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香洁

19、禁锢

　　回到学校，沓了一堂课，还来得及上后三节。我已从昨天的震惊慌乱中醒过来，也不觉得困，补了笔记，认真听课。意外之喜是安志逸的信到了，由文勇交给我。文勇表情严肃，掷到我面前，“中午食堂见。我有话跟你说。”
　　“现在说不行吗？”
　　“不行。”这小子，跟我耍酷。你要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看我收拾你。
　　才不理他，看安志逸的信要紧。安志逸的信从来内容平实，语言简洁，没有甜言蜜语，像是在向组织汇报思想。现在略有改变，每在结尾处写上一句诸如“安红，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爱你爱到骨头里”的前人“名言”，也不知道算不算表白心意，我已乐得找不着北。
　　不过自从第一次给我一张照片后，就再也没有了，曾经问过他，他说一来他不爱照相，相片本来就少；二来他也没有我的相片，想来还是他吃了亏；三呢，将来都是我俩的合照，不要一个一个孤孤单单的了。
　　言之成理。但是，可惜了我的精美笔记本了，原以为可以集满一本，谁知贴一张就牺牲了。现在回头看那张照片后写的话，已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应该会有与他同看的那一天吧。
　　中午食堂，我和寝室姐们坐在一起吃饭。陈宇娇自从被李强攻下，就脱离了组织，顿顿与她强哥躲出去吃，我们也偷偷找过，想吓吓他们，可四处寻找无果，感慨：恋爱中的人啊，比地下党的心思还莫测。
　　文勇端着饭过来坐下，面沉如水，寝室里这帮没义气的纷纷闪人，弃我于不顾。
　　“林小慧，你昨天下午和今天早上第一节课都没上，昨天晚上听说你还没回寝室，你干嘛去了？”
　　“你审我？”
　　“我关心你。”
　　“我有事。如果请假让你为难，我补假条。”
　　“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事？我愿意帮你。”
　　“我姐住院，我照顾一下她。”
　　“你有姐？”
　　“不是亲的。”
　　“你别糊弄我，林小慧。”文勇放下勺，认真地看着我，“昨天下午你跑出校门的时候我看到你了，你脸色很差，我站在你面前你都没看见我。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告诉我，我，我是真心的。”
　　“知道你为我好，可我真的一切安好。出事的是别人，别人的事我总不能拿出来和你分享吧。”
　　“小慧，”文勇突然握住我的手，“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样？”
　　“喂，放手，大庭广众的，干嘛呀？让人误会。”
　　“没有误会。人人都知道，就你装傻充愣。”
　　“我怎么了？我不一向这样吗？”
　　“才不是！我看见过你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你不是平时那样，脸上的表情我从来没见过。”文勇痛心疾首，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
　　“对不起。你让我脑子很乱，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好吗？”
　　文勇放开我的手，一脸视死如归，“小慧，我喜欢你。”
　　不说还罢，他把这句话一说，我脑子彻底成了一锅粥。我歪着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文勇，他肯定已被我看得毛骨悚然，但死扛着不松劲。不过，我一句话就把他打趴下。
　　“文勇，和我开这种玩笑会死得很难看的，知道吗？”
　　文勇顿时泄气，依稀数只乌鸦自他头顶飞过。
　　我窥破敌人险恶用心，得意非凡，拍拍文勇肩头，站起来，“哥们，下次玩我换个好点的词，我会信的那种。这种陈腔滥调，歇了吧。”然后，威风凛凛走出食堂。
　　晚上到医院，云的精神好了不少，只是还坐不起来，不过我料事如神，医生确实说如果伤口没问题，一周可出院。云的妈妈找了个护工照顾云，她在旁边搭眼看着，见我来了，说坐了一天，腰酸，我赶紧让她回去，反正晚上有护工，我们大家倒都轻松了。
　　我坐下来问云：“你妈妈跟你们学校怎么说的？”
　　“肺炎住院。医院证明都有。”
　　“你妈好手段。”
　　“我爸弄的。找个熟人就办了，也简单。”
　　“你都好吧？”
　　“好。有什么不好？死不去就要活下来。”
　　“别成天死啊死的，能有多大件事？哦，对了，给你讲件好玩的事。”接着，我把文勇中午在食堂的精彩桥段眉飞色舞描绘出来。
　　“小慧，文勇就是你们班长吧？”
　　“是。你见过的。”
　　“长得不错啊。是个帅哥。”
　　“关我什么事？”
　　“人家不是说喜欢你吗？”
　　“云，我怕别人说这句话。我有什么值得喜欢？漂亮，有钱还是温柔？我宁可他什么都别说，大家开开心心做朋友。”
　　“小慧，你是一块璞玉。你忽略自己的美丽和真性情，可是眼睛亮的人是看得见的。”
　　“云，手术麻醉过量了吧？”
　　“去，赞美你，你听不懂。你别装，安志逸要是表白，我不信你无动于衷。”
　　“云，刘剑有没有说过爱你？”
　　“说过。”
　　“那你既然是他所爱，理所当然是他女朋友。”
　　“他爱我，可是更爱小龙女。这种话怎么做得准？真把你放心尖尖，应该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大声说，你是他女朋友，将来他想娶的人。”
　　“这样啊……”
　　“安志逸有没有说喜欢你？嗯？打赌是不是我赢了？”
　　“好意思说打赌的事？你写了几封信？有没有认认真真对待？”
　　“认真了啊，可人家不理我呀。你自己不觉得，他那么款款深情地看你，我再招惹他，那可太不开眼了。不过可惜了，真帅，刘剑没法比。”
　　“死相。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刚才是谁说不许提‘死’的？你咒我？”
　　“泼妇，我怕了你了！也不知刘剑怎么受得了？”
　　“小慧，我说真的，刘剑这回会不会感动心疼得死去活来，真正接纳我，忘了小龙女？”
　　我一怔，心里有点堵，“当然。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也这么想。”云的笑脸刺痛我的眼睛。
　　“可是，经过这件事，你爸怎么会接纳刘剑？”
　　云诡秘地笑，“我自有办法。”
　　我天天都来陪云，她一日日好起来。云的爸爸问过，可是云态度坚决，不肯说出刘剑的名字，只说是在谈恋爱，男朋友很心痛她，对她很好的，之所以会出这样的事，全是因为她自己任性。不让男朋友来看，是不想让他误会以此事要挟他。云当着我的面对她爸说：“您别逼小慧，她什么都不清楚。您也别想着找人去调查，如果让我知道您这么做，那您就是逼我离开家。我成年了，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关系我一生的幸福，请您放开手。”
　　铿锵有力的话语换来的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啪”一声响过，云、云的妈妈、我，我们三个全愣了。云缓缓抚上红肿的面颊，一脸的不敢相信，眼泪一下涌出。
　　云的妈妈抱住她爸爸胳膊，气急败坏，“老孟，你干嘛？你走你走，你忙你的去。不要再碰我女儿，我生女儿是为了拿给你打的吗？她有什么错？你这么狠心打她，干脆连我也打吧……”他们推推搡搡出门。
　　我还以为她有什么高招，原来不过是个烂招。
　　“云……”
　　“我爸从来没打过我，大声骂我都很少。”云眼泪哗哗淌，委屈到极点。
　　“你爸是被你气坏了，你别怪他。”
　　“其实我户头的钱完全够住院，要是不通知他们，他们又能知道什么？”
　　“你在怪我？”
　　“不是，小慧，不是。”云急道。
　　“好了，我知道。你现在不冷静。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你必须和你爸沟通好。他可不是吃素的。”我话音一落，云哭得更凶了。
　　云出院后，被她爸以休养为名禁锢在家，不准上学，不准出门，收缴手机，没收摩登，保姆监视。云寻死觅活闹一阵，她爸不为所动，一句话让她没了脾气：“你听话，我就不去调查，只要以后你们不再来往，这件事就算过了。否则，我调查出来，你猜我会怎么做？”云噤声，安下心来在家休养。有时打电话给我，苦笑：“好久没静下心来看书，这回倒把老爸补墙壁的书看了不少，修身养性了。”
　　“且当‘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小慧，你真要这么通达才好。”
　　“我是。”
　　“那多好。”
　　我未获准前去探望公主殿下，也就静心读书，闲暇打打篮球，倒也悠哉。我相信云，她会走出来，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