢，几面都是泥巴堆砌起来的矮墙，四面透风，面积也不大。

　　话又说回来，江南一向事儿少，一年也关押不了两个死刑犯，本来监牢使用的频率就不高。只是谁也没想到，这里有朝一日能关押上前任的司长。

　　新上任的司长给他们通了关系，也事先打扫了一番监牢。

　　不过即便如此，监牢的烂泥地还是让人难以下脚。

　　“在外面等我？”皇帝陛下回头问茯苓。

　　小姑娘点点头，乖巧的坐在门口的板凳儿上。李君瑾笑了笑，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只九连环，塞到她手里。

　　茯苓不解的抬头。

　　李君瑾道：“时间可能会有点久，这个你且拿着把玩，若是能解开，我许一个愿望。”

　　茯苓眼睛一亮：“什么愿望都可以？”

　　“嗯，”李君瑾点点头，“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不假。

　　可是姜茯苓确实也不是解谜的这块料。

　　她求助的瞥了两眼大总管，荣安趁她开口前，寻了个借口，一下子不见人影。

　　早上走得匆忙，没带上燕雀，眼下蔡文跟着李君瑾一道进了牢房，本来就只剩下荣安而已。连荣安也跑了个没影，茯苓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牢房门口。

　　连试了几次，都没找到解九连环的方法。

　　小姑娘一气之下，把九连环扔在了一边。

　　她想起之前玲珑说的暗卫……她都不知道自己身边跟了暗卫，还跟了那么多。暗卫如影，按说她走到哪儿，暗卫就应该跟到哪儿。所以现在这里看起来很空旷，没准角落里也蹲了一群人。

　　既然如此。

　　茯苓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四下张望一番，随后找准时机迅速丢了出去。

　　能藏人的地方并不多，常年习武的人，警觉性也很高，仔细观察一番，想找到破绽并不难。

　　只见石子所到之处闪过一抹黑影，但那影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十分专业的再次躲藏了起来。

　　茯苓“啧”了一声，略有不满，紧跟着又捡起另一颗小石子，做好了投掷的准备。

　　“娘娘，”玲珑赶紧从暗处走出，“别为难他们了，他们都是粗人，也不知道如何解开九连环。”

　　小姑娘惊讶：“玲珑？你什么时候来的。”

　　玲珑只好承认：“奴婢是一直跟着的。”

　　茯苓错愕：“你也是暗卫？”

　　玲珑答道：“奴婢的职责是保护娘娘的安危，不方便时便是暗卫。若是娘娘需要，也可以像使唤燕雀一样使唤奴婢。”

　　“什么？！”茯苓差点从板凳上跳起来，“你不是陛下的贴身侍女吗？”

　　玲珑一脸意外：“当然不是，奴婢是娘娘的人。”

　　茯苓震惊的消化完这段话，小脑袋瓜子突然灵光一闪：“所以，之前我在储秀宫还有栖梧宫出了事，都是你告诉的陛下。所以，所以他……”

　　他才来得那般及时。

　　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

　　刹那间一股温热的情绪，游遍了全身，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的小姑娘，心头被这种甜蜜的感觉包裹。

　　连那难解的九连环都变得顺眼起来。

　　玲珑瞧她一脸幸福，眼皮微垂，欲言却止了几番，还是没忍住道：“娘娘，宫中情势复杂，并不是一时受宠就能一辈子安稳的，陛下……陛下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她的本意，是想替李君瑾解释独宠惠昭仪，而冷落茯苓的原因。

　　可这话说出来，茯苓却以为她是劝诫自己不要成为第二个惠昭仪。

　　小姑娘沉下心，脸上喜悦也淡了三分。

　　玲珑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然而嘴笨的侍女也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就在这时，牢房里突然传出了季云涵歇斯底里的声音。

　　“大魏昌荣，没有隐祸？李君瑾，身为大魏君主，你说这话，良心何在？”

　　大约是他大逆不道的发言，被衙吏制止，甩了两个响亮的巴掌。然而季云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再次想起，伴随着他破罐子破摔的声音，这一次竟比方才更加洪亮。连牢房门口的茯苓和玲珑，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魏的昌荣就是断送在你李氏一族啊……魏西有大琮，北有南越，东边附属小国虎视眈眈，无一不是伺机而动……你以为现在的大魏还是当年的大魏，是你先祖靠马蹄、靠铁骑打下来的盛世江山？瞧瞧现在的大魏，重文轻武、重农抑商，百姓只安于眼下的过眼繁华，而你李氏一族呢，整日把精力放在无聊的争权和内耗上。陛下，您难道不清楚，您的皇位上是否沾满了您父兄的鲜血？”

　　“放肆！”

　　连蔡文都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

　　监牢安静了片刻。

　　李君瑾突然开口道：“老师，让他说。”

　　季云涵愣了愣，他瞧向李君瑾的眼神，也慢慢多了些不确定。他承认，方才那般激动，一是确实冲动，有很多怨言不吐不快，二是想着能得上位者一个痛快，一了百了。

　　结果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这样反而令季云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季云涵，你不说，那就朕来说，”李君瑾一字一句道，“你早年是齐王的人，能任江南司署司长也是他多方举荐。当年先帝欲立燕王为太子，便是你党一族多方阻拦，致使燕王锒铛下狱，惨死狱中。你知我皇室辛秘良多，是以认为齐王会保你。可你一不知齐王如今是否依然愿意保你，二不知就算他愿意保你，又有没有那个能力保你。想来此去京地，你也是九死一生。既然如此，何必舍近求远，朕来替你指条明路如何？”

　　季云涵道：“陛下愿意保我？”

　　李君瑾不动声色道：“听闻你手上有一份名单。”

　　“什么名单？”

　　季云涵早年为齐王办事，手上确实有齐王一党的名单。但这份名单意义非凡，是他唯一能用来让齐王保他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将名单给任何人，于是只能在皇帝面前装傻。

　　李君瑾又道：“听闻你曾焚毁两百石用于赈灾的肥料。”

　　季云涵冷哼一声，并不否认。

　　“富农肥……应当是这个名字吧，”李君瑾长叹一声，“里面加了大量的白梗灰，虽有一时增肥的效果，但其实只是透支了农田的寿命。短短数十年，便可使原本肥沃的土地营养流失，再难储水，从而出现土地逐渐沙化的现象。你入仕前在老家务农，此次大旱，让你发现了肥料的端倪，深知白梗灰的害处，所以才命人大量焚毁了用来赈灾的肥料。我朝沿用富农肥多年，在各地都有专门的制肥官厂，几年来都未曾发现掺有白梗灰之事。你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多方查探，朕要的就是你这几个月记录官厂原料来往的买卖名单。”

　　季云涵傻眼了。

　　不光季云涵，这牢里牢外的，都傻了眼。

　　茯苓更是抱怨：“陛下明明什么都知道，刚才还眼睁睁的看着我干着急！”

　　可她就没想想，这种连蔡文这个御史都没查到的事，远在皇城的李君瑾是如何知晓的。

　　蔡文此刻瞧李君瑾的眼神，仿佛不认得他一般。

　　良久，季云涵道：“若我将名单呈上，陛下就能答应保我？”

　　李君瑾：“不能。”

　　季云涵察觉被耍，怒不可遏：“您刚才说为罪臣指条明路！”

　　李君瑾淡然：“可朕从未答应保你。”

　　季云涵刚想发作——

　　李君瑾又道：“你徇私是真，枉顾百姓生死贪污赈灾款也是真，为保贪污一事不败露杀人灭口更是真。桩桩件件，恶贯满盈，保无可保。”

　　听闻此话，季云涵面上一派死灰之色。

　　“你的罪状本应株连九族，”李君瑾轻声开口，“可你若是此时悔改，朕虽然不能保你，却可保你九族。”

　　季云涵心中一动。

　　李君瑾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漫不经心道：“保你刚出生不足一岁的儿子，此生不为你所累，若为官则不影响仕途。”

　　如果说方才只是心中一动，此话一出，季云涵彻底卸下了心房。

　　“承陛下一言。”

　　*

　　李君瑾成功拿到了那份他想要的名单。

　　可以说，他此次远下江南，为的就是这份名单。

　　等他们重新回到下榻的院子，燕雀慌慌忙忙的迎了出来。

　　“怎么了？”茯苓稳住她。

　　燕雀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她磕磕绊绊的禀报：“那个刺客胸前插了把刀，流了好多血。”

　　荣安听闻，赶忙去柴房检查了一番，片刻后回来冲李君瑾摇了摇头：“已经死了，一刀毙命。”

　　燕雀害怕的躲到茯苓身后。

　　反倒是茯苓想到什么，转头问她：“林旭那小子呢？”

　　燕雀摇摇头：“早上起来就没看见，我以为他与你们一道出去了。”

　　荣安上前请示李君瑾：“可要派人去找？”

　　“不用。”

　　李君瑾冲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私有诸多茯苓看不懂的情绪。

　　此番江南一行，在皇帝陛下一声喟叹，以及一句“好好安葬了吧”中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