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别扯我后腿》想半天

12、模糊

　　这天，江立冬来到了打谷场；傍晚时分场里没什么人，他拿出自制的弹弓和裤兜里的石子，蓄势待发。

　　这块地方地势低平，视野广阔，从这儿往斜上方延伸正好有几棵老树矗立，树上嵌着几个鸟巢，树下细密劲拔的绿草肆意生长，延伸了谷场一圈，场上的谷堆严阵以待，像是和高壮的树木叫板。

　　江立冬举起手里木杆做的简易武器，从兜里掏出一块小石头，瞄准一棵最低的树，两三颗鸟蛋正在里面。他板正自己的姿势，大致估摸了角度，头向左偏，‘咻’地一下打了出去——没中。

　　打鸟蛋这事儿，不能着急；一定要离目标近一些，手劲轻一些，保证鸟蛋和巢一起落到地上，但不碎掉；或者有眼疾手快者，打中之后立时跑上前一把接住。于是他换了个姿势，一只脚很潇洒地往一个低矮的谷堆上一架，右手肘搭上来，再次瞄准，又是‘咻’的一声，好像是打中了，但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突然膝盖一弯，整个人失去重心，猛地一下往前扑，摔了个狗吃屎，迎面倒进面前的谷堆里。

　　“啊，我的妈——”最后这个‘妈’字被谷堆淹没，融化在蓝天里。

　　一声嗤笑从旁边草丛里传来，接着说道“谁让你手长打鸟蛋，活该！”

　　江立冬一颗圆脑袋‘唰’一下抬起来，头上还带着几根稻杆，像刚出笼的野鸡。他瞪大眼睛探照灯一样四处张望 “你打我！”便摸着头一个鲤鱼打挺地站起来。

　　“我打你？我是谁啊？小毛孩—”笑意从那声音里透出来。

　　他环视四周，依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于是他扯开嗓子嚷嚷“有本事打我，没本事现身啊！”

　　四周依然静悄悄的，好像从来就只他一人，他很不服气，略沉吟了一下，又抬起右手，随便瞄向一处，用余光观察，顺时针转了一圈，‘啪’的一下抬手打了出去。

　　这下子有动静了，只见谷场边上一处草丛里‘刷刷’摇晃了下，江立冬飞快转身去捕捉，接着一个灰色的高瘦身影渐渐出现——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人，黑发杂乱地绑在脑后，因为瘦显出高眉深目的样子。她的脸色太苍白了，简直跟没有五官似的，只一双大眼嵌在眼眶里直勾勾的，蜇人一样望着。

　　她穿得跟电视剧里的上班族一样，灰色的宽大西装，看起来并不脏，却已经有些老旧，但更显出整个人气质很从容，脖子从西服下的白衬衣里高高探出来，腿上是水洗牛仔裤，很合身；她站在草丛后面，脚上踩着黑色布鞋，倒像是她在捉犯人一样的趾高气昂，望着江立冬。

　　江立冬被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瞧着，傻愣在那里，舌头在嘴里粘住了半天发不出声，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谁也不说话；过了半晌，刘其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怎么，这么一会哑巴了？”

　　江立冬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问“你，你打我干啥！”

　　“小屁孩还跟我吹胡子瞪眼，谁准你打鸟蛋的？”刘其昭双手抱胸，望天翻了个白眼。

　　“谁是小屁孩，我都上高二了！”

　　“那又怎么样，课本里没教你尊重生命吗？书都白读了。赶紧拿着你的弹弓给我走人。”

　　这可没道理，江立冬见她居然下逐客令，索性像个无赖一样两手一摊说“这地方是你家的？我就不走。”

　　“随便，再让我看见你打鸟蛋之类的，见一次收拾你一次。”刘其昭也摆摆手，觉得无甚意趣了，又退回原地坐下发呆。她靠在草丛里，像是靠在舒适的床垫上，尽管有草虫，她并不在乎，长出一口气，太阳落在她的脸上，细细地描摹着她的脸——脸是削尖的，大眼睛配上高挺的鼻梁，正拓在脸中央，嘴唇没血色，倔强地上翘。她这张脸男女皆可，大学同学曾经打趣说过。

　　大学，大学……

　　江立冬来了兴趣，三两下爬上去，踏着草丛来到刘其昭身边，正正好挡住她面前的阳光，蹲下来和她平视道“我叫江立冬，你呢？”

　　刘其昭‘啧’了一声，不耐烦地睁开眼睛，见面前的小子一脸好奇，五官倒是端正，就是两个耳朵长得外翻，好像下一秒就要忽闪起来，配上一张无辜下摆的嘴，整个人显得有点猴像，手里拎着土弹弓。

　　她手一挥就把他拨开，说“我可没兴趣认识你。”

　　江立冬也不恼，就势倒下来一屁股和她并排坐下，斜看着她，这个角度她像个外国人“不要紧，不说就不说，我来猜一猜。”

　　“你肯定比我大。”

　　“看样子你也不用上学。”

　　“穿得怪体面的，肯定是城里来的，或者在城里待过挺久。”

　　“你这么霸道，好像这儿真是你家，姑且就猜你也是村里人吧。”

　　江立冬自顾自说着，悄悄瞥了眼刘其昭；见她闭着眼朝天，双手抱膝，对自己的话毫无所动，心里有点儿挫败，不过既然她没否认，

　　“你普通话说得那么好，说不定是个大学生；哎，这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我可听说过，当时办流水席我还跟着蹭过饭呢，哦，我知道了——”

　　江立冬恍然大悟，他终于有了些许印象，几年前他还上初中时他爸水泥厂的同事刘理的女儿就因为考上大学请了好几桌，场面热闹极了。他女儿叫什么来着，刘——刘——

　　刘其昭猛然睁开眼，这小子自说自话也能歪打正着，不过她不喜欢，不喜欢被别人猜测，不喜欢被别人窥探，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把她的过去拿出来摆在眼前；过去对她来说像一块巨大的疮疤，流着脓水发着恶臭，但是只要不触碰，就能暂时忘记疼痛。

　　“别说了。”她冷静的声音传来。

　　“哦——”江立冬正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吓了一跳，尔后顿时乐了，想来我猜对了，就是缺了名字。

　　他可真是太聪明了，他在心里自我褒奖着，作为初来乍到的大生人一枚，竟然能猜出个老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