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候》凌小薰

2、第一章 [下]

　　梁伊恩只觉周身的世界，都疯狂失控地旋转起来。
　　“你是梁伊恩。”男人注视着梁伊恩失色的脸，淡淡笑道。
　　梁伊恩愕然地看着他，良久，不能作声。各种惊惧的呼喊，卡在她的嗓子里，无法动弹。
　　于是男人又道，仍旧是那翻不动声色的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
　　“我也是粱毅恩？”
　　梁伊恩定定地盯着他，约摸过了两三分钟之后，她终于用一种有些失真的声音，难掩迟疑地答道。
　　“对．．．你是．．．”
　　“梁伊恩既是你，又是我。到底我们之中，谁才是真的一个？”
　　男人的提问，伴随他唇角的笑意，继续深入。梁伊恩嚅嗫着，无法顺利作答。她很惶然，不知道这些毫无意义问题的背后，隐藏了男人的何种动机。
　　“如果你是梁伊恩，我也是粱毅恩。粱毅恩既是你，又是我。那么，粱伊恩也可能既不是你，又不是我了？”
　　梁伊恩倏地愣在当场。男人最后这席话，相当耐人寻味。昔日的那位粱毅恩早已面目全非，如今的这个梁伊恩又是个狸猫换太子的假货。梁伊恩既不是她，又不是他。那么，会是谁？
　　这样的揣度下，她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一种杀人灭口的前兆。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渐渐敛起笑容的他。但他，已经不再看她了。
　　缓缓转身，他绕过一排沙发。走向挤作一团的粱氏众人。
　　徐徐站定之后，扫视畏缩的众人一翻。
　　他冷然道，“你们可以散了。每个人净身出户。这几张一亿两千万的欠条谁来收着？”
　　堂厅里没有人动。四下死一般的寂静。
　　趁这一点喘息的机会，梁伊恩终于有时间仔细看看她那些所谓的亲人们。每个人，每颗脑袋后面，都被面无表情的黑衣人拿枪抵着。这一幕场景，让她觉得很解气。
　　天道犹存，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一族污秽肮脏的血脉，在逍遥法外流淌多年以后，终于也到偿还罪孽的一天了。
　　男人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谁来收着欠条？”
　　四下极静。宽阔的堂厅里，能够清晰地听见那几十张欠条抖抖作响的纸声。
　　终于有人虚弱无力地应了一个字，“我。”
　　话音虽起，却不见脚步从人群中迈出。待到男人挥手示意一个黑衣随从收起枪支，灰头土脸的粱间云才抖抖索索地走了出来。低着头，不敢正眼看着，伸手从男人那里接过了欠条。想转身走开，又有些欲言又止。
　　“毅恩…你看，我、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小伯…”
　　空气有一刹那的凝结。
　　所有人都定住了。
　　梁伊恩瞪大眼睛，看着侧身背对自己的男人。他端着枪，自上而下，抵住了粱间云的太阳穴。
　　仅仅是一瞬，几乎眨眼的功夫，或是话音停顿的半秒间隙。黑色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粱间云的右脑。
　　太帅了……
　　梁伊恩崇拜地注视着男人的侧影，心中涌起千万种感慨。此时此刻，已经无需任何言语表述。一个枭雄的气势尽显无疑。
　　粱间云双腿发颤，几乎快要瘫软跪地。他企图最后挣扎一下的“亲人血脉论”，在阴森枪口的震慑下，终于没有机会说完。
　　“十秒之内，还没有从我视线范围消失的人，就去和粱家列祖列宗见面。”
　　男人说毕，转过身，一手装枪，一手指向梁伊恩，“你留下。”
　　伊恩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男人又转向了冯家众人，凛冽目光如刀刻一般，缓缓划过每个人的脸。
　　梁伊恩不愿再去看那些叔叔婶婶们的狼狈面目，她微微垂下头，开始默默在心里读数。逡巡在地板上的两道视线，很快就闪过了无数纷乱踏离的仓皇脚步。
　　待她数完最后一秒，重又抬起头，堂厅里已经空旷了不少。所有丑恶而熟悉的面容，都消失无踪了。
　　世界回复为一片澄澈的安静。
　　伊恩渐渐平缓下来。她有些疲倦地放下右肩的电脑包，心里浮现出母亲温和的笑意。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宣判。
　　但是男人，却当她不存在一般。待粱氏众人走空以后，转过身来，带着毫无表情的一具躯体，走向她，走向她，走近她，继而又走过她，最后走下别墅门外的十六级楼梯。
　　梁伊恩慢慢地扭头，扭头，移动视线，目送男人在十余黑衣人的簇拥下走远，走远．．．．．．
　　她被留下了。正如男人所言，她留下了。就这样被一群骤然出现又骤然离开的人，没头没脑地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