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怕不是个假爷》潮屿

1、第一章

　　“要进来坐坐吗？”

　　——堪比灵异鬼故事的开头。

　　只不过，男人也绝非灵异故事里无能人类，因此，他只是眯着眼睛，用暗红色的眸子打量着在雨夜里突然冒出来的少女，慢条斯理而傲慢地……“哼”了一声。这声哼被对方当做了首肯，那瞬间，少女眉眼舒展，仿佛春色在她眼角绽放。

　　奇怪的小鬼。

　　幸运的小鬼。

　　如果不是两面宿傩当时心情不错，是不会给这种弱小的诅咒近身的机会。但也因为他心情不错，所以在给自己找乐子，而这个愚蠢的小鬼就像是一无所知的虫豸般进入了诅咒之王的领域，她穿着非常素雅干净的巫女服，黑如鸦羽的长发垂落，撑着一把伞，春日过于茂盛的雨滴滴答滴答地落在她的雨伞上，又圈着她，在石阶上又围成了一圈此起彼伏的水花。

　　这个小鬼无知无觉地领着诅咒之王进了自己家。

　　说是家，应该是寺庙才对。

　　但恐怕也荒废许久了。

　　两面宿傩的目光随意扫过焦黑断裂的鸟居，上面还留下过刀剑砍伐过的痕迹。他对此毫无好奇心，也不打算追问前头带路的小鬼，就算追问，估计也不会得到什么有趣的答案。这类的事情发生的太多，足以让人觉得稀疏平常。

　　大概是往日没有人来，少女有些忙碌。

　　“想喝热水吗？”

　　“不想。”

　　于是少女煮了开水。

　　“想吃糕点吗？”

　　“不想。”

　　于是少女杀鸡宰兔。

　　“想手谈吗？”

　　“不……算了。”两面宿傩挑挑眉。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荒山野岭的寺庙，还有孱弱如蒲公英般的诅咒，他还能指望对方能拿得出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呢。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荒谬，荒谬到他忍不住发笑，更别提，这个蠢到极致的少女从头到尾都在违逆他的意思，既然如此，他倒是不介意让对方选择一个死法。

　　——然后用相反的手段杀死她。

　　她会在死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吗？
　　两面宿傩试着设想，但他又觉得很无聊。
　　世人大多恐惧他的力量，忌惮他的肆意妄为。

　　但至强的诅咒之王确实很肆意妄为。

　　他见过最多的面容，就是恐惧。

　　歇斯底里的恐惧。
　　被伪装的恐惧。
　　爆发的恐惧。
　　尖叫，痛苦，失禁，流泪。

　　人和人的悲欢不尽相同。
　　但两面宿傩大概可以肯定，人和人的恐惧应当差不多。

　　他稍微走神了一会儿，就看见少女翻出了一个简陋的棋盘，雕刻棋盘的人手艺很差，线条都刻得歪歪斜斜的。黑白围棋也是手刻的，没有一个形状相同。两面宿傩下意识仰倒，他从来不在娱乐上委屈自己，但少女拿出了这么寒酸的棋具，让他感到了侮辱。

　　他很不快：“小鬼，这么寒酸的玩意儿，你在侮辱人吗？”

　　杀意就弥漫出来了。

　　但少女对此毫无反应。
　　是了，这是个我行我素的诅咒。

　　她振振有词：“这是最好的棋盘！”

　　好个头啊。

　　两面宿傩想把她的头盖骨掀开，挖出里面的脑子，和这个小鬼的肠子打个蝴蝶结，看看她还能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可是，对方就敢顶着两面宿傩的逼视，毫无俱意，眼圈都有点红：“你答应了，要和我手谈。”

　　“……”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半分钟前的自己，真的多事。

　　两面宿傩坐在原地晃了一下身子，他现在又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个小鬼既然执着于想要和他手谈，恐怕生前的执念也与此相关，这样，等小鬼快赢了的时候，再把对方杀了，这种情况肯定很有趣：“好，手谈，规则是什么？”

　　“连成五子一线就是赢家。”

　　两面宿傩总觉得，手谈的规则不是这样的。

　　算了。

　　这不重要。

　　三分钟后，少女被杀得落花流水。

　　这个反常的情况闹得两面宿傩都愣了，原本想好的杀人借口不好用了，怎么办？不对啊，他杀人什么时候要借口了。但看到少女的表情越来越绝望，她整个人几乎趴在棋盘上了，也无法阻拦自己走向失败的表情，确实很有趣。随着最后一个黑子落下，五子一线。

　　水也烧开了。

　　两面宿傩抓住了少女的脖子：“好了，你想怎么死？”

　　如果少女想不出来，或者答案他不满意。
　　两面宿傩觉得，自己可以试着“拔萝卜”。
　　——这种事都替别人着想。

　　他真体贴。

　　“啪！啪！啪！”
　　“你赢了！你真聪明！”
　　“嘭！嘭！嘭！”

　　棋盘忽然闪烁出五彩光芒，还在半空中播放了迷你烟花。

　　两面宿傩：“……”

　　少女：“唔唔唔……放开我，我已经死了你看不出来吗？！”

　　“你真聪明！你真聪明！你真聪明！”

　　在欢快的夸奖声音的环绕下，两面宿傩萎了。虽然他杀人，不讲究花前月下也没有什么情调，大多都是一时兴起，但突然杀意被冲淡了，再想找回来，似乎又不是原本的味道了。一时兴起要杀人，一时兴散，那就算了。
　　两面宿傩裂开嘴，将少女随手扔出去。

　　摔死了，算她走运。
　　遗憾的是，少女的运气似乎不好。
　　她活下来了。

　　“这是……”两面宿傩将棋盘翻过来，“术式？”

　　这个新发现让他震惊了。
　　他反复检查了一遍，终于确认，这个棋盘里确实刻画着某种毫无用处的术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在普通物件里刻画术式——而这个迷你术式的结构也很巧妙，和简单粗暴的外表比起来，精巧得宛如艺术品。

　　没用程度也宛如艺术品。

　　其功效大概就是，收集手谈双方无意中溢出的咒力。
　　然后在结束之后播放烟花和夸赞。

　　这还真是两面宿傩第一次见到这类的术式，他刚想夸赞里头的巧思，但下一秒，他又转念一想，这个术式之所以没有被人发明出来，很可能只是——大家都不会这么无聊，做这么没用的事。这么一想，两面宿傩又对少女嫌弃起来：“你是咒术师吗？”

　　“生前是咒术师。”

　　“哦，稀奇。”

　　“没错，咒术师就是很厉害。”少女骄傲地挺起胸。

　　“不，我的意思是，没见过你这么废物的咒术师。”

　　少女瘪瘪嘴，表情看起来有点想哭，但她恐怕生前就已经遭遇过很多类似的评价了。两面宿傩打不倒她，少女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围着他转：“大家都是认为威力更大，杀人更多的术式才是好术式啊。但这太奇怪了吧，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的！就不能用咒力做点别的事情吗？”

　　两面宿傩想了想：“说得对。”
　　就他自己开发的那些术式来说，他已经看不出相互之间的区别了，杀起咒术师来就和割草一样快，在这种前提下，再去开发更多攻击性的术式确实没啥意义。

　　“对吧？对吧！”

　　“但你这玩意儿岂不是更没用吗？”两面宿傩嗤笑着说。

　　“怎么会没用？在被夸奖聪明的时候，你不会高兴吗？”

　　“……”

　　“……”

　　“没有。”
　　原本已经开始下降的杀意又开始沸腾了。
　　但两面宿傩罕见地压下了杀意，他晃了晃手中的棋盘：“你还有类似的发明吗？”

　　少女呵了一声。
　　她露出了“果然吧你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表情。
　　然后乖巧地爬去房间里找作品。

　　于是两面宿傩看见了更多没用的术式产品。

　　诸如，“西瓜馕切成玫瑰花/桔梗花/木槿花”的刀。
　　会在信徒叩拜时自动回答“天天拜神有什么用啊好歹自己也努力一下啊”的神像。
　　吃起来会像是牛肉味的白萝卜。
　　和吃起来会像是白萝卜味道的牛肉。

　　从第二个奇思妙想的发明创造开始，两面宿傩就开始狂笑不止。

　　留着吧。

　　起码是个笑料。

　　两面宿傩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无论是地位高贵的皇亲国戚，还是惊才绝艳的咒术师，两面宿傩都没记住。
　　但这个少女的名字，他记住了。

　　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