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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林间的精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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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人都很重视这次会议,几乎。
诺特用石榴色的眼眸从山头远眺璀璨的大法师塔。今天的它一如往常,绚丽夺目,依稀中可见披着黑天鹅绒长袍的人们正列队缓缓移动,是最后一批进入法师塔参会的法师,身着统一的法师礼服。
刚刚说了,“几乎”是所有的人……转动视线,在坡度之下,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匆匆走来。
浅色的金发他一眼就认出是谁。
“我讨厌羽落术!”
还有这种咬牙、却不又不够切齿的小抱怨,除了芬尼洱还会是谁!
他轻拨马头,静等两人走近。对方竟没发现他。雷欧蒙德,诺特也认出了他,他捧着只大包袱,直接遮蔽前方视野,边走还边分神回应室友:“如果你学会了,就会爱上的。”
“没必要,以后我只会从门走,再也不跳窗!”
两人溜出宿舍时,雷欧蒙德保证直接跳下去没有问题,相信他的结果是:可怜的小家伙重重摔在地上。他自己倒是抱着宝贝书卷,施了个羽落术轻盈着地,然后反问“你怎么不用羽落术?”芬尼洱忍痛瞪视之,他才恍然状:“哎呀,我忘了你不会。这是变化系的,你不能学呢,真可惜,这么实用的东西却不能学,为什么非要做个‘偏食’的小孩呢?”碎碎念了一堆。他的表情说明他没有毫悔意或者抱歉。
芬尼洱很生气!
“我一点也不偏食,只是不吃番茄、红莓、红椒这些……”
“我指的是专精法术。”
“知道!但我就是想说我不偏食,专精法术也没什么不好,以后一样能成为大法师,然后进那个塔!”愤愤地一指大法师塔,“并且是在不学羽落术的基础上!”
诺特“噗”笑出声。
从低声埋怨到音量越来越响,最后情绪越来越激动,也是芬尼洱的特性之一。
这下两人总算是发现山头上的一人一马。
野精灵歪脖子看了看,低哼:“呀,被发现了。”芬尼洱则完全吓呆了。
如此重要的日子,禁卫队势必管得更严,这下被抓个正着,且不说学长的翘会,他们现在还走在校内,这也是不允许的!
“连续几天巡逻,连夜都累得要死,”诺特翻身下马,拍着马儿的脖子,“今天终于换班,可以放松一下了。”
见芬尼洱还呆愣着,他笑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哎?”绿眼睛眨了眨,“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那个方向只有红鳞木,不是吗?”说罢,看看雷欧蒙德和他手中死死抱紧的大包,“再说我也有责任监督和杜绝奇怪的事情发生。”
“奇怪的事?!”
对面两人异口同声,语调却差异很大,一个是纯粹的不解,另一个仿佛被侮辱般,几近尖叫。
有诺特牵着马跟在身边,学长话变少了,但态度并不拘谨,事实上是不屑的。
“我很好奇,为什么跟着芬尼洱就能见到红鳞木?”
“哼。”
不加掩饰地厌烦,害芬尼洱不得不打圆场:“对,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
“现在的孩子真是什么都不懂。”野精灵摇头叹气,“这片树林以前是属于树精灵的,有一天,出现了一群从西方迁移来的人类,他们建造房屋和城墙,未征得任何许可,就把这块地划为自己的领地,然后传了好几代,慢慢变成今天的考维亚克斯学院。我说,你是考维亚克斯家的,应该比谁都清楚吧,诺特?”
很意外,在叫诺特的名字时,语气没有半点生疏。
“我只是个人类,哪知道那么久远的故事。”
“哈,人类的记性就是差。不过,砍掉整片森林,淹没下游的山谷,这些恶行都是你的祖先干的,与你无关。”
“等等,”芬尼洱插话,“你们可别吵架。”
“我们没吵架。”
“是的,没有。我也不会说曾在大陆年纪上读到过,当我族来到这里时,森林早就变成荒地,天上连一只飞鸟都没有,是我的祖先们让土地再次复苏。”
(还说没吵架~)芬尼洱躲远了点。学长能在狭小的研究室和导师大打出手,现在身处宽阔的树林就更--他需要一个掩体!放眼望去:“红鳞木!”
他们到了。
如果说上次和芬尼洱一起,雷欧蒙德看到的是夜晚红鳞木模糊的影子,这回,他清楚地看见了全貌!
诺特脸色很不好看,估计是打心底不希望学长出现在树下,芬尼洱猜。“那么,后来那些树精灵都搬家了吗?”为了活跃气氛,他随口挑起话题,但下一秒发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野精灵独特的金色眼睛,和诺特不似人类应有的红石榴眸子四目相对,“别吵架!”芬尼洱抱紧头,他正好被夹在火药味最浓的中心地带,两人的中间。
夜,诺特的战马,忽然哼哧哼哧着,脑袋凑向地上的包裹,雷欧蒙德视为生命的书正摊在地上等候整理。
“滚开,畜生!”
野精灵撇下诺特去忙活他的宝贝们了,芬尼洱这才松了口气。
“这片林子根本从没住过树精灵,他瞎说。”诺特低声抗议着,不悦着,以及表现出很不符合他的风格的小别扭。
“我明白,如果有人敢说我家人的坏话,我也会生气。”忍笑。
“不止生气,还想揍他!要知道,只有骗小孩的睡前故事里才会出现树精灵,哼,他只是把野精灵的故事硬套过来罢了,对吧--”掉头对上芬尼洱柔和的脸,他愣了愣,头很快又转开,但芬尼洱能肯定,他脸红了,他看得很清楚!
想他一贯以大人姿态待人接物,还以为他总是那么成熟冷静,想不到也有孩子气的时候,芬尼洱偷着乐。这家伙毕竟只比自己大两岁而已,说不定骨子里也还是个孩子呢~说不定就是因为总把自己绷太紧,连德尔菲老师提到他时,都用那么夸张的语调和用词来形容之。
『他们不可能有闲心对人亲切』
『背负的是超出常人想象的命运』
……
“诺特。”笑容不知何时凝固在脸上,芬尼洱探手抚上身边人的肩。
“干嘛?”
只是一时冲动,单纯地觉得应该对他说点什么,至于具体内容,芬尼洱的脑子还快到全部思考好,于是,他很尴尬地呆住了。
“干嘛?”诺特又嘟囔一声,他的面颊上还有淡淡粉色未退,这是在这张脸上从未出现过的漂亮色彩。
“没事。”芬尼洱慌忙换了个方向坐,脸上火辣辣的,红了。
“咦?脸怎么又红了?”
什么叫“又”!分明他比自己先脸红,现在倒来作弄自己。早知道,就该抓住机会先嘲讽他才是!
“克洛维斯确实很爱脸红。”竟然学长也恶意搭腔,不过他更关心的是他的书,要诺特把夜赶走,并扬言“否则我就对你的小宠物不客气!!!”
“小宠物?不客气?那你可以试试看呀!”
诺特是绝对不吃他那套的,芬尼洱相信,对方是诺特,未来学院的主人,学长也不会动真格的。
他悄悄转身走开了,多少带点儿气,因为一大早就吃了皮肉苦,因为竭力营造平和的氛围,却压根儿没人领情,嗯,都是些很任性的家伙!
等他再次掉头,红鳞木不见了,四周的林子非常静,光线慢慢在变暗,以至于有点分不清方向。他可不愿承认自己迷路了--在学院生活这么久还迷路,会被所有人笑掉大牙的。
“这朵云真厚啊。”
一个声音,低且柔和,并不会因为忽然响起而让人吓一跳。芬尼洱转身看见十几步外的一棵桦树旁站着个男人,瘦瘦高高,全身通白。头发是白的,肤色是白的,一直拖到地上的丝袍也是白的。乍看之下,整个人轮廓似有淡淡光晕。
他就是光,在幽暗的林子里为迷失的人们指路--芬尼洱好像听见自己的心在这样说,顺着声朝那个方向迈步。
“您好,我是--”
自我介绍的话语被一根指头封在唇边。
那个白色的人轻轻摇头:“我知道你的名字,克洛维斯。”
他的手是冰凉,他有年轻的外貌和轻盈的体态,然而,眼眶周围全是皱褶,看起来是那么苍老。芬尼洱不免替他惋惜,因为那双眸子是美丽的紫水晶色,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同时也闪烁着最能打动人的光彩,长时间与之对视,好像自己的一切都在被一点点看透。
芬尼洱开始感到害怕。
“你动摇了,这可不好。”
“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
他往后退。
那人没有追,更没叫他停住,只把双眼睁地大大的,眨也不眨,继续望着芬尼洱。
退了几步,芬尼洱停下:“你,到底是谁?”
不回答。
林子静得仿佛就他一个人。
“当阳光照在大法师塔门前第四块松木板上,大会正式开始了。”
“你在说什么?好奇怪的人……”
“就是现在,”男人转头看大法师塔,尽管这里根本看不到,但他确实面向那个方向,“特别的会议开始了,车轮滚动了。”
“听不懂,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懂,亲爱的克洛维斯,你只是齿轮中的不起眼的一环,说不定没有你命运之轮也一样转动。总之,暴风将至,嗅觉灵敏的人们已经有所准备,他们最终会撇下你。”
忍不住顺他的视线抬头,天空只是普通的阴云,没有快下雨的迹象。
芬尼洱不快地瞪他。别的没听明白,可至少听出他在说自己无能,于是胸口堵得慌,嘴巴也下意识地撅起来。
“该长大了,芬尼洱·克洛维斯。快点长大!”
他的声音似催促。
这时,传来落叶被踩碎的沙沙声。
“呵,来了。”
“谁来了?”
“苏人,公认的神之子,不论外貌、天资都比任何种族更加出色。大部分人从未见过真正的苏人,其实他们一点也不神秘,居住在西方华丽的城堡里。每一个苏人皮肤都是如雪的颜色,一头长发,乌木或者偏红,眼睛颜色与发色一致。迷人的脸蛋、中等均称的骨架,所以,分辨他们是男是女远比辨识其种族更难。”
他是在说潼恩?可怎么听总觉得哪里古怪,措辞吧,可能是。
“按你的说法,诺特也挺像苏人。”
紫色的眼睛涌现出蔑视。
“对不起,我并无冒犯之意。”
“你在跟谁说话?”
扭头,看见诺特手扶腰间佩剑站在两棵红松之间。他是步行来的,所以没有提长枪。
“我在和……”
桦树旁白色的身影没了。
阴云被轻风推向东方,林子光线逐渐转亮,一道道光影在移动,擦过诺特和芬尼洱的身边,树林像是活的。
“别不声不响跑掉。我不当班不代表多洛雷斯不巡逻。”诺特边埋怨,边伸出手,“跟我走。”
芬尼洱很自然拉住,提着有点碍事的长袍一起往更亮的地方走。
“既然是你把人带来的,就要负责看好。”
诺特说的是雷欧蒙德。
“他干了什么?”
“暂时什么都没发生,倒是你突然不见了。”他忽然顿了顿,“很危险,知道吗?”后面的话,刻意压低了嗓音,彼此交握的手也在握紧。
“所以你来找我?”
“是的。”
“那,我是很重要的?”
“当然。”
他没有犹豫就这样回答了,芬尼洱感到一阵窝心。
“谢谢,你真好!”
简直比那个陌生人好上百倍!莫名其妙被人说成是可有可无的“配件”带来的阴霾一下扫空,他笑嘻嘻地盯着诺特。
“你很奇怪,芬尼洱·克洛维斯。”不知道是被阳光笼罩的缘故,还是真的在害羞,诺特双颊有点儿泛红,他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说实话,你刚刚遇到了谁?”
“我也不知道,”想了想,芬尼洱故作轻松,“可能是遇到树精灵了。呐,诺特,并不是所有精灵都是善良的,对不对?”
“连这种常识都没有,还敢到处乱跑!?”
有时候,他觉得诺特比自己的父亲、哥哥们还爱唠叨。
“唉,不懂事的大少爷。”
“我不是什么少爷。”他只好无辜地看着他,因为就算说了,他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