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刀》林屿道末

48、真心

　　马声在帐前停下，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我见过你弟弟，”账内，江明轩手里拿着茶杯，手在暖色下缓慢转动，他目光盯着手中的杯子，若有所思地看向进来的人。
　　冉毕安脚步生风，脱下披风挂在一旁的木头杆子上，把手里的纸包丢给躺椅上的人。
　　江明轩单手接过，拿到鼻尖闻了闻，“龙河就是你弟弟杀的，这消息半点不假。”

　　冉毕安继续脱鞋的动作，眼神看向他一挑，“你消息还挺灵通啊，江老板。”
　　还有更灵通了呢，江明轩看他脖颈一眼，皱了一下眉头，放下所有东西起身，他走到冉毕安身前，伸手帮他脱下了繁重的盔甲。

　　冉毕安停下了动作，站直张开了双臂，仍由他动作。
　　江明轩帮他脱好衣服，拿出准备好的湿帕子给他擦脖颈上的尘土和伤口。
　　伤口不深，但也不浅，与它交错的是而后到脖颈这一道。
　　冉家人生得俊俏，干净，冉毕安久经沙场，身上留了不少伤疤。
　　他自然不会喊痛，可江明轩却感到了一丝痛楚。

　　江明轩见他看着自己，手上故意加重了动作。
　　“呲——”冉毕安一把捏住他的手，吸了一下鼻子，“轻点儿，江老板。”
　　江明轩眉头皱得更深，隔着帕子使劲，把伤口按出了血，但一阵儿后，又慢了下来，想到什么，负气地把帕子一甩。
　　帕子在地上瘫着，手背到身后，“你怎么知道疼的？你不是不怕疼吗？”

　　“那得有人疼啊——”冉毕安露出了笑脸，把脸凑到江明轩耳边，“有人疼才叫疼，无人疼叫的叫魂儿。”
　　江明轩见他受伤就来气儿，“钱青飞死得那样壮烈，但罗越不肯吃你这套，你把他派到你二弟冉越辰身旁，不怕他把他给弄死了？”
　　“要死我也早就死了。”

　　江明轩跟着坐到榻上，冉毕安转过身，仍由他给自己上药，“这么信任他？”
　　“嘿嘿，”冉毕安不说话，半晌才说：“我救回来的人，不会有错。”

　　夜已降临，窗外篝火噼里啪啦作响。
　　战士们围着三五成群，没有酒肉，干啃着馒头就着水喝。
　　依旧是把酒言欢，欢是未知的畅想。
　　望不到头的天空，反而让人生得自由。

　　.

　　“要怎么做？”冉北看向沈明朗。
　　沈明朗把纸揉成一团，借着月光放飞了信鸽，转头就是笑意满满，“你这么聪明怎么想不到怎么做？”
　　冉北抿了一下嘴，把想骂人的话咽了下去，“你到底说不说！”

　　沈明朗转身一屁股坐进了椅上，靠着椅背敲着二郎腿。
　　阿书停下了笔，在桌案前看向他。

　　沈明朗单手敲着桌面，看着桌上的圣旨，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他转头看向书案那头：“小哑巴，写好没。”
　　阿书用双手拿着写好的东西，展开，点了一下头。

　　冉北沉默地用双眼在两人身上打量。
　　这两人一开始不合，现在倒是默契起来了。
　　然后立马走到阿书身前，看了上面的字，“这么写没问题吗？萧祁明怎么说动皇帝的？”

　　他们三人，没一人愿意对常安帝尊称。

　　“嗯，就这么写，”沈明朗一把拿过写好的东西，卷起来放进信桶里。
　　“那要多亏你杀了龙河，”他用竹筒在冉北头上敲了一下，冉北瞪着他，他又伸手摸了一下对方的头，解释道：“早些年龙河得罪了不少人，饶光裴的爷爷，也就是三皇子的祖父经商的时候受了不少欺凌。当上统领后，五皇子背靠龙河，也没少欺压三皇子。”
　　“正巧，你杀了龙河，也是替三皇子以及饶家解决了对手。”

　　“你干什么！”冉北迅速转身。
　　沈明朗收回自己的手，“不经逗！”

　　冉北面无表情，收起了所有情绪，“所以……”
　　他看向沈明朗，“你怎么知道龙河是我杀的？光凭萧九的几句话？萧五欺凌我，那我为什么不杀萧五杀了龙河？”
　　沈明朗看着他没有说话。
　　“锦衣卫都不敢定我的罪，你这么就把我罪定了？你……”

　　“冉北，”沈明朗打断他。
　　因为语气太过激烈，隐忍克制的一部分冲动像是要喷发出来。冉北为了阻止它，废了好些力。
　　说完这些，包括提起的那口气，冉北已精疲力尽。
　　沈明朗按住他的肩膀，神色竟然有些严肃，“你竟然看不出来我的立场，就不要给我定夺。”
　　他的语气很冷，“我不喜欢别人揣测我的立场，我也不喜欢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你觉得我不站在你这边，是因为我父亲，那我呢？你是不是忘记了对峙的时候，是谁在帮你？”

　　屋内烛光忽明忽暗，阿书抬头看向沈明朗。

　　沈明朗和冉北互相看着对方，“这个屋子里一共三个人，至少我们此刻的目的是一致的，信任也好，陷害也罢，我们现在的想法就是解决冉大哥及一众将士的问题。”
　　屋内一瞬间安静。
　　沉寂的夜里仿佛不需要任何的声响。
　　沈明朗走两步，又转头看向不说话冉北，“懂吗？”

　　两个人自相识到现在，说话总是会看着对方的眼睛。因为他们在观察，他们都深知对方的打量，也总以为隐藏得很好。
　　但在此刻的质问与猜测之中，土崩瓦解。

　　沈明朗不屑隐藏，冉北明白他始终中立的立场，但此刻，真听到对方这么说，心头却很不是滋味。
　　像是被推远了，我们只是合作伙伴，仅此而已。
　　冉北上前，狠狠地推开了沈明朗，他面向窗外，眼中闪过的那一部分晶莹被他用挥袖转身挡住。
　　“那你呢？”冉北咬牙，“沈明朗，你看起来好像很了解我？”

　　.

　　翌日。
　　他们又重新启了程。

　　萧祁明给的东西，是盖了印的，沈明朗也不知道萧祁明是怎么说服常安帝的。
　　但其实是他说服了萧三。

　　常安帝有九个儿子，三个女儿。
　　萧三对萧九的狠厉，一部分是因为母亲之间的恩怨，但一部分，却是因为萧四。
　　萧四母亲是温柔脱俗的性子，与后宫妃嫔相处甚洽。萧四与母亲一样相，生性淡雅，性格温和有礼，不争不抢。
　　三皇子母亲洛妃性格刁蛮任性，但性格直率，早些年受欺负的时候，都是萧四母亲安慰她。

　　萧三和萧四只相差一岁，从小一起读书习武，钻研国学。
　　关系是几个皇子中最好的。但自从皇帝最喜欢的琴妃诞下九皇子了之后，萧四对这个皇子弟弟倍加宠爱。
　　萧三随她母亲，阴狠，占有欲极其的强，看不惯九皇子，也看不惯所有人。
　　自是因为性格相差太大，在一些误会之中，两个人背道而驰。

　　“六弟可说话算话，以后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小九，就算小九犯了什么事情，都要对他网开一面。”
　　萧祁明面不改色地看向萧煜风，“那是自然，答应四哥的话我自然会办到。”
　　萧煜风今日穿着玉白色宽袍，起身，“那便不打扰了，今日要去听学。三哥那边答应的事情也落实了。”
　　“四哥。”

　　萧煜风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萧祁明挪动两步，朝对方点头，“多谢四哥。”

　　沉默片刻，萧煜风淡然一笑，“好。”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