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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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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小舟泛游在漾着碧波的宽阔河流中,硕大的叶盘对此处点缀了翠色,荷花已有凋残。
在此入眼尽是翠绿的荷丛中穿行,直教人神清气爽。
凉萱今日特意换了一双草鞋出门,萧泽珩在后面撑船,这扁舟是从思思家借来的。
“小哑巴,先停一下。”凉萱抬手摘了两片荷叶,盘底歇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她在手里晃了晃将它们聚集在一处,最终一股脑地全往河里抖落出去。
硕大的荷叶顶在头上做帽子,凉萱余下的那片扇风,以消闷气。今日的太阳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没有那么晃眼,总归还是闷热的。
萧泽珩将竹篙插没入淤泥中,窄舟便不再动了。凉萱对身后人说道:“小哑巴,你也摘一片荷叶顶着,凉快。”
他一挪动,船就开始晃悠,凉萱立即蹲下稳定身形,“小哑巴,你别动,我来。”
荷叶的清香在两人周身萦绕,凉萱的指尖在光滑的叶璧上打着圈,然后抬脚慢悠悠地向小哑巴走近 。
她刚抬手,萧泽珩就低着头,十分配合。凉萱将荷叶放在他的头顶,下意识在他肩上拍两下,笑说:“好啦。”
做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小哑巴光着膀子。
今日泛舟,凉萱选了一件短袖粗卦给他穿,脚底上踩着的同样是一双草鞋。
“累不累啊?”她问。
萧泽珩摇头,凉萱了然,环视一圈说道:“我看那里莲蓬多,小哑巴我们去那!”
水流潺潺,凉萱趴在船栏边玩水,她的腕骨很细,手腕处套着一根木镯,镯头镶嵌一颗红豆,镯身起了包浆,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这个是她阿爹在世的时候给她打的,这么些年凉萱从未离身过。不想一通玩水,她手腕上的镯子竟然滑落,掉入水中上下浮动。
凉萱眼疾手快,一瞬就抓住了飘起的木镯,她从嘴里呼出一口气,将镯子重新戴好,她下次得小心点。
她光摘莲蓬,荷花从她身旁扫过凉萱也没看它一眼,萧泽珩又停船,顺手将他手边的才绽开的荷花摘下,低头轻嗅,这花十分衬她,他想。
他低咳一声,凉萱转身,就见着他手里拿着花,手肘往前偏,意图将这花给她。他眉目低垂,久久不见人应答,眼皮抬起,定定地看着她。
瞧他神色,仿佛她不接这花就有了莫大的罪过一般。
凉萱也不自在地咳嗽起来,低声问道:“这花你亲手摘的……给我的么?”
小哑巴抿唇一笑,凉萱刹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起身,船四下晃动,凉萱张开双臂稳着身形。
竹篙更深地没入水中的泥地萧泽珩精悍劲瘦的手臂上肌肉紧绷,流畅的线条蜿蜒着,直至没入泛黄的短白褂中。
她从小哑巴手中接过荷花,指尖拨开片片花瓣去拨弄里面的花蕊,沾了满手的花粉。
“好看。”她娇妍的面颊泛起了粉,他送的和别人送的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萧泽珩会心一笑,她喜欢就好。
这一片是野河,两人摘完莲蓬凉萱心中算着路程,不能再远了,于是萧泽珩将船靠岸。
凉萱不着急回去,她就坐在岸边玩水,脚丫子在水里扑腾地欢,热了就用清凉的河水洗脸,齿间咬着手中刚剥落的米粒,好不悠闲自在。
“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再回去好不好?”
“小哑巴,摘莲蓬是不是很好玩?”
“如果哥哥在家,他肯定要怪我胡来的……”
她有一茬没一茬地同小哑巴讲话,他总是少言少语地,凉萱时而会将他当做心事篓,总之也不需要他的应答。
一时不察,竟让流水将她的草鞋给冲走了。
“我的鞋。”她这话才说完,小哑巴就脱了上衣跳入河中,没两下就将她的鞋给捡了回来。
他上岸,将自己脱下的衣卦捡起,自然地用这衣服做帕子,擦拭着上身的水珠。
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凉萱捂着脸,也不管自己的鞋了,急道:“你快,你快把衣服穿好!”
他擦水的动作止住,凉萱并拢捂脸的指节渐渐张开,她的视线从指缝中穿过,落在了小哑巴身上。
这人身段笔直,立在泥土湿软的岸边也步履稳健,宽厚的肩膀下被白卦遮住的腰腹若隐若现。
这副躯体唯一不完美的地方莫过于那遍布的疤痕,他鞭伤已全部大好,褪去痂壳,愈合长好的新肉还是粉白色的。
囫囵擦过,萧泽珩放下手中的白褂,捡起岸边的草鞋,迈着步子同她靠近。
凉萱微咽口水,就见小哑巴握住了自己的脚腕,在替她穿鞋。
“我自己来。”凉萱支支吾吾地说,早已报赧非常,她自己可以的。
可萧泽珩没听他的,仍旧我行我素。凉萱将捂脸的手撤下搭在膝上,她垂头瑟缩着身子,她已被六月天给蒸熟了。
两人靠得很近,凉萱稍稍动动腿就能蹭到他,偏偏这人还没有穿好他的白褂。
穿个鞋的功夫,她方觉度日如年。
“快把你的衣服穿好。”凉萱闭着眼,语速飞快,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萧泽珩放下她的脚,慢慢悠悠地将自己随意丢弃在草丛中的白褂拾起穿好。
待他整理好仪容,凉萱内心涌起的波涛也平静下来。
“你下次不要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这句话凉萱觉得自己仿佛同他说了千千万万遍,她知道小哑巴水性好,但是她总会担心。
她阿爹从前水性也好,最后还不是在水里吃了亏,落下病根,最后……
“不危险。”他淡淡道,他不常说话,声音依旧是哑的。
从前他的眼里什么也没有,后来慢慢地有了一点笑意,凉萱此刻却在他眸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坚毅。
什么不危险,明明就很危险!
凉萱皱眉,提起气来想与他争辩,可一对上他那如墨的眸子她就息鼓偃旗了。
也罢,他那么厉害,说不危险就不危险吧。
“小哑巴,你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吗?”凉萱没来由地说,他那样的人物,凉萱愈发好奇他的过去。
萧泽珩神色淡了下去,摇头。
“你以后要是想起来了,也不要忘了我。”
*
凉萱准备熬粥,他们今日摘了许多莲蓬,那些成熟的莲蓬已经不好吃了,拿来熬粥刚好。
恰好她之前在家中备的还有银耳,凉萱便打算煮银耳莲子粥。
她在井边清洗银耳,小哑巴只隔她才半足的距离,凉萱每退一步都能踩到他的脚。
连日来踩了他不少下,她已经温声细语地提醒过他好多遍了,偏生他倒好像不怕疼似的。
凉萱停住手上的动作,转身告诫他:“不要离我这么近了,会踩到的,听明白了么?”
他垂眸不语,眉眼间添上了几分恹恹之气。
凉萱立刻反思了自己,她方才没有将话说重吧?
她端着洗好的银耳进入厨房,将东西放好后她才想到瓢放井边忘记拿了,才转身退回去一步就撞上了小哑巴的胸脯。
那一下,撞得她脑袋瓜子嗡嗡地。
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某人偷偷扬起了嘴角。
“算了。”凉萱自言自语道,这次她不打算就这么放任小哑巴不管了,那么喜欢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进厨房,该不会是想学做饭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会不会做饭?”
他自是摇头。
凉萱又问:“你想学?”
某人再次摇头,凉萱觉得这样不行,得找点事给他做,偶尔让他添柴已经止不住这个小哑巴得了空就站住她身后的小心思了。
她决定教他一点有难度的东西。
小哑巴劈柴倒是会干,可昨日他已将院中的柴火都劈完了。
不过油盐酱醋他倒是一概不认得,这副容貌秉性活脱脱的像是他们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贵人。
炉灶内还未添柴,凉萱带着他一一辨认各色调料。
她爱吃甜粥,这银耳莲子粥得放糖,故而凉萱带他辨认的第一个就是糖。
她挑了一小勺递到他眼前仔细地给他介绍:“这个是糖,是甜的,会比盐粒大了些。”
凉萱用指腹沾了糖粒,让她仔细辨认大小,只因下一味带他认得就是盐。
“你尝尝。”
小哑巴握着她的手腕,低身垂首含住了她沾糖的指腹。
不待她反应,柔软的舌苔已将她的指腹包裹住,齿磨指节,似舔似吮,像是蝴蝶歇在指尖,吻出稀碎的痒意。
她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让小哑巴尝尝她左手木勺上的糖,她指腹上沾得那些细末分明是用来教他看大小的……
凉萱愣怔在原地,那抹黏腻温柔在她脑中化成一声伶仃脆响,砰的一声炸开,扑簌簌落了一地的金彩。
过后是长久的寂静,静得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松口。”凉萱咬唇,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没反应,恍若未闻,凉萱眼中起了雾气,她手肘后撤,欲将手指抽,萧泽珩这才松了嘴,凉萱迅速将手背到身后,一时气急竟然红了眼圈。
偏偏这人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凉萱一跺脚,推开他气跑了出去。
萧泽珩抹去唇上挂的银丝,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就记得指腹上的甜味,浑然不知又是哪里惹了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