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香洁

15、砍价

　　年轻就是好，昨天还东倒西歪、溃不成军的我们，一大早一人喝了一碗馄饨以后，抖擞精神，整装出发了。
　　从山门到有台阶爬山的地方有八公里路，公园用面包车充当巴士接送游客。我们六个人一上，面包车差不多装满，司机也就没再等人，为我们跑了一趟专车。
　　一路上风光无限，两旁树木葱茏，遮天蔽日，峰回路转，蓦然见到林间冲下一条瀑布，银白晶亮，击在山石上溅起欢快水花，一路不停，到平缓开阔处变为宽宽缓缓的溪流，清澈见底，在大石中蜿蜒。
　　“就是这里，有一年，我还捉到一条娃娃鱼嘞！”司机骄傲地介绍。
　　“那条娃娃鱼呢？后来。”成坤问。
　　“那么大一条，当然吃了。不过可惜了，后来听说有人收娃娃鱼，能卖不少钱呢。”
　　我们面面相觑，暗叹一口气。
　　“哈哈，你们别着急。政府说了，娃娃鱼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能捕杀。以前我们不懂，犯了错误，现在接受教育，搞明白了，别说我们自己不捉了，要有人来偷捕，我们还要坚决制止呢。”
　　成坤说：“是啊是啊，这些动植物可是净山赖以生存的资源，没有了它们净山也就不再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了。你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本地人更是有责任好好保护它们。”虽然看见很少一本正经说话的成坤的表情觉得搞笑，但对于他的话我们大家深以为然。
　　车停到一个大坝，我们下车，再走约一公里的小路就可拾阶而上。小路是石板砌成，一侧沿山势，一侧有水始终跟随。山里温度本就低些，山风夹着水汽浸入皮肤，瞬间清凉。我们把长袖衣服拿出来穿上，嘻嘻哈哈地前进。
　　未见到石阶，先见到抬滑竿的人。他们两人一组，一个守着滑竿，另一个在入山处来回兜售生意。一个游客过来，马上就有滑竿上前搭话，特别是女人和老人，滑竿更加热情。
　　我们一到，立即有一帮滑竿围过来，但很快一些后来的马上自觉走开，剩下三个游说我们三个女孩。
　　“滑竿是一定要要的，一共八千多级，女孩子上不去！”
　　我问：“多少钱？”
　　“你嘛…”一个滑竿上下打量我，“一百二。”
　　“一百二，太贵了。这还分人的吗？”云问。
　　“当然。你要一百五。”
　　“什么？凭什么？！”云恼怒。
　　“你比她高胖一些，重点当然就要贵点。”
　　云气得翻白眼，“我不坐，我自己爬。”
　　“爬得上去个鬼哟。小姑娘不晓得厉害，爬不到一半就哭死你！”
　　“你！我偏自己爬上去，气死你。兄弟们，走！”
　　我是不会坐的，张睿却犹犹豫豫想坐的样子，被云一声喝，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我们一起走了。
　　石阶随着山势忽而宽高忽而急窄，一旁忽而深邃山林忽而峭壁悬崖，走着颇为辛苦。本来一路大家说说笑笑，分散不少注意力，可我依然觉得体力渐渐不支，约五百级时，已心跳气促，膝头发软。
　　刚才拉过我们生意的滑竿们如二郎神君般突然出现在身旁，着实吓我们一跳。看见我弯腰撑在大腿上呼呼喘气，得意洋洋，“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这才五百级，后面还长得很嘞，绝对坚持不到。现在坐还来得及。”
　　看他们幸灾乐祸的样，我只有磨牙，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很闲吗？不在下面兜生意，跟着我们干嘛？”麦源替我反击。
　　“后面的游客自然有后面的滑竿跟，我们就跟着你们。”
　　“那万一我们一直不坐，难道你们一直跟到山顶？”
　　“是啊。不会不坐的，男生都不一定爬得动，女生更不消。”
　　他们自信心如此爆棚，我们无话可说。
　　安志逸伸手在我背上轻轻拍，和我商量：“要是真觉得难受就坐吧，我陪着你。”
　　滑竿一听来了精神，“一百五，包你稳当。”
　　“什么？刚才你才说一百二！”
　　“那是在山脚。”
　　“是啊，我现在自己都爬了五百级了。”
　　“可是你现在累了嘛。”
　　“你趁机敲竹杠！我就算要坐也不坐你的，这么多空滑竿从山上下来，我坐他们的。”
　　“那你就试试嘛。我们组织得好得很，谁都不会抢别个的生意。只要我们跟着你，别个根本不会搭理你。”
　　我气极反笑，“好，好，好，果然组织严密。不过今天我是来挑战人类极限的，别挡道！”

　　走到一千级，张睿实在受不了，坐了滑竿，麦源陪着她。成坤和云一块，他俩身体棒，健将级，一路说笑，甚是轻松，跟着云的滑竿见没搞头，败退。我从极度难受中缓过劲来，虽然累，但一睨到那两个滑竿如影随形跟着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鼓劲，上几级，喘几口，，硬是撑着。
　　安志逸也没了脾气，只有陪着我、等我。我看他一个好好的足球健将被我拖累得死气活样跟着，颇过意不去，搡他，“你和他们先走吧，我自己慢慢来。手机有信号，可以联系的。”
　　“不可能。”他回答干脆，无商量余地，我只好作罢。
　　每五百级有一个休息亭，长长的，沿着两边坐满了气喘吁吁的游客。爬至此，长袖早已脱下，扎在腰间。毛巾在林子里泉水中弄湿，系在背包带上，时时解下搽汗。我的刘海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搭在额前。安志逸牵着我的手，一会儿帮我撩撩头发，一会儿抹抹我背帮我顺气，也怪忙的。
　　看到坐在滑竿上的人随着滑竿轻颤上下忽悠，颇为享受惬意，不是不羡慕的。安志逸看我痛苦，也劝我坐滑竿算了。加上张睿一坐，我挣扎斗争了五百级以后，崩溃，哭丧着脸与滑竿讨价还价，“多少钱？”
　　“不要你多，一百五。”
　　“有没有搞错，我自己又上了一千级了。不让你们白跟，一百二。”
　　“那不行。没有人在这里会肯一百五抬，我们是看你实在不行了，同情你，已经是最低价。”
　　“死脑筋。你们就当是从山脚把我抬上来的不行吗？”
　　“不行。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嘛。才多三十块，你这个小姑娘真是！”
　　“是什么是？小姑娘的钱是血汗钱，又不是偷来抢来，当然要节约。三十块钱好多的，你们知道不？”
　　“那随便你，你慢慢爬。倒下了再要我们抬，价钱加倍。”
　　“哼！”
　　真丢人，每次口角均落于滑竿下风。看来他们身经百战，舌战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已无敌。
　　安志逸表明要给我付款，被我狠狠瞪回。知道你家有钱，可我干嘛要用你的？！
　　六人队伍拉开。麦源与张睿早不见踪影，云和成坤也不再等我，走远了。我如残兵败将，一步三喘，艰难挪步。不过人真的是很怪的动物，尽管我双腿像灌了铅，但心情很不错，一路念叨着要“突破自身体能，挑战人类极限”，一路与滑竿讲价拌嘴。每次还价均低于他们报价三十元，尽管我十分真心地还价，一旦达成肯定兴高采烈地坐上去，但滑竿比我还坚定，决不口软，无法，为了我亲爱的三十元，我决定死扛到底！
　　安志逸像牵着一条小狗，对我拍拍头、拍拍背、拍拍腰，又拍又哄，间或旁若无人地吼两句摇滚，赢得滑竿惊叹，“这个小哥嗓子好亮，比我们滑竿里头吼得最响的李烟杆还凶！”我纵声大笑，安志逸一头黑线。
　　爬到三分之二，早上吃的馄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饥饿难耐，目露凶光，看到安志逸拉着我的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的手咽唾沫，“安志逸，你这爪子腌一腌，刷上料，烤来吃肯定棒极了。”
　　安志逸哭笑不得，“我刚才打听过了，前面芸香坪有家饭店。我请你吃饭。”我雀跃。这小子有我肚里蛔虫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