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向微风》一池碎萍

26、第二十六章

　　展牧原独自坐在海棠苑3号楼501室的阳台上，对着窗外的雨幕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这雨说下就下了，还越下越大。
　　最近，为了《C市日报》和《前方》合并的事，他一直在文化局开会。
　　众所周知，《C市日报》的优势是发行量大，而《前方》经济效益好，两家合并有利于资源整合、优势互补，又可减少机构设置。上级的决定果然是英明的，正如方继宏说的那样。原《C市日报》的社长李劲松突然得到提拔去了省政府所在地的A市，合并的事宜就由文化局的刘副局长挂帅，而具体操作的担子就落在了展牧原和《C市日报》副社长卓明凡两个人的肩上。这几天，合并的初步方案已经报了上去，只等市里批准了，便将正式对外宣布。
　　展牧原开完今天的会议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回到社里看了看、处理了几个文件之后，直接来了海棠苑。他是看着林晓彤的车子开走的。本以为这个时候回杂志社，她应该早就下班了。谁知竟然在大厦门口和她会车。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并不想见到她。也不是有意要躲开她，他是怕自己会因为她而作出错误的判断。然而，当他回到海棠苑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林晓彤的雪佛莱。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两天前方继宏突然打来电话，告诉他，可能安排他去省经委挂职，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展牧原心里明白，这种挂职弄得不好就被留在机关里了，这必是方继宏有意识地作出的某种安排。要是这样的话，他和林晓彤也就不大可能再纠结下去了。
　　牧原说不清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所有的一切早就偏离了原先设想的轨道。而且一旦去省里挂职，自己的家庭怎么办？分居两地吗？要是能确定今后会留在A市工作，倒是可以把黎子晴调到A市的学校，毕竟子晴是高级教师，换个学校教书还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一切还是个未知数，所以，除了静观其变，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昨晚临睡前把这个情况跟子晴说了，子晴倒是很能理解自己的老公的，说你还是先去了再说吧，反正从A市到C市开车也就一个多小时，每个礼拜总能回来一两天的。当时他还故意可怜兮兮地搂着她说：“难道你舍得我每天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A市宿舍的小床上吗？”惹得子晴哈哈大笑，回了句：“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这么没正经的，像什么？”
　　窗外的雨好象小了些。这样的夜晚似乎很适合思念。展牧原其实是很想念林晓彤的，回到海棠苑能够和她靠得近一些，也是一种安慰吧。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了，也不知道这个小女人回来了没有？前天在杂志社的走廊上遇见她，那双哀怨的眼睛分明是两把尖刀，扎在他的心口，很痛，但也很无奈。
　　他断定这个小女人是爱上自己了，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关键了，他必须把握好这个机会，走错一步的话，很有可能满盘皆输。方继宏是征求过他的意见的，在还没有正式宣布前，愿不愿意去挂职现在可以由他自己作决定。如果真正顺从内心的话，他其实是不愿意去的。两家合并之后就算做不成一把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这毕竟是一个机会。他细细地回想了一遍曾经走过的道路，发现类似的机会于他来说并不多。所以，才竭力克制着，不再有意无意地制造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免得儿女情长的影响了自己的决断。
　　展牧原坚决地摁灭了手里的烟头，从一个软骨沙发上站起身，不想两条腿坐得时间长了，居然有些麻木了。他用力地伸了伸长腿，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哦，我也老了吗？”忽然觉得有些饿了，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转进厨房下了碗方便面，算是对付着过去了。
　　手机快没电了，隔一会就发出“嘟嘟”的提示音，他翻遍了公文包也没找到备用电板。充电器倒是有的，却不是直接联在手机上的那种，只得关了机，取出电池板按在充电器上充电。因下着雨，他也懒得黑灯瞎火地赶回市区，便用座机给黎子晴去了电话，说自己正在海棠苑呢，想一个人静一静，有些事情还要好好考虑一下，下雨了，晚上就不回来了。子晴爽快地答应了，让他明早睡得晚一些，又问他想吃些什么，趁休息在家好做给他吃。
　　他不由地有些感动。黎子晴最大的优点便是善解人意。结婚十多年了，她从没跟自己要求过什么，总是守着女人的本分，难怪圈子里的朋友都称她为贤妻良母。有了子晴，自己也该知足了吧！
　　展牧原洗了澡，随手打开电视机，靠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便要睡去。

　　林晓彤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干脆爬了起来。雨还在下着，只是小了许多。家里很安静，听得到空调外机发出的单调的“轰轰”声。
　　她想着喝点酒或许可以让自己睡得好一些，便从酒柜里取了瓶红酒出来。刚离婚那会儿也老是失眠，后来从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说睡前喝点红酒有助于睡眠，还有美容的功效，第二天去大卖场，正巧张裕解百纳在搞促销，就买了半打装的一小箱，想着放在家里慢慢喝吧。谁知买回家后一次也没喝过。
　　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宽松惬意的家庭氛围里，林晓彤耳濡目染的，养成了注重生活品位的习惯。品红酒自然是要用水晶高脚酒杯才是。她在酒柜里找了个透明的酒杯出来替自己斟了些酒；想着最好再来点音乐，又去开了电脑，将iTunes里存着的那支《一步之遥》点了重复播放之后，便靠在沙发上慢慢地品味起来。
　　此时的夜已经深了，那支反反复复播着的曲子很配合她的心境，慢慢地，就让她伤了心。她坐的那个二人真皮沙发的位置正靠着落地窗，沙发的一边还有盏垂着流苏的复古落地灯，而窗帘并没有拉上，所以，落地灯和落地窗忠实地将她有些寂寞的影子映了出来。晓彤无意中一回头，看见了自己穿着丝绸露肩睡袍、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肩后的略有些模糊的影子，有点像旧时代女子的鬼魂。吓得连忙转过了头。
　　她的酒量本是极好的，这样连着喝了几杯之后，居然没什么感觉。等到再要往杯子里倒酒时，却发现酒瓶已经空了。她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说了句“我这是要变成酒鬼了吗”？想起之前和展牧原几次独处的经历，不免又有些落寞。好象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抹，是满脸的眼泪。她扪心自问：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搞得像失恋了一般？
　　这一刻，她显得软弱无力，内心似有几千只蚂蚁爬过，说不出地难受着。原来，一个人的深夜可以如此凄凉；原来，饮过酒的黑夜可以如此脆弱；原来，只有卸下了白天厚重的盔甲才会悟出一些道理；原来，心里所想所要的只是一个你！她冲动地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天又陡然地放下。她真想去问问那个展牧原，你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玩人吗？后来又委曲地号啕大哭起来，怎么输的一方总是我呢！
　　蹒跚地走到阳台上，夜雨潇潇，打在窗玻璃上的一小点一小点的水晶，似人的眼泪，重重叠叠在一起，积得多了，便一下子坠落下去，连成了一条条歪歪扭扭的水线。她盯着那些水线，看着看着头就开始晕起来。脑子里似有几千个几万个声音在对她说：我好想他啊，我要见他，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好不好！
　　她想也不想，顺手拿起手机给展牧原去了个电话，谁知听到的是“对方已关机，我们将尽快通过短信方式通知对方……”的声音，不由地火冒三丈。正想扔了手机，它倒响了起来。她迟疑着，这么晚了谁还会打电话来，一看却是孟飞的。他问她，睡了吗？明天回不回A市？
　　“不回去。”
　　“哦，那我明天过来陪你吧。”
　　“……　……”
　　“说话呀，晓彤，你在干嘛？”
　　“我，我睡了。”
　　“那好吧，我明天过来。”
　　“不用了吧？我明天还要去上班呢。”
　　“师姐，明天不是周六吗？”
　　“哦，是吗？我忘了！”
　　“那你先睡吧，我明天再和你联系！”孟飞失望地挂了电话。他不明白，林晓彤是怎么回事，她是要拒绝自己吗？可看起来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