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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怀玉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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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想要我夸你吗。”
五条悟冷淡的语气和白天在电梯里时如出一辙,我原本打算迈向他的步伐被迫止住。
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是那些人先挑衅我的,我只是杀掉了工具,甚至没有对真正处于幕后的人动手。
杀掉工具也值得生气吗?
况且……
还是有害无益的工具。
冰凉的木地板把未褪的春寒一点点浸入脚底,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是我的房间。我冷静地想着,而我却在自己的房间里踌躇不前。
因为这个人。
我直视着他那双淡漠得如同无波古井般的苍穹之眸,被冷风包裹的大脑骤然清醒地意识到——
我们完全不是一路人。
脚尖转了个方向,我打算绕过五条悟去浴室洗澡。从阳台刮进来的风更冷了,伴着浸骨的雨滴紧紧贴在我裸露的小腿上。
“阿嚏!”
啪嗒。
随着打喷嚏的动作,一小块碎肉从衣领掉在了地板上,半凝固的血液砸在地板上开出一朵肆意的花。
不知道是哪里触及到了五条悟的神经,他突然起身大力推开转椅,拽住我的手就往浴室里拖。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踉跄着随他跌进了浴室,余光瞧见被推到角落的转椅吱吱呀呀高速旋转着,下一秒门就被五条悟狠狠关上。
他把我拽到镜子面前,左手从前面禁锢住我的双臂,右手掐住我的下颚迫使我抬头。
“这副样子——你就是这副样子从外面回来!”五条悟的怒气值瞬间到达顶点,想把人直接按在镜子上让她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
右手臂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又强行控制自己收敛力道。
“你是生怕没人知道你杀人了是吗?”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这句话。
……什么?
我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污秽,甚至细看还能发现不少肉渣粘在柔软的布料上面。那头总是瀑布般微卷的长发也被搞得乱糟糟的,东一缕西一缕胡乱缠在一起。
一看就是从凶杀现场跑出来的。
但我没想到五条悟会因为这个生气。
我想看他的表情,被固定着转不了头,便去看镜中的他。
镜中的五条悟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我,苍青色的眼瞳中翻腾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我从没在他的眼里见到过这么多的情绪。
愤怒、不可置信、懊悔……
懊悔?
为什么他会懊悔。
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想再仔细看清时,被五条悟发现了我在从镜中窥探他的情绪,立刻把头转向另一边。
三秒后,他把我翻了个面,然后躬腰凑近,脸几乎要与我贴在一起,那对浓密的纯白睫毛就距离我近得不超过10厘米。
“想看是吧——来,看。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
五条悟很好地把那些感情都藏起来了,近在咫尺的冰蓝眼眸里只剩下了残存的怒火。
我移开眼,偏了偏头想挣开他的手:“悟,很痛。”
他松手,后退了一步:“痛?那不是正好么,现在清醒了是吧。”
……清醒?
我收敛起全身的气息,进入“绝”的状态。五条悟一怔,倏地伸手抓住我的小臂,“这是什么?六眼看不到你了。”
“这是我的能力。”我关掉“绝”的状态,平静地说道,“悟,我很清醒。帐挡不住我,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所以就算看起来再糟糕一点也无所谓。”
“况且,你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吧。明明已经很生气了,为什么还不问我。难道不想知道我杀了谁吗?”
我想把他握着小臂的手扯下来,但就像固定死了一样完全扯不动,索性放弃。
“我猜到了。”五条悟深沉的眼里泛起波澜,“是跟上面有关的人吧,我看到你把那个女人拉到一边去问她——所以是「窗」么?报告你行踪的那个「窗」。”
“悟好聪明!”我兴奋地对他鼓掌。
随即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哎,难道你是因为这个懊恼吗?觉得如果不是你安排的人来迟了,我就不会被带走,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五条悟闭了闭眼,说道:“是我搞砸的么。”
我拖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近,鼻对鼻、眼对眼,告诉他:“和你没有关系。他们迟早都会对我动手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距离太近了,五条悟特有的甜香止不住地往我鼻子里钻。
我忍不住凑近他领口闻了闻,被他恼火地揪住后衣领拉起来质问:“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被处以死刑!”
“死刑?不会的。”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歪头看着他,唇边扬起笑容:“悟,我为什么要杀人。杀了多少人……不想知道吗?”
啊,出现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震怒。
他的声音像是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的:“……最后那个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杀了多少人——?!
我没想到五条悟会问这么傻的问题,惊讶道:“就是字面意思啊。”
“我杀掉的是为保守派脑肝涂地的「窗」。你知道村山久让吗?就是监测我的那个人,他房间里的报告居然是建议直接抹除我,这也太过分啦。所以我要杀掉他们啊。”
我不高兴地说道,“虽然最应该杀掉的其实是幕后的那群人才对,不过第一次就稍微威慑一下、杀掉工具就好了。”
“杀了多少呢……嗯……反正不会少于30啦,具体我也不知道。”
五条悟的眼神更沉了——
疯了吗。把杀人描述得像下饺子一样随便。
“悟肯定不能理解吧,说不定会觉得我把人命看得过于随便了。”我把洗手台的大理石花纹拍得啪啪作响,感觉好笑极了,“可他们不也是吗?”
“随随便便就给我定下死刑,太可笑了吧,以为自己是审判对错的神明吗。”
他没说任何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我的胸腔里突然怒气横生,逼近他,问道:“他们想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
我只是杀掉了想害我的人,你为什么!凭什么生气!
面对我的怒气,他只是冷淡地、略带讽刺地说:“就算杀掉他们,也还是会有新的继承同样意志的人出现。这种人是杀不完的。”
“况且,报告你的只有村山久让。”五条悟尖锐地指出我内心深处最直接的想法,“你选择杀掉这么多人,只是因为想这么做。”
我承认道:“他们为政客用尽一切肮脏的手段,这种人为什么不能杀。”
五条悟也笑了,冷笑。在最开始的愤怒情绪爆发过后,哪怕现在同样生气,却没精力再发火了,“你以为放纵自己毫无节制的欲望会有什么好结果。”
好结果?我不需要。
“悟,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轻描淡写地扔下重磅炸弹,“在我的世界,强大的实力才是永恒的规则,敢动手就要有承担报复的决心。很畸形对吧?可它就是这样。能力者在能力者的世界掀风起雨;普通人在普通人的世界苟活。”
我顿了顿,仔细咀嚼了一番自己的用词:“没错,苟活。能力者只要在他们的世界稍微抬一抬手,平静的生活就会不复存在。”
“所以他们动手了,我报复了。哪里不对吗。”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五条悟终于发现真正的分歧点在哪里了。
他们之间对这件事的态度从根本上就是不一致的。这不是她毫无节制的欲望,她甚至没有特别想杀人的想法,她只是在遵循溶于骨血的“规则”。
对。规则。
他陡然不知道自己该对谁愤怒,只是开口:“每个世界的规则是不同的。”
“我知道。你们有法律,我们也有啊,只是无法管控能力者。”我反问他,“你们会拿普通人的法律来制裁咒术师吗?”
不会,最多作为行事规范。五条悟很肯定地想。咒术界由总监部来判定对错。
“你看,你们不也同样吗。只不过对于杀人罪管控得比我们更严格。”
“但那也只是管控普通咒术师吧。”
“对他们高层而言,不还是想杀谁就杀谁吗?”
五条悟紧拽我小臂的手终于松开了,我手掌用力撑起身体、坐上了洗手台,直视他的眼睛:“这不是更糟糕了吗?上面的人肆意摆弄杀生权,时刻盯紧可能会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人。”
“你很危险哦,悟。”
沉默良久,他忽然嗤笑一声,紧绷的双肩乍然松懈下来。伸手抓了一把自己凌乱的短发,吐出一口浊气,“算了。我走了。”
说着他就真的朝浴室门走过去了。
……
走了?
为什么走?!
“悟!”我倏地提高了音量,“如果我只杀一个人!他们绝对不会罢休的!甚至可能会连累告诉我情报的多美!”
“但是——!我杀了更多的人,他们就会畏惧,就会怕!就不敢动手!”
五条悟背对我握着门把手,声线极为低沉:“可能你是对的。但我不能接受。”然后按下门把手,走了出去。
咔哒。
房间的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地关上。
……
我沉默地跳下洗手台,打开花洒,把身上的污渍清洗干净。
……不能接受?
哈哈,说的也是。毕竟我们是不同的。
哗啦啦的水声持续了半小时才停。我从浴室出来就看见放在桌子上的包装盒,打开是一小盒奶油蛋糕,边缘夹着一枚小勺子。
我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舀着蛋糕往嘴里塞,奶油的甜度刚好合适,蛋糕也软糯得一抿就化,只是会让人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东西。
啪嗒、啪嗒。
咸涩的液体从努力睁大的眼眶中径直滚落到桌面,溅开一朵朵透明的小水花。
“我没错。”
是他们想害我的,所以杀掉是应该的。
“我没错。”
老头子说过,不能主动伤害别人,但要干掉威胁我的人。
……
凭什么。
凭什么!!
我明明没有错!
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狂躁的戾气,我直接端起剩余的蛋糕用力把它砸在了地上,雪白的奶油铺满了脚下,就像那个人的发色一样刺眼。
我急促地喘息着,仍觉不过瘾,又扭头把转椅抄起来哐当一声砸在柜子上。
“五条悟,你这个混蛋!”
骂完我就直接冲出阳台跳了下去,一秒也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
……
过了很久,房间门被滴滴的刷卡声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抽出桌上的纸巾,蹲下擦掉了地板上的血迹。
看着被摔在地上的蛋糕,笑了一下,声音极轻。
“骂人居然还这么大声,怎么想的啊。”
擦掉后又去了浴室,取下花洒把红色的痕迹全都冲洗掉,然后离开了房间。
……
“悟。悟!”
手机那头夜蛾严肃的声音终于唤醒了发呆的五条悟,他后知后觉回应道,“在~在。”
“咒术总监部在凌晨十二点左右一共死亡了34名「窗」,全都是身体内部突然炸开的离奇死亡。现在上面怀疑是那个叫安娜的咒术师做的,因为凶手在村山久让的房间里留下了字迹,而近期村山久让的唯一动作就是向上面报告了安娜的危险等级。”
咒术师?她根本不是吧。
五条悟懒散地回道:“危险等级吗?不对吧,应该是报告立即抹除……”
“悟!”夜蛾打断他。
“好~好,不说了。”五条悟顺从老师的意思、转移了话题,“留下了什么字迹?”
夜蛾沉默片刻:“早上好。”
五条悟:“呃……早上好?我问的是留下了什么字迹?”
“谁跟你打招呼了!她留下的是‘早上好’!”
“噗——”
“悟!这不是好笑的事情!”
“好的、好的。”五条悟揉了揉眉心,问道,“那上面做出了什么处置?”
“……把她定为极其危险的等级。”
“没了?”
“没了。”
“哈,太扯了吧,居然让她说中了。”五条悟超小声地说。
夜蛾:“你说什么?”
五条悟:“没有哦~没说话。”
不过也难怪,连我都能挡在外面的帐,她却可以随意进入。五条悟大大咧咧地双腿交叠躺在沙发上想。那群惜命的老家伙大概吓破胆了吧。
“悟,她很危险,高专不能再让她随意进入了。而且你们现在同一家酒店……”
五条悟垂下眼帘,语气颇淡地说道:“不在。昨天我们大吵了一架,她早就走了。高专应该也不会回去的,那里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吵架?是什么事,确定她是杀害34人的凶手了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东西?”
“不是啦,她居然是咸党哦,还把我送的蛋糕扔掉了!我可是绝对的甜党啊!”
“……”
“她想要什么,唔——可能是我吧,毕竟这家伙老是说喜欢我。”
“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不高兴地嘟囔:“嘁。她不是拒绝校长的提议了吗,说明是不想加入高专的吧,那就没有回去的必要啊,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感觉是歪理,但是夜蛾莫名地信了,“总之,你自己要注意。另外今天咒术总监部会派人去她的酒店房间查看有没有遗留的痕迹可以定罪。”
“知道了。”五条悟没什么情绪地说,“挂了。”
刚挂电话,房间门就被咚咚咚敲响了。他走过去打开门,夏油杰正站在外面:“悟,你收到夜蛾老师的消息了吗。”
五条悟:“啊——收到了。”
夏油杰皱紧眉头:“上面把安娜定为极其危险,但是她很纯粹……”而且就昨天和他们呆在一起时的行为来看,根本不像是那种滥杀的人。
“杰。”五条悟打断他剩下的话,“‘纯粹’是很多面的,她有自己的规则。”
夏油杰:“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五条悟看向其他地方:“硝子呢?”
他不想说的事情怎么也问不出来的。夏油杰叹了口气:“硝子收到消息就说没兴趣待下去了,直接回高专了。”
五条悟把手搭在夏油杰的肩膀上,推着后者往外走:“那就不管她了。别想那么多了,是谁说想让天内开心点的,难道你想偷懒?”
“怎么可能啊。”
“那就提起干劲来啊。”五条悟拍着夏油杰的肩膀,提醒他,“任务。”
而后,又极低地重复了一遍,“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