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 正义堕化》黑梅萨尔

1、堪萨斯（1）

　　堪萨斯州春季的午后格外惬意，日头刚好，暖洋洋照耀在农场抽芽的玉米田地。
　　农忙的时间过去，假日里的孩子也有了空闲，纷纷撒开脚丫子奔跑在山丘、田野间。

　　顽皮的少年借机捉弄起心仪的少女，少女气鼓鼓地抽回被拉到人手里的辫子；年纪小点的孩子们则耍在一块儿，或玩起木头人、或分享起绘画、或到森林及传说闹鬼的各处废墟探险；玩累了的小猫三两只聚集一处，分享起家中大小琐碎。
　　例如你家的蠢狗又去追野猫、我家的母牛这回生了双胞胎、谁家的大姊最近和杂货铺的儿子走得很近、谁家的母亲又提着扫帚怒气冲冲出来找人。

　　微风熏人，带来野花清香。岁月静好时，唯有肯特家的孩子格格不入。
　　他似乎在自家养猪的稻草屋棚看得累了，灵活翻身下去后，又缓移至人迹罕见的森林中漫步。
　　一个人小孩子的，倒也没在他脸上瞧见害怕。

　　令人浑身能量充沛的日光穿过绿荫，将一派生机盎然照映在克拉克脸上。阳光下，男孩一双碧穹蓝眸彷佛藏有天晴水色，晶亮而透彻。

　　他轻巧攀爬上树，确认几个鸟巢的安全，用额外的树枝固定了明显新手鸟爸妈的巢穴，避免小鸟破壳后不小心掉落的可能性；经过河川小溪流时，他顺手捡拾漂来的垃圾，又用石头独自打了几个水漂。
　　只是一个不小心用力过度，将扁平的石头如刀片般直直镶进了底下河床，破出巨大响动。

　　小孩克拉克顿时摸摸鼻子，姑且略为心虚地左右探看。幸亏他选择的是少有人烟的地方，基本不可能有人发觉。

　　基本。

　　一旁老树下的灌木里，突然传来窸窣声响。
　　克拉克吓了一大跳，只是他年纪太小，有些超能力目前还时灵时不灵，觉得大概就是自己没有发现。

　　克拉克靠近着询问：「哈啰？」

　　无人应答。
　　于是他猜测，可能是哪儿的野生动物跑来了。

　　克拉克一向喜欢小动物，瞬间小心翼翼起来，唯恐吓跑毛绒绒。
　　就算是蛇或野猪也不怕，他皮实得很。
　　何况，就算是蛇，也很可爱啊……克拉克如此默默想着。

　　他可以明白大家为何闻蛇色变，毕竟对于脆弱的普通人，尖锐的蛇牙可以轻易破开皮肤、注入毒液；浑身肌肉的蟒蛇，可以轻而易举绞断一名成年人的颈椎。

　　但对身体异常的克拉克来讲，蛇其实只是另一种可爱的脆弱生命。

　　克拉克拨开草丛。

　　那是一名如小动物般浑身赤／裸、蜷缩在地的黑发小孩。
　　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彷，就是不知为何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森林中。

　　彷佛察觉四周有东西靠近，小孩懵懵懂懂间缓慢揉开双眼，对自己的身子毫不懂得遮掩般，只是抬头看向蹲于眼前的生命体，疑惑地歪头凝视起对方。

　　克拉克不禁屏住呼吸，因为对方那对翠色欲滴、青枝绿叶般的眸子，在忽而照映的阳光下，明显呈现出一双属于蛇类的竖瞳。

　　他看见了什么？

　　鸟儿被固定在振翅而起的瞬间，撒下的一两根粉黄羽毛都来不及落地；游鱼停留在猛然跃起的刹那，水花四溅中，五彩斑斓的鱼狗正紧随其后向下俯冲；整片森林大小叶片的窣窣作响骤然消失，寂静绿林下，日光投射的角度因而定格。
　　林间一切生物动作，在乍然惊喜的小镇男孩眼中，都彷佛停滞下来。

　　拥有三种宜人气候的堪萨斯州，与加利福尼亚州、亚利桑那州共享全美阳光充足的日晒条件，此时的落叶林正属春季中最郁郁葱葱的时刻，以枫、橡、榆木为主，温带草原的灌木丛则以禾本科、菊科等草本植物为主。

　　克拉克面前，懵懂的男孩，此刻就在灌木丛里野生小麦、矢车菊与小野菊的簇拥下，浑身彷佛干净透明到发光，正一脸茫茫然地看着自己。
　　蓝与白的花交织成纯洁色彩。

　　克拉克：「你、你还好吗？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
　　自打愈加成长，克拉克也愈加发现自己和常人的不同。他也恐慌过、也无助过、也祷告过，在经历与父母沟通咨询的阶段，他好不容易接纳了自己与众不同的事实，也逐渐适应起一个小朋友的生活。

　　克拉克不敢和其他同龄人玩在一块儿，唯恐他们或许不禁意间，发现自己的诡异之处。
　　年纪尚浅的他，还未能完全把控各种缓慢显出头角的能力。就是平时在家里，稍有不注意，也会不小心有不应和年龄、甚至完全不符合人类的能力展现。

　　曾经最初的练习过程中，母亲玛莎也从原本的战战兢兢，逐渐进化到连被捏扁的究竟是第几个金属门把，也懒得再去计算。

　　见男孩依旧一脸迷煳，克拉克再次开口问到：「嘿，你听得懂我说话吗？你、你一个人吗？」
　　他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中饱含期待，饱含希望对方给与否定的期待。

　　克拉克蹲到和男孩持平的高度，双手举起，示意自己身上毫无威胁，然后朝对方徐徐靠近。

　　或许是感知到克拉克确实毫无恶意，男孩便任由其靠近。

　　男孩克拉克心里却并不轻松，因为深怕对方和书里的精灵一样突然消失，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完全不敢粗心大意，比之对待初破壳就惨淡落地的可怜幼鸟，还要万分轻柔谨慎。

　　心脏前所未有地快速跳动，克拉克甚至着这几乎冲破胸腔的「砰砰」心跳，或许会惊扰对方。
　　此时，野生的小麦穗悄声抚过克拉克紧绷、却刻意放松的脸皮，勾勒出的弯弯弧度彷佛提醒，提醒他要记得微笑。

　　于是克拉克向他小心对待的男孩，露出一个最友善、你能想见的，纯朴孩童最可爱的含蓄露齿微笑。
　　换作随意旁人，都铁定会为这小天使的神情软下心来。

　　然而谁料想，克拉克这一露牙，原先持续默许他靠近的男孩，突然间一跃而起！
　　不由分说，向克拉克的反方向快速窜开一长段距离不说，猛地回过头观察时，还冲克拉克凶恶地龇起一口白牙。
　　霍地就从一副空灵，转变为野生兽类。

　　颗颗尖锐的犬齿向人威吓般互磨、叽叽作响，也更加左证男孩确非人类的事实。

　　克拉克再不明白眼下什么情况，也能想起这变故是如何突生的，他立刻收回笑容，嘴唇抿得又牢又紧。

　　远处的男孩因而迟疑，他又顾自龇了会儿牙，观察对方反应。
　　待到确认对方似乎只是只小孬孬后，他安静下来，肌肉稍微不那么紧绷地趴下，盘踞在散发柔和清香的软嫩草地上头。

　　方才的举动似乎耗尽了男孩仅存的力气，他重新闭目养神，截然安静地待在温暖光照下。
　　男孩刚才彷佛有意识般，逃窜到了阳光最完美的空地，半透明的身体隐隐约约被光线穿透。

　　克拉克煞然发现，自己第一眼看见对方时，并不是添加了怎样的朦胧滤镜，而是对方的形体真切为半透明的。

　　于是克拉克也不管男孩到底听不听得懂：「你需要什么吗？我有没有哪里可以帮到你？」

　　男孩没有理会他，与此同时，诚实的肚子却发出了不由自主的「咕咕」饥饿声。

　　克拉克当机立断开始找吃的。
　　利用超级速度和超级视力，他很快寻来森林中的可食用野果。

　　当克拉克再次徐徐图之时，男孩又冲他发出警告，睁大眼、翠绿竖瞳缩得又细又长。
　　克拉克登时用手势比划起来，竭力表现出无害，又率先吃了几颗小野果。

　　在克拉克的举动后男孩终于纳下他一派善意。

　　克拉克很高兴。
　　男孩恍若不再排斥他的靠拢，甚至主动翻过身、朝克拉克坦露看着就柔软白嫩的小肚皮，犹如被轻易驯化般，注视向克拉克的目光变得水润，瞳孔也扩张到乖巧圆润的弧度。

　　模彷小动物的撒娇看来十分无害。
　　以至于当克拉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靠近，却被男孩猛然爆起勒紧浑身上下脆弱器官时，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眨眼的时间，男孩已一手锁定脖颈、一手掏向心脏、双腿桎梏对方下盘、一嘴尖利的牙寒光四射，正朝克拉克大脑门俯冲而下。

　　先前几颗野果的能量，竟然足以支撑男孩这样的激烈运动。
　　克拉克完全来不及喊停，男孩动作之迅速赶得上他的超级速度。

　　说时迟那时快，只闻响彻云霄「喀！」一声。
　　男孩的牙磕在克拉克皮肤上头的瞬间，乍然蹦掉了。

　　随牙齿圆弧蹦飞到老远的灌木丛，男孩嘴中渗出滴答鲜红。
　　骤然翻车，他呆愣片刻，彷佛想不通在外型构造上如此脆弱的、不敢主动攻击一样的小孬孬，怎能抵挡住自己向来无往不利的尖牙？

　　等等，「向来无往不利」是什么意思？自己过去是什么？

　　我是谁、我在哪？

　　我怎么是这个亚子？

　　我怎么和眼前的生物长得那么相像？

　　随着口中疼痛，男孩也终于发觉自己不仅牙疼，方才直直钻向对方心脏的手也疼。
　　为猎捕而刻意延长的尖锐指甲，连对方皮肉都没伤着分毫，还差点碰飞掉。

　　克拉克：「啊这。」

　　克拉克也不脑，十足包容：「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可野性十足的男孩，霍地就在克拉克身上迅速扭动起来。

　　克拉克：「？？」

　　克拉克：「你别、先别挣──等等，为什么要扒我衣服？？等一下──」

　　他担心自己钢铁之躯再次让男孩受伤，因而转瞬下，他的上衣就被男孩利落撕了个彻底，若非克拉克死命把守，差点连裤子都要惨遭毒手。
　　衣服的纤维可远不如克拉克皮肉厚实，白T眨眼粉碎成雪花，在春季熏风中洋洋洒洒。

　　接着，男孩就这样牢牢扒在克拉克精光的上身，似乎还怕克拉克有所反抗，全身肌肉都用力到了极致，紧紧束缚着对方，肌肤与肌肤相亲、不留哪怕一丝缝隙。

　　克拉克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倏忽传来的虚弱感令他毫无心理准备，险些站都站不稳当。

　　与此同时克拉克发现，男孩的身形竟逐渐凝实起来。
　　就好像吸收了自己身上的生命力。

　　克拉克的猜想中了。
　　其实，若非克拉克本身异于常人，而此处又恰好阳光灿烂、时刻滋养着氪星人躯体，克拉克根本不可能到现在还好端端站着。
　　狭间生物的天赋可不是开玩笑，虽失忆但他的身体留存本能。

　　虽然放到长久照射黄太阳的氪星人身上就着实和玩笑话一样，克拉克一点晕眩昏迷的迹象都没有。

　　显然令男孩无比迷惑。
　　但既然对方能做人形充电宝，又何乐而不为呢？

　　端出最后一道香气四溢的菜，玛莎看看时间，觉得克拉克这回在外头待得有些晚了。
　　清楚自家孩子能力是一回事，心里会产生担心则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了？」爸爸乔纳森刚刚忙回来，就见玛莎频频望向窗外落日。

　　玛莎和乔纳森说了。
　　接着补充：「其实也没什么，让他多玩一会儿也好，你看看其他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现在还在外头玩闹？」
　　唯独克拉克拥有不符年纪的沉稳懂事。

　　乔纳森沉吟一会儿，觉得克拉克不是那种会一声不吭晚归的脾气，决定出门看看。
　　然后才跨出家门，就恰好撞上迟归的自家孩子。

　　上衣不翼而飞不说，后头还背着个赤／裸小孩。

　　家中顿时一番鸡飞狗跳。

　　……

　　乔纳森再次确认：「当时森林里没有其他人？」

　　克拉克：「没有。为了确认他有没有其他同类，我背着他跑了周围几十公里。」

　　乔纳森注意到几十公里这个范围，知道自家小孩铁定又用了超能力，但此时也无闲心计较。

　　玛莎：「他看起来和你一样大。」

　　原先不着片缕的男孩已然被长袖长裤手套牢牢包起，这在春天的温暖季节里明显是很奇怪的事，但经过克拉克解释，为避免家里脆弱的普通人类家长受伤，限制肌肤接触是必须的。

　　男孩起初非常抗拒，但在食物的诱惑，与眼中俨然已成强大生物的克拉克的强力压迫（其实很温柔哄）下，不得已乖乖穿上严实服装。

　　于三人谈话间，男孩正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吃得毫无形象，却也不浪费丝毫美味汤汁。
　　吃完这一盘，眼神又立刻锁定下一盘。
　　寻找过程中，他的瞳孔由浑圆变成猎捕状态的狭长。

　　此时，变种人的存在还没像后世那样广为人知。
　　一对长久来定居小镇的夫妻，曾经以为克拉克就是他们平凡生活中，能遇上的唯一惊奇。

　　然而事实告诉他们，世界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更加缤纷奇异。

　　椅子上的男孩不会运用刀叉，面对肉里头的大块骨头，他也不像寻常人那样将其舍弃，而是张开嘴巴，满口利齿轻而易举把骨头「卡吧」嚼碎，再完全理所当然地吞下。

　　坦白讲，对方并不是他们的责任。
　　一顿全家三人份的晚餐，似乎也已仁至义尽。

　　克拉克：「我来照顾他！」
　　他大声担保：「我发誓我一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我可以教他说话、教他写字、教他用刀叉吃饭！

　　似乎怕父母有疑虑，他提出证明：「你们看，我刚刚不就让他乖乖穿上衣服了吗？」

　　另一方面，克拉克也担心自己会不会给父母添负担：
　　「我可以分享自己的房间、把旧衣服改小……不会给你们添太大麻烦的。我知道他看起来食量很大，但我还可以摘森林里的果子、去小溪里捕鱼……我、我现在已经能辨认野菜了！」

　　真是，瞧瞧克拉克语无伦次的。
　　夫妻俩哭笑不得地彼此对视。

　　拜托，要肯特夫妇是那种可以视弱小于不顾的人，当初也不会将外星飞船里的婴儿捡回家，更别提抚养出克拉克这样善良、勇敢、正直的孩子。

　　何况他们也知道，因为顾忌自己的能力，他们的孩子一直不敢和其他同龄人亲近。
　　原先大家还是善意的，然自发生校车翻复事件、克拉克忍不了进而出手相救后，他在校内开始被传出许多流言，后来，同学们便纷纷下意识地避开起「怪孩子」。

　　克拉克、他们可怜的宝贝，太孤独了。

　　此时，餐桌边的男孩似有所察地抬头，正好对上肯特夫妇双双转望向自己的眼神。

　　男孩歪头，嘴中「卡蹦」一声，咬碎最后一块大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