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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租屋女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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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
榕城,九溪街文曲路某间网吧内。
男孩子们正操纵着鼠标和键盘在网络世界里杀得如火如荼,脏话和唾沫星子满天飞。
网管在前台悠闲地玩着手机,偶尔瞄一眼外面的大街和眼前的电脑屏幕,这时,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走进来了。他模样长得俊俏,面色却有些阴沉,网管在见到他第一眼就觉得眼熟,正想开口喊他一声“小哥”,男子却突然拐了个弯,径直往网吧内部走去。
“哎!哎!小哥,干什么呢?上网要身份证登记!”
网管冲出前台追了上去,但那人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又疾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狭窄又黑暗的过道中。
网管暗骂了句“神经病”,不一会儿,网吧某个角落里传出了一阵争吵,只见几个男的摘了耳机嚣张站起,似乎在慢慢逼近那名单枪匹马的男子。
网管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值班碰上这种事真的倒霉,他在内心祈祷这群人千万别打起来,不然他连同这个网吧都要遭殃了。
“哎哎哎,什么情况?到底什么情况啊。”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们面前,看了看那几个明显不好惹的男生,又看了看那名泰若自然的男子。男子的脸大半隐没在了黑暗中,让人辨不清神色,但他的眼神透着一股从容与坚定,仿佛见惯了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
网管不由为他捏了把汗,硬着头皮试图化解这场突如其来的干戈,“喂,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别干巴巴地站着,影响其他人!”
“他把我的电脑给关了。”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不悦的声音。
网管疑惑地回头,结果差点撞上一副结实的胸膛。
妈呀,这男的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也不容小觑,他今天是倒了血霉了!
“我正玩着游戏呢,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突然就给我关机了。”
“啊,这……”
这男的,他是有印象的,在九溪街混得特别开,听别人说好像才17岁,是这附近出了名的飞车党,出行总会跟着一群小弟。他爸原来是名警察,上个月执行任务光荣去世了,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姓姜,叫姜……姜什么虎来着。
网管挠挠头,自觉得罪不起他这类人,于是转身看向那名仍一声不吭的男子,“不是,小哥,你为什么要关掉……”
话音未落,一枚证件突然怼到了他面前。
“派出所的,别多管闲事,我提前和你们老板打过招呼了。”
一听是警察,网管瞬间紧张得连话也不会说了,“警……警官同志……我……我们这里没有……”
男子瞪了他一眼,收回警察证,目光锐利地落在那名狂妄自大的少年身上,“我今天不是来抓未成年的,我就带走他一人。”
说完,他从背后掏出一对手铐,上前一步抓住了姜姓少年的手,“咔嚓”一声将他铐住了,随后又把另一只手铐铐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没事的话就散了吧,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少年,也就是姜至虎,不屑地笑了,“贺警官,我又没犯事,你凭什么抓我?”
旁边几个小弟纷纷附和,尤其是那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小子,在男子铐上姜至虎那瞬间就捏紧了拳头,显得十分激动。
“做警察哪有像你这么闲的,贺警官,你就直说吧,我们家老大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他!”
男子,也就是贺警官,贺华,直接拽着人往外边走。他时间紧迫,中午还要回一趟派出所写报告,不能让姜至虎这小子再耽误他工作了。
这人整天不是混网吧就是到处打架斗殴,是九溪街这一带出了名的小混混,想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只不过前面几次都让他跑了,自己身上又有别的任务,不然不至于拖到今天才把人逮着。
意外的,姜至虎没反抗,毕竟两人都拷在一起了,他这回绝对逃不了。
“老大,你真要跟着贺警官走啊?”那黄毛在后面大声嚷嚷。
“嗯,我去派出所坐一会儿就回来。”
这话说的,进派出所就像串门一样。
网管总算想起来那位贺警官到底是何许人也了,“原来是贺警官,难怪瞅着那么眼熟。”他喃喃着,随后又感慨地叹了口气,“姜队一死,他整个人气质都变成熟了。”
出了网吧,日头还是烈的,外面的水泥路像被火烤了,穿着鞋踩上去都烫人。姜至虎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了,他把手伸进裤兜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根烟,另一只手在点打火机的时候将贺华的手吊起来了。贺华眉头一皱,回头嫌弃地瞪着他,右眼眼下那颗泪痣也被这生气的表情衬得生动了几分,他微愠道:“抽烟喝酒打架你全沾了,好的不学净学坏的,姜队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
提到他爸,姜至虎很是抵触,他抽了口烟不耐烦道:“要不是为了我那死鬼爹,你也不会满世界找我,是吧贺警官。”
贺华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伸手夺下他嘴巴里那根烟,扔到地上用脚狠狠踩灭了烟头,“姜至虎,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啐!”
眼前这小子,明明个头比他高,身材也比他结实,心性却仍十分孤傲叛逆,一点也不像姜队。
好在坏得还不算彻底,耐心调教总会走上正轨的,贺华心思沉重,忍不住想起了姜队临死前对他的嘱咐。
“阿荷,我死了之后,小虎就拜托你了。我这个父亲做得不及格,导致他养了一身坏毛病,你替我,好好教他,多给予他一些耐心……”
“嗡嗡,嗡嗡嗡……”
手机振动的声响打断了贺华的回忆,他收起悲痛之情,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文静姐。”
“阿荷,九溪街出命案了。”
贺华心一紧,着急地问:“具体地址呢?”
“梧桐路雄光工业区十九巷506号。”
“好,我立刻过去,联系宋强了吗?”
手机那头答:“嗯,他正在南街处理一起纠纷,可能要比你晚到。”
“行,那我先过去了。”
挂了电话,贺华第一时间找交通工具,但他来文曲路都是坐公交车来的,警车被宋强开走了。从文曲路到梧桐路得经过四个站,这会儿再坐公交车就晚了,行动极不方便。
姜至虎看他急得额头出汗,晃了晃手铐,总算抓回他一点注意力。
“贺警官,把手铐解了,我开车载你过去。”
“车?什么车?”
姜至虎挑了挑眉,“自然是摩托车。”
贺华正想说“我不坐”,被他一句“查案重要还是和我玩躲猫猫重要”给堵了回去,他只好再三警告道:“姜至虎,我告诉你,无证驾驶是犯法的。虽然榕城不禁摩,可你也未满十八岁,我就只纵容你这一次,绝对不能有下次了!”
姜至虎难得调皮了一回,眨了眨眼说:“yes,sir!”
车子从网吧侧面的一条巷道被缓缓推出,车身有点旧,应该骑了有一段时间了,姜至虎一声不吭扔给他头盔,上车后拍了拍后座,“上来。”
贺华戴好了头盔坐上去,一只手攀在他肩上,闻到了来自他身上的一股淡淡的烟味,这小子估计在网吧里没少抽烟,贺华有些不满,张了张嘴准备教育他一番,结果刚听到他说“坐好”,车子就倏地一下开出去了。
摩托车风驰电掣,姜至虎有几次还想闯红灯,贺华心惊肉跳了一路,赶在两点前到达了梧桐路的雄光工业区。
这一带分布了很多电子厂和制衣厂,有住在城中村的本地人,也有外省来的务工人员,那一栋栋位处偏僻价格又不高的出租屋就是为他们开的。
车子经过一条白天没什么生意的商业街,轰隆隆开进了梧桐路的十九巷。
姜至虎停车,熄火,又点了颗烟抽起来。车子旁边是家小超市,门前聚集了一堆男男女女,正在热情地讨论着发生在十九巷的那桩命案。
不远处覆盖了一片蓝色彩钢板,大多数厂房是和员工居住的宿舍楼挨在一起的,往前走就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了。
贺华无暇顾及姜至虎是否在抽烟,他摘下头盔,抹了抹被汗水洇湿的刘海,快步走向一位正在扇扇子的大妈。
“大婶,我是派出所的,这附近是不是发生了命案?”
大妈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出租屋死了人,房东吓得可惨了!”
“认识路吗?”
“认识、认识!警察同志,我这就带你过去!”
大妈殷勤地走在前面,贺华转了个身,冲还在那抽烟的姜至虎招了招手,“我一个人没法控制现场,过来帮帮忙。”
姜至虎眯了眯眼,点头道:“好啊,贺警官。”
带路的大妈特别热情,还没到命案现场呢,就几乎将受害人的信息全交代完了。
死者名叫胡艳艳,28岁上下,是附近一间电子厂的普通女工,和厂里的男同事有感情纠葛,前三个月才刚从员工宿舍搬到这边。
尸体是房东发现的,因为胡艳艳前两天和主管说身体不舒服,刚巧请了一天假,所以她这两天缺席了也没人觉得不妥。
但今天是第三天了,厂里最近天天加班,主管见她还没来,询问过几个和她走得比较近的同事无果后,又主动联系上了胡艳艳的房东。
谁知胡艳艳敲门不应,电话也不接,房东这才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再之后房东就报警了。
走上一段又脏又暗的楼梯后,贺华两人终于见识到了命案现场。
死者宿舍门前正闹哄哄围了一群人,贺华回头对姜至虎说:“待会儿你把人都赶到楼下,别让他们再接近现场了。”
“你呢?”
“我和房东聊两句。”
姜至虎似笑非笑,“不进去看看吗?”
“刑侦队的人会过来。”
“啐。”
房东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肥胖的女人,她的情绪明显还没缓过来,当贺华问她和死者是什么关系时,她突然瞳孔大睁,抓着贺华的肩膀激动说道:“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浑身散发出恶臭味,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贺华反握住她的手腕,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了,除了你以外,还有人进过案发现场吗?”
女房东摇摇头,“没、没有了。”
“那你这出租屋有监控么?”
“外面有……”女房东心虚道:“我这里头没有。”
“外面是指……”
“美食街拐角进来后都能看见摄像头。”
“附近呢?”
“到入口那家超市就没了。”
贺华暗道,棘手了,女房东看他神情严肃,慌慌张张地问:“警察同志,她……你说她到底是被什么人杀死的啊?”
“不知道,不过,我们会找出凶手的。”
“哦,哦,好,那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我一定会尽全力协助你们!”
贺华舔了舔唇,说:“那……你家里有没有手套,一次性那种也行。”
房东刚转身离开,姜至虎那高大的身影就罩下来了,他一手撑着头上的门框,一手越过贺华的腰扭开了宿舍的门把。
贺华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姜至虎!你这是在破坏命案现场!”
“那你向房东要手套干嘛?”他犀利地反问。
贺华脸一红,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竟然被看穿了,他左右瞧了瞧,发现四下早已无人,叹息着说:“戴上手套后再进去吧,记住别乱翻东西,尸体也只能看,不能碰。”
“好的,贺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