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月色两相兼》北宫柒

3、（二）

　　（二）

　　墨月色十五岁那天。爹因谏言触怒了龙颜，墨府上下满门抄斩。墨府上下血流成河，哀嚎声不绝于耳。浓重的血腥味蔓延的让人心寒，官兵燃起一个火把抛向了屋舍，离开。原本富贵清雅的墨府在这一刻在火光下露出狰狞的模样。往日的宁静不复存在，巨大的火舌肆虐，吞噬了一切。房梁烧断，房屋倒塌。人的躯体在火光中安详，焦糊味从紧闭的墨府大门斜斜溢出。浓烟滚滚扑面而来，壮烈的哀嚎。水光终于在甬道尽头的屋子里找到了月色。少年浑身染血，黑色的长发被血腥给染噬得暗红，面容在火光下翛然。月牙色的长袍衣袂焦色，灰尘和鲜血模糊了原本的颜色。他死死抱住怀中的娘，面容隐在阴影之中。水光跨过无数尸体残骸，来到月色的面前，她心疼的撑开水结界，阻绝了火辣的侵蚀。

　　“她死了。”水光抬手覆上月色的头发，淡淡道。月色感觉到水光的温度，面色惨白的抬头。在骇人的火光中，他双目腥红，如同地狱的修罗。水光不觉有些惶然。她额角沁出汗珠，薄唇微抿，看上去再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她咬牙掂量着自己的结界大概撑不了多久，但是决不能让月色死在这里，她要他活下去。她手一紧，不顾月色茫然的神色，用尽全力拉开月色，使出转移术将他转移到半里之外。这是她最大的极限了。自己因为体内的力气耗尽，颓然不稳。视线模糊，隐隐约约中她看见庭院的水塘，从身一跃，扑倒在水中……

　　一切的喧嚣暂时隔绝于此。水光感受着水珠包裹住全身肌肤，每个毛孔前一刻饥饿的叫嚣，在这一刻贪婪的吮吸着甘霖的甜美。水的温润穿入她的体内，四处游走。很温柔……她静静的让自己的毛孔呼吸。水，就是她最好的归宿。这是对一个水妖而言，也是对她而言。

　　“丫头，对了他值得吗？”水流慈爱的抚摸全身。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令她有些错愕。每一滴水珠好似化成寂寥的叹息，隐隐流淌。“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水光勾唇，化作温婉的弧度，宁静恬美。半晌沉寂无声……“他定会负了你。”苍老的声音有些慌忙的涌起。“可是，我不在乎。”叹息随着她的话语更加沉重，水底的气压变得厚重，想逃却又不敢逃。“丫头，何必这么的执着呢？”“因为，我觉得值得……”她垂眸，指尖触动流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是水，就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命运还是掌握在你的手中啊……”一切归于寂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水光沉默不语，她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浮出水面。指尖能够聚集力量了，她隐去了身形，藏匿了气息，看着生活了多年的墨府已经化为了一片沧桑的废墟。心里有些苦涩，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家，也是月色的家。半日不到，物是人非了。恍然间，她看见墨母在屋内做女红，是不是透过窗看着在窗外玩耍嬉戏的月色。墨父在庭院的亭子内看书，嘴角挂着宠溺的微笑。如此温柔和谐的光景已不复见。水光禁不住红了眼眶，她想到月色还需要她，立即离开……

　　——再见。 再也不见……

　　屋顶上的视野很广阔，很适合冷冷俯视。月色双目空洞的看着冒着浓烟的墨府，与此同时，水光出现在他面前，她看起来狼狈至极，湖蓝色的长发和着灰尘和水，黏黏呼呼的。“水光……”“……嗯？”“我现在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好……”月色死死地抱住水光，好像下一刻她会消失一般，却又无比的轻柔。月色始终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水光感觉到月色身体冰凉，手生硬的摸了摸他的头。“想哭就哭出来吧……”月色怔怔不语，别扭的撇撇嘴角，却还是忍不住抽咽起来。那么的悲凉……他抱住自己，悲伤决堤，倾斜出来。脆弱的心疼……

　　“幸好……有你在。”他红着眼眶看着墨府上空灰蒙蒙的天，地面上人来人往，一派安宁。孩子像母亲撒娇，父亲带着孩子上学堂，小商小贩们吆喝着。显得屋顶上的哀伤与世界格格不入。那些父亲的交好，都生怕牵扯到自己，惶恐的躲避，撇清自己的关系，人心虚伪呵。月色怔忪，深黑的眸子不再湿黑纯净，他紧紧地抿唇，指节握的泛白。“我要报仇……”“什么是仇？”水光皱眉，她不喜欢这样的月色，那么的疏远，那么的陌生。潜意识里却明白一切都不同了，也都回不去了。月色愕然，水光是纯净的，不应该扯她于这纷纷扰扰之间，可是他只有她了啊。“皇帝杀了我爹娘，便是仇。”“也就是说，杀了那个什么皇帝就可以报仇了么？”水光单手托腮，天真地问。“可是我不能。”水光拍了拍他，天真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瞳印入月色心中。

　　“那么，我帮你好了。” 为了你，一切都值得。你要江山我便帮你打下来，你要报仇我便会为你讨回你所失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