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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返人间 ...

  •   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走在街道上,挺拔俊秀的身姿一路招惹来了不少目光。姑娘们好奇的侧眸观看,但又怕被发现而装作不经意的别开小脸,三两扎堆在一旁窃窃私语,讨论他的来历。

      也难怪,这么一位少见的翩翩公子,任何人都会如此看待。

      步伐渐渐减缓,一股焦糖,酱油混合着熟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抬眼望去,一座酒楼当街而立,木头招牌上用行楷撰写着“奉华楼”几个金字。

      招牌年深月久,被厨烟熏得泛黑,但上面的几个金色大字仍然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阵阵酒香肉气从酒楼里喷出,厨子的刀杓声和跑堂的吆喝声响成一片。

      五年了,这里还是如此喧嚣,只可惜物是人非,我的萧大哥再也回不来。

      缓步走到当年的位置上,泪眼婆娑间仿佛又看到了大哥的身影。

      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过眼烟云。为掩饰哭的现实,公子慌忙沾去泪水,挥手召来跑堂,轻描淡写的点了二十斤老黄酒。

      跑堂愣了片刻,捡起地上掉落的下巴赔着笑回身拿酒。

      稍稍犯混的酒水在瓷盏中荡漾,浑噩间,浅淡无色的唇在酒面上抿了一口又一口,心也在时光流逝间飘向记忆深处。

      “小弟不才,愿陪大哥一醉方休。”

      手中酒杯高高抬起,似乎是在敬酒,仰颈将那酒水咽下了肚。许是不习惯酒气,辛辣的气味刺激的郭牟眼角发红,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也微微眯缝起。

      “是小弟短视,不能心怀天下,执着于一己私利,大哥才会在抗金战争中以身殉国……”

      他似乎是在自责,又似乎是在自嘲。斯人已逝,纵使悔断肝肠,也挽救不回自己的好大哥,只能以一腔悔恨付诸琼浆,来寄托自己对大哥的思念之情。

      两步开外的邻桌,一名虎背熊腰的戎装大汉对对面同样披挂整齐的男子说:“听说最近东京闹鬼闹的挺严重的,我刚调回来,你倒说说看是个啥情况?”
      对头的戎装士兵摆摆手“也没那么严重,就是前阵子半夜,瞭望楼替班的瞅见城郊的乱葬岗上亮起白光,看着怪慎人的。”
      士兵听了,立时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说话都带着颤音“那乱葬岗……是不是太原之战后……”
      对面的戎装士兵也想起这事,脸苍白了许多。士兵似乎记起什么“咱晚上回城的官道,可是……可是要经过那一片?”
      两兵对视,皆面无人色“不如跟小渠他们商量商量,换个……时间再出发?”
      太原之战完颜宗翰率领的西路军长驱直入,攻陷太原,把宋军逼得丢盔弃甲步步后撤。大哥身为率兵武官死守城池不肯撤退,最终以身殉国战死沙场,尸首也未能收敛回乡,同一众士兵草草被掩埋于太原附近的乱葬岗,连一块石碑也没有树立。
      习武多年,自然听力比常人要高出几分。一听这俩小兵提到乱葬岗,郭牟立即就想起了身死的萧基大哥。
      会不会是天可怜见,给自己一个与大哥当面解释的机会?
      见俩小兵要走,他赶忙上前,一手一个搭住肩膀,笑容可掬的问“二位军爷,方便的话,可否借一步说话?”
      和气是假,威逼是真。他的动作看起来幅度不大,但由于调动了内力,一双修长白皙的细手犹如铁爪般叩在二人肩膀上,指尖也几欲穿破盔甲在肌肤上抠出几个血洞。
      两名士兵一见这架势就知道碰上武林人士了。天高皇帝远,没有上头的官老爷调遣使唤,也有下头的江湖武夫胁迫打压。虽说是吃了官家饭有编制,但夹在中间跟个馅饼似的也着实难做人。
      知道他的厉害,俩小兵就忙赔笑连连称是“方便方便。”
      郭牟脸上笑意不减“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二位带路,陪小生走一通鬼门关。”
      久居吐蕃,若非回来拜祭,郭牟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炎黄子孙。这太原的位置,自然也是不甚了解。抓小兵指路,既省了找向导的工夫,也可以免费不花钱,一举两得。
      他稍稍低头。不论是真是假,东京是非走不可。重阳节也快到了,不知二哥会不会去拜祭,但愿不要遇上他……
      奈何桥畔,彼岸花随风摇曳,尽显身材的纤细多姿。
      忘川河边,摆渡的老船夫撑着长竹竿,稳稳的把船停靠在码头。
      “邹大爷累了吧,眼下也没什么逝者,不如去寒舍做做客?”站在码头等候多时的鬼面热情的发出邀请,看枣红面的船夫褪下蓑衣,腿脚很不利索的迈开步子,慢吞吞的下了船,温和的笑道“那就叨扰了。”
      进了门,鬼面算算时间也接近晌午,就嘱咐下人生火做饭。
      “大人守护忘川多年,就不觉得枯燥乏味?”鬼面沏了杯茶,轻轻端到船夫面前。
      船夫点头接过,吮了口茶水,清香在唇齿间肆意,连心情也好了许多“目送逝者往生的快乐,老夫已经悟到了。”
      正说着话,从府外走进一精壮男子。男子魁梧有力,刀削的面庞给人一种硬朗的感觉,一双精光暴亮的眼睛透着超越凡人的卓尔不群。
      “见过鬼面大人,乐风大人。”
      鬼面愉悦的一摆手“萧基先生见外了,来地府的五年可还住的习惯?”
      萧基苦笑着点点头“多谢大人关怀。在下只想知道何时能入轮回盘。”
      见鬼面与乐风都陷入沉默,萧基无奈的转身向外走去。太原之战萧基身死,肉身归于尘土,魂灵归于九天。来到地府后,同袍皆去赏善司转世投胎,唯独自己被叫去冥王殿,由冥王亲自过问。
      闲时翻看的书籍多了,萧基也知道冥府审判的规矩。到了酆都天子殿中,四大判官赏善司、罚恶司、查察司、崔判官分居四殿位居后排,而十大阎罗的大殿则明排前方。小鬼在前面牵引铁索,萧基就被带着进了一殿。
      一殿的冥王秦广王生性至仁至孝,是位通人情的好冥王。听到进殿的脚步声与锁链晃荡的金石之声,秦广王放下生死铺,将戴着手套的手平放于身前。
      他抬头,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上下打量完自己,秦广王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勾画了几笔,抬眸的一瞬间,萧基从他眼中看到了疑问“你先下去等候吧。”
      这一等,就是五年。
      出了鬼面的宅院,萧基也不知所归,一路毫无目的的瞎转悠,兜兜转转竟然到了冥王府。
      也不知冥王府来了何许人也,府外停放着一架精致马车,拉车的两匹高大的青骓马见有陌生人注视,轻蔑的打出一声响鼻,引颈长长的嘶鸣,来回晃荡着脑袋。看那马蹄印,应是候了有段时间了。
      他正欲上前仔细观察,忽见一名白衣公子与冥王并肩走出。那名公子眉若剑锋,目若朗星,白皙的面颊始终平静若水,那吹弹可破的薄唇似乎并不会做出任何表情。他穿着一袭苇白缎面直襟长袍,用青莲紫丝与金丝刺绣着青鸾戏花的图案。明明是位玉树临风的温润公子,却偏偏给人一种不可小觑的既视感。
      那名公子也看见了萧基,眼神深邃如古潭般深不见底,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人城府极深。
      他与秦广王交换了下眼神,就拱手上了马车。帘子垂下的刹那,公子又眼神复杂的瞥了萧基一眼。
      “萧基先生,本王有话要对你说。”
      秦广王在前,萧基紧跟其后,二人步伐很快,不过顷刻就穿过过堂,绕过屏风,来到了冥府的侧房。
      四下无人,秦广王也就开门见山,直接把话挑明了“萧基先生可知冥府为何要留你至今日?”
      此言一出,萧基五年来的疑虑瞬间涌上心头。
      冥王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泛黄的书信,转手递给男子“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萧基打开一看,书信里空无一字,而就在打开的一瞬间,记忆犹如潮水般涌入头脑,混乱无序的记忆碎片几欲将迷途的羔羊拉回正轨。
      待他睁开眼时,成熟的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强烈的反差让秦广王打消了心头的不安,走进几步友好的打了个招呼“萧雪寞殿下。”
      萧基点点头,唇角绽放礼节性的笑容“多年不见,冥王大人还是青春常驻,令老夫佩服。”
      秦广王打了个哈哈,然后神情一变,开始切入正题“大人替萧基大人下凡之事,仙界有几人知晓?”
      萧雪寞闻言沉吟片刻。
      萧雪寞还是仙帝之时,夜奕就有反叛的势头。但朝内井然有序,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直到爱人小狐狸事发,仙界不容妖物,萧雪寞极力的袒护只引起了许多朝臣的不满。
      后来怀化大将军萧基徒儿因擅闯宫廷禁地被下了大牢,即将抄斩。其妻云麾将军曦月得到消息,不惜一切代价要从边疆赶回。
      北方神界一直对仙界虎视眈眈,若为了一己私利而使得边关百姓受损,得不偿失。
      黎民百姓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稳定军心,萧雪寞以禅位为请求想保萧基一命。
      未成想夜奕继位仙帝后立马翻脸不认人,直接将萧基推上了火雷台。
      为救徒儿,也为寻求机会翻盘,萧雪寞将解除封印的信交给顾海之,自己与萧基互换了□□前去受了刑法,被流放凡间千年。
      掐指一算,今日,正是他离开仙界的第一千年。
      萧雪寞听出秦广王话语里的焦虑,徐徐答道“除却老夫外,还有顾海之与萧基徒儿,万无一失。”
      秦广王举动被萧雪寞尽收眼底,见对方松了口气,萧雪寞这才放心,长身一拱手,吓的秦广王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萧雪寞倔强的拱手做完礼术,这才抬眸,道明心头的疑问“方才与大人在一起的,可是左相顾海之?”
      秦广王没有否定,只是平视萧雪寞,眼神坚定“顾大人对本王有恩,莫要连累了他。”
      萧雪寞点点头,进一步询问“他方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在身?”
      秦广王不确定眼前人是否可信,但既然其他冥王选择拥护他,自己也适时站队比较好。“夜奕想要邀请五界帝王会盟结为友邦,顾大人此行一是传递国书,二是请本王将信转交给大人,说大人见了信就会明白。”
      顾海之怎会如此清楚自己的行踪?这人果然不简单,得好好调查一番。
      萧雪寞不动声色的笑笑“还真是麻烦他了。这等良臣,萧某定要好生答谢一番。”
      表里不一。口中说的好听,其实心里是另一回事。眼下,还需要顾海之动用势力帮自己夺权,至于日后,他若识时务为自己所用再好不过,可若冥顽不化,那就是在自取灭亡。
      “多谢冥王大人,日后掌权,自会献上国书答谢。”
      秦广王了然的笑了,话题兜转了一圈,终于扯到正题上了。“那就恭祝仙帝大人一路顺风。”
      出了一殿,那架马车依旧停留在原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到了近前,萧雪寞还未说话,佣人就已经门毕恭毕敬的放下踏板,撩起门帘让男子进去。
      车厢不大,但足以容纳两人。近距离看,车窗的窗帘由墨色的冰丝制成,花团锦簇间有一支翠绿玉如意一枝独秀。
      “我记得你不喜欢奢侈。”萧雪寞调笑着瞥眼顾海之,公子淡然的平视过来,平了平勾有金色回纹的直襟,面无表情的说“生计所迫。”
      “看来,夜奕并不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
      顾海之不置可否,索性放弃回答,从椅子旁的暗格里抽出一卷舆图“陛下久居人界,许是不大清楚这仙界目前的情况。”
      早在五百年前,中央权利分布在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三省彼此制衡,互相监督,构成三足鼎立之势。后来尚书令由顾海之接任后,大权一度掌握在他的手上。但因夜奕叛乱继位,对权力比较看重,有意扶持了几任中书令,也就促使大权一分为二,中书尚书日月争辉,留门下省做墙头草两边倒。这也就是朝中左右两相称呼的由来。
      “也就是说,目前朝中一派祥和,没有什么矛盾摩擦?”
      顾海之垂眸思索,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里栩栩生辉“前些年,永安国公向阳东与夜奕因为一件小事闹的很不愉快。而仙界去年上半年遇了蝗灾,下半年南方地区又发了大水,百姓因此生计艰难,田地可以说是颗粒无收。”
      向阳东……
      听到这个名字,萧雪寞的眸子紧缩了一下,那个不择手段的家伙,就是他当年害得小狐狸事发,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入魔被封印。
      顾海之在仙界多年,自然知晓当年的轶事,清清嗓子说“依在下拙见,可以拉拢此人。他同在下一起递交合约,陛下不妨去试探一二。”
      血海深仇,皆为虚空。执着于过去,只会让人寸步难行。
      萧雪寞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
      酆都使节馆就在不远处,马车行了一炷香工夫就可以看到那嵌了金的木牌匾。
      大使馆不大,总共就十八间客房,却要分个上下两层。顾海之与向阳东分居二号房与三号房。
      将人领到三号房门前,顾海之轻轻叩响了门环。
      随着“咯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一人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风流潇洒,脸似雕刻般有棱有角。生的一头黛黑柔顺的头发被随意的用丝带束于脑后,秋娘眉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灼灼其华,光华流转间尽是放荡不羁的多情。
      “好久不见,向阳东。”
      两名大头兵被郭牟“善意”的交谈所打动,同意前去执行任务。
      夜晚的阳关路格外阴森煞气。走出不多远时,透过道旁的丛林还能听见犬吠的声音,待行出几里路,除了风往脖颈里灌凉气的声响外,万籁俱寂。
      小兵都是二十出头的少年郎,赶夜路也是头一次,隔着厚厚的铠甲都能看出在害怕的哆嗦。
      根据俩小兵的意思,沿着大道一路东上就会看见一棵烧的焦黑的枯树。树所在的地方,就是乱葬岗。
      郭牟叹了口气,见前方也没什么叉口,就给小兵解了穴,说“走吧。”
      小兵得了令,欢喜的一夹马肚,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郭牟摇摇头,继续策马向前奔去。
      风起苍穹,凉凉的夜风吹起公子的袍袖,也于鼻息间送上一缕血腥味。
      他眉头一蹙,这扑鼻而来的浓重腥气很是新鲜,竟一时分辨不出数量的多少。
      郭牟知道遇上麻烦了,连忙甩鞭,马儿吃痛,犹如离弦箭一般向前方飞驰而去。
      越接近目的地,肌肤上的潮湿感就越发浓重。这种不适的感觉令郭牟不禁抬手去擦,放到眼前一看,竟是红色的鲜血。
      他吓的险些跌下马背,然后拼命摇晃着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再一分析,许是鲜血飞溅到四处,与那夜雾糅合在一起,形成了血雾。
      这得死多少人,才能形成如此覆盖三里的庞大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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