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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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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广霆和柳云卿回到石府的时候,已近宵禁。然,石府中仍是灯火通明。
“父亲?”石广霆见石明轩仍威严地坐在大厅中头皮就有些发麻,“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石明轩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广霆,我先告退,你们父子俩慢慢聊。”说着,柳云卿向石明轩行了个礼从大厅里退了出来。
“你帮柳云卿洗冤,我不插手;你把柳云卿带到家里来,我不过问;甚至,你以后把他带到军营去当你的幕僚,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石头军已经交给你,是给祖上争得荣光还是让列祖列宗陪你一起丢脸,你自己打算。我老了,管不了了……”
“父亲……”石广霆有些委屈地挨蹭过去,心里却是狂喜,不容易啊!坚持到底就是胜利,果然啊!
“只不过……”石明轩闭了闭眼睛,眼底精光一闪而逝,显然尚未老眼昏花。“我们石家跟傅家的渊源也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父亲,您都知道了啊……”石广霆忽然觉得这个大厅无比萧瑟起来,寒风凛凛。
“怪只怪他傅家的那位娇婿名声太大!”石明轩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你跟晚晴从小青梅竹马,但你别忘了她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亡妻!”
“父亲,你想到哪里去了?”石广霆懊恼地道,“我对晚晴,只是兄妹之情。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可你别忘自己的身份!若是让那些言官知道戍边将领石广霆跟一个终生不得解禁、意图颠覆大宋江山的朝廷钦犯通同一气,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父亲,捉贼拿赃,我行得正、坐得直,何必怕他们?”石广霆还是坦荡无畏。
“你岂不闻人言可畏?”石明轩却并不乐观,想了想,他补充道,“我知,只怕这顾惜朝在你心里比那柳云卿更重要些。否则,你也不会如此迂回曲折用柳云卿的案子强拉顾惜朝出手。他的手段,我早有耳闻;他的才气,也的确不俗。只是,我告诉你,我们石头军即便容得下十个柳云卿也容不下一个顾惜朝!这话,你给我记在心上!”
石广霆呆滞了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应对,自他以弱冠之龄掌石头军帅印,他父亲的确不再插手军中事务,可他也知道即便七年过去了,只要镇远将军一句话,坚如磐石的石头军照样可以地动山摇!
石明轩走过他身边,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柳云卿的案子一了,你还是早些回榆林吧。一来,好堵了那些言官风闻言事的口;二来,你把素问一个人放那里,安心吗?”
素问……石广霆顿时一怔,秋水为神玉为骨,个性温婉可人,兵法阵仗也难不倒她。这样的女子,独独钟情于他,他该珍惜。
穿过长廊,石明轩注意到花园边上的一根树枝轻轻地摇了几下,落下几朵海棠花瓣。是猫?是风?石明轩笑了笑,没有在意。
“这是个机会,为什么不抓住?”石广霆刚走,戚少商就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这,与你无关。”顾惜朝冷淡地道。
只这一句,戚少商就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戚大侠是不是也该告辞了?”顾惜朝沉下脸逐客。
“等一下!”戚少商却并不甘心。
“有何指教?”顾惜朝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真的打算就此沉寂?甚至甘心死在我的手上?”戚少商逼视着他,眼神明亮,仿佛可以洞悉一切。
顾惜朝嗤笑了一声,慢吞吞地道:“戚大侠,你未免太自负。我要求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你就这么确定你一定能胜得了我,杀得了我?”
“那么,柳云卿的案子了结的那天,我会让你如愿以偿。”戚少商再度允诺。
“好!你记住,刀剑无眼、性命相搏,到时候千万不要手下留情。生死,各安天命罢!”
戚少商突然“呵呵”笑了两声,那声音干涩粗砺,好似他已久未笑过,咽喉已然生了锈一般!“终究你还是绝情的那个。那天晚上,对你,究竟算什么?一晌贪欢?露水姻缘?”
原以为这话已经说得够难听了,却不料,顾惜朝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点头:“不然还能是什么?戚少商,一直都是你自己想太多了。这本没什么。竹林深处,两情相悦,这种事可以生死相依高高提起,也可以淡然处之轻轻放下。”
“两情相悦,果真是两情相悦吗?”戚少商咀嚼着顾惜朝的这句话,微笑。却笑得无比得苦涩。“惜朝,你后悔吗?”
顾惜朝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已无憾。”
是啊,无憾。戚少商、顾惜朝,除了无憾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小凉山,还少不了麻烦顾公子再跟我们跑一趟。”
顾惜朝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声地一笑,“树欲静而风不止。也罢,我就跟你们走一趟。看看这小凉山的气象较之当年的连云寨,又如何。”
戚少商抬起头最后一次认真地看眼前的这个人,想起多年前,那日斜阳碎金之下踏风而行的少年,想起那夜彼此几许温柔地谈起自己的心头至爱,不由有些世事沧桑之叹。他紧了紧握着逆水寒的手,最终转身而去。
那是北宋政和五年,距离海上之盟的签订还有三年。那个时候,戚少商仍是六扇门的神龙捕快,喜穿白衫,爱喝好酒,仗义助人。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大大的眼睛更是灿烂。他年轻,豪爽,漫长的秋季,他夜不能寐,静静地思念着某一人,甜蜜与痛苦半参。
他的死敌顾惜朝在逆水寒一役之后已经整整沉寂了两年。无人知道他将来有何打算。是生,再掀风云?是死,逐爱而去?顾惜朝依旧爱穿青衣,每到夜深人静就会想起枉死的妻子和另一个让他心慌的人。他想摆脱过去的痛苦,却一次又一次泥足深陷。他明白想要走出这片黑暗,只能靠自己,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有这个力量。
那夜月光铺陈,如锦如织,穿越亿万年的光阴,挟维扬夜风而来,静静照临人间,温柔地触摸过每一处疼痛着的伤口,包容一切,毫无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