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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幕 舌头之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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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转动舌头,企图说话。
我们在人前都只有一根舌头。
但我们在人后,都有无数根舌头。
我们讨厌舌头很多的人。
但我们,从来不讨厌自己。
这是一个舌头的故事。
去年春节,我家里一片闹哄哄。
原因出在一张医院诊断书上。
这张诊断书上有泌尿科主任的签名。
还有我的名字。
那是母亲在帮我整理行李的时候,在我行李箱的小暗格里找到的。
起初,母亲只是淡淡地问我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只字未提诊断书的事情。
我当然是莫名其妙,只得回答身体很好。
后来,母亲就趁吃饭,把诊断书摊在了饭桌上。
至今我都很难理解母亲当时的举动。
为什么是在大家面前,拿出那张诊断书。
但当时,我只能是傻住的。
愣在那边。
父亲接过诊断书,默默看了两遍。
可能是医生的字,都比较潦草。
我确信,他的目光在上面逡巡了两遍。
然后,他又默默吃饭。
桌上的人传看着。
我感觉受到极大的侮辱。
手已经明显握不住一个碗。
没人知道,那个碗有千斤重。
但,饭局终会结束。
我如是想。
饭局是结束了,人们的舌头却刚刚开始运转而已。
首先是大舅。
大舅向来是对我直言不讳的人。
他问:是不是那个小子。
我知道他问的是谁,我新交的男朋友。
他们一直都对我这个新男朋友很不满意。
想方设法挤兑他。
也因此,这个春节排满了相亲行程。
我答: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舅继续说:那你怎么得的这个病。
我答:这是我的私事。
之后有任何人来问,我都是千篇一律的回答。
摆明不希望任何人再过问。
人们却认定是他。
过后几天,他从家乡赶来家里来拜年。
人们遮掩不住敌意的眼睛。
舌头军队,不负众望,再次充当了前锋。
他们问:你什么时候娶我们家囡囡。
他们问:如果怀孕了怎么办。
他们问: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把我的新男朋友,吓得落荒而逃。
矛头很快就转向我:
这么没有担当的男人,囡囡你怎么这么傻。
彼时,我冷眼相待。
人们更紧锣密鼓张罗我的相亲。
我一一去了,乖巧柔顺的样子。
却,一一没有成功。
人们愁眉苦脸。
我却很清楚这是必然的。
当,舌头跟舌头碰到一起。
当,更多舌头跟更多舌头碰到一起。
我的名声,已经被破坏殆尽。
我却感受不到愤怒,或者其他激烈的情绪。
过完年后,我回到岗位上。
我的新男朋友,不,我的前男朋友,已经辞职了。
他去了什么地方,我不清楚。
后来我又交了新男朋友,一个又一个。
每年,他们都跟我回家。
每年,他们都在过年后消失不见。
戏中戏:
我们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不断被否定,不断被肯定。
套用春树的句式:
从来没有彻头彻尾地被肯定,正如我们从来没有彻头彻尾地被否定。
否定和肯定之间一定有个媒介。
那就是舌头。
但,千万别为了舌头费心。
舌头只是舌头而已。
真正作怪的,还是人心。
执迷不悟于舌头,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旁人的舌头,旁人爱怎么用,随他们去吧。
我们安静躲避,或者借力使力,事半功倍。
那是我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