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拉》湘南音

3、请君入局（一）

　　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在初春阳光的温暖照耀下，整座城市都焕发了崭新的活力，天空澄澈蔚蓝，路边柳树的枝桠始吐新叶，绿意渐浓的草地更是放肆地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岑瑞拉穿行在如此清新的空气中，听着柳枝被风拂过时发出的轻细声音，看着身边经过的一张张愉悦的脸庞，坚硬了多时的心仿佛变得柔软起来。

　　然而，如此美妙的假象不过维持了几分钟，当迎面走来的一家三口的幸福笑容生生落在她眼底时，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刚刚还感觉得到的暖意瞬间消失无踪，眼前的城市立刻显露出令人屏息的空洞感，荒芜的寂静将她完全包围，动弹不得。

　　……

　　岑瑞拉在一家咖啡店找到了新工作。

　　这家店不大，名牌上也就单单一个“洛”字，如果不是临街的落地窗上还贴着“COFFEE”的字样，恐怕很多人会想不到这是一家咖啡店。店面与程氏集团就隔了一条大马路，门口左右各摆放着一盆盆栽的松树，门上手绘了一幅大大的笑脸，让人看了就有想微笑的冲动，店内的摆设很简单，总共只有五张桌子，吧台设在进门的正对面，旁边还有一个存放新鲜糕点的透明冷柜。这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和别的咖啡店无异，但最让岑瑞拉喜爱的，是店内墙壁上挂着的海报——历届荣获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电影海报，无一落下地按着年代先后顺序整齐地贴满了三面墙壁，看得出，店主人为此花费了不少心力。

　　除了她，这家店还有两个年轻女孩子，其中一个叫韩佳的是店主人，眼睛圆圆的很漂亮，另一个叫陈爽的店员则胖乎乎的，只在面试那天见过一次，基本没太大的印象。

　　“欢迎你来，这段时间陈爽忙着赶毕业论文，店里基本上就剩我一个人，一过中午，简直快忙疯了。”待岑瑞拉换好制服从更衣室走出来，韩佳用颇为赞赏的眼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真是穿什么都好看，简单的白衬衫配黑色直筒长裙，也能穿出与众不同的味道来，以后我倒是不愁没生意做了。”

　　岑瑞拉含蓄一笑以示回应，眼光却透过临街的落地窗望向对街程氏集团的大厦，故作淡定地问道：“对面大厦里的人经常来这里吗？”

　　“嗯。”韩佳瞅了岑瑞拉一眼，然后抬起手腕看着表，“现在才上午十一点，正是我们还能悠闲一会儿的时候，等差不多下午一点钟的时候，程氏集团的秘书们便会蜂拥而至了，也多亏有他们捧场，这家店才能一直开下去。”正说着，韩佳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看屏幕，朝岑瑞拉微微一颔首，便笑着走到吧台后面接起了电话。

　　岑瑞拉注意到，韩佳的手机铃声是酷玩乐队的《YELLOW》，记得还在英国的时候，那个人最喜欢的乐队便是酷玩。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禁隐隐作痛，那个人忧郁的脸噌的一下蹦了出来，瞬间便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但与此同时她迅速意识到，现在并不是怀念这些的时候，于是甩了甩头，立即拿来一块抹布，开始很用力地擦店里的每一张桌子，就仿佛擦着擦着，抹布就会如同橡皮擦一般，将回忆通通擦拭干净。

　　……

　　正如韩佳所说，一过下午一点钟，店里的人流就渐渐多了起来，而且大部分的都是穿着套装，胸前挂着程氏集团工作证，举止得体的年轻女白领。

　　岑瑞拉在为她们打包咖啡和糕点的时候，很用心地听着她们正讨论的话题，希冀着能从中听到自己想要的讯息，但是很遗憾，一下午过去了，毫无所获。直到临近晚餐的时候，岑瑞拉突然就透过落地窗看到程佐的助理盖奇脚步匆忙地穿过斑马线，正一步步朝这里靠近，于是眼神，又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一直等到确定盖奇已经离开，岑瑞拉才磨磨蹭蹭地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继续佯装忙碌。好在当时韩佳忙得紧，也顾不上去管她。

　　一天下来，相安无事。

　　临近打烊的时候，韩佳示意岑瑞拉先走，自己则打开笔记本电脑坐下来，揉了揉酸涩的脖子，开始噼噼啪啪地敲着键盘。

　　待岑瑞拉换好衣服出来，正要和韩佳告别时，突然被她叫住，“瑞拉，你觉得一个寂寞的男人爱上一个同样寂寞的女人，最大的原因会是什么？”

　　对于很多琢磨不透爱情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很难给出准确答案的问题，可偏偏岑瑞拉在这个问题上自以为满怀信心，于是她走到韩佳面前，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那个女人身上有他最渴望得到却一直没能拥有的东西，例如征服欲，可以消磨寂寞感的征服欲。”说这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眼中流露出来的耀目的光芒。

　　韩佳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炯炯的女孩，突然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一涌而上，忍不住幽幽地轻声说道：“你很像我一个故友。”

　　“嗯？”

　　“呵，没什么，谢了。”收起心思，韩佳深吸一口气，笑道：“我正在发愁怎么样才能让男主角爱上与他极其相似的女主角，多亏有你，一语点醒。”

　　“你在写小说？”岑瑞拉有些意外。

　　韩佳淡然笑了笑，“不过是写着玩的。”说着，她已然结束这个话题，起身走到吧台后面翻出一瓶东西来塞到岑瑞拉手中，说道：“虽然现在还不算太晚，但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走夜路总有些不安全，这瓶喷雾剂你随身带着，我那里还有好几瓶，是某个无聊人士硬放在这的，等你这瓶用完了，再管我要。呵呵，当然最好是永远用不着这玩意儿才好。”

　　岑瑞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喷雾剂，感激地冲韩佳一笑，道了声谢，正要离开时，店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个子高高，一身休闲打扮，一脸帅气逼人的男人单手插袋走了进来，旁若无人般伸手揽过韩佳的肩，撇嘴笑道：“进门前我打喷嚏来着，你这丫头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

　　韩佳状似无奈地一笑，也没去理他，径直对岑瑞拉说道：“真是大晚上的不能随便说人，刚说起这无聊人士，他就出现了。呵，他叫齐阅，是我…高中和大学的同学。”说着，她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齐阅，又道：“认识一下吧，这位是我新请来壮大门面的的美女，岑瑞拉。”

　　“你好。”齐阅显得有些不悦，他蔫蔫地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缩回放在韩佳肩膀上的手，然后一本正经地冲岑瑞拉点了点头，“我是她的同学，不过是很亲密的那种，你懂的，对吧？”

　　岑瑞拉忍不住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与他们告别了。

　　……

　　下了地铁，离住处还有大约两三站的距离，平时岑瑞拉一般都会去等公车，今天却莫名地想一个人走走。

　　也许，是因为动了羡慕之心，羡慕美好的爱情，羡慕愉悦的心境，羡慕简单的生活，羡慕无忧的人生。

　　初春夜晚的气温依旧很低，天空缠绕着浓厚的雾气，将月光挡得严严实实。

　　街道上的行人很稀少，岑瑞拉下意识裹紧了上身的毛衣和围巾，一边朝掌心哈气一边搓着双手，脚步也不自觉加速。她突然变得很害怕，怕当寒意侵袭而来时，她又会难以抑制地怀念起英伦的冬天，怀念起那个在寒冷天气里温暖她双手的人。她异常清醒地知道，如今的她，早已经没有了那个资格。更要紧的是，每每怀念过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如利剑般不断刺破她身体的恨意，只会令她遍体鳞伤，迷失方向的恨意……她其实，并不愿意自己那样。

　　就在快到住处时，岑瑞拉才发现楼道的路灯坏了，前方黑漆漆的，模糊一片。好在已经熟悉环境，她也不担心自己会摔倒，于是只管迈开了步子走。而也就在这时，熟悉的房间门口的一个模糊黑影随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恍惚记得前几天还听好心的房东说起过，最近这一带的治安不大好，前一段还曾有一个单身女人在下晚班回家开门时被人迷晕拖走，不光劫色劫财，还不小心丧了命，于是一下子，坚强如她，也忍不住神经紧张了起来。

　　这时，黑影忽然动了一下，黑暗之中，岑瑞拉依稀能感觉到他朝她射来的诡异眼光，倏地全身发抖，手脚涩寒。

　　顿了顿，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然后从包里翻出韩佳给的那瓶喷雾剂，打开瓶盖牢牢握在手里，不停默念“只是路人”四个字，脚步亦不自觉地放慢下来，只是越接近那黑影，她的心跳就越发加速，然后在即将接近的那一瞬间，黑影又动了动，猛地朝她跨出来一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完全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手一抬，“嘶”的一声紧接着“啊”的一声，再退后一步，猛一定神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一看，她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