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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各取所需 ...

  •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过道上,察觉到左明非几次三番投来的目光,喻勉面上毫无波澜,头也不抬地问:“觉得我没人性?”

      左明非唇角勾起,坦然自若道:“我没说。”

      “知道我为何带你来吗?”喻勉漫不经心地瞥过左明非。

      左明非放慢语调,半是玩笑半是顺从道:“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若你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左三,对你我不会像对待白檀那样手下留情。”喻勉淡声警告。

      左明非失笑:“原来你有手下留情吗?”

      “我并未同你说笑。”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左明非闲适又不失风雅地靠在车壁上,浅笑道:“喻兄,我没资格置喙你的做法,更没立场指责你什么。”

      喻勉嗤道:“你以为我没看出来是你提醒的白檀提她父兄?”

      “喻兄这可就冤枉我了。”左明非说的有理有据:“你与白姑娘闹那么僵,日后见面不免尴尬,此时将气氛圆回来,不也是为以后做打算吗?”

      “多事。”喻勉评价,他漠然道:“白檀作出那样的决定时,就该料到这样的后果。”

      左明非看向喻勉搭在膝头的左手,喻勉留意到他的目光,便漫不经心地翻开掌心,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已经止血了,“想问那蛊虫为何对我无用?”喻勉随口问。

      左明非盯着他掌心的血洞,摇头:“不是…”

      喻勉懒得听他口是心非,闲闲道:“我早年为活命试过许多药石,身体与常人有异,虽不至于百毒不侵,但小小蛊毒,奈何不了我分毫。”

      “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左明非贴心道。

      喻勉将胳膊随意搭在窗沿,百无聊赖道:“告诉你这件事,无非是想警告你,别做一些给我下毒的蠢事。”

      左明非好笑又无奈道:“喻兄,你大可放心,我绝无害你之意,何况现在我武功尽失,便是要害你,也无能为力。”

      喻勉:“下毒不需要武功。”

      “……”左明非被噎住了。

      喻勉横他一眼:“你最好记住。”

      “是是是,我记下了。”左明非含笑应道,他无从辩解,只好顺从应下。

      喻勉的胳膊搭在窗沿,受伤的那只手自然垂落,左明非坐在车窗一侧,垂眸就能看到喻勉受伤的掌心。

      喻勉正在闭目假寐,忽觉手掌被什么柔软的布料所包裹,他睁眼,看到左明非手里拿着帕子,一边避免碰上他,一边帮他包扎伤口。

      “别动。”察觉到喻勉要缩手,左明非攥住喻勉的小臂,抬眸注视着喻勉,语气认真:“就快好了。”

      喻勉微挑眉梢,果真没有再动,只是语带嘲讽道:“多此一举。”

      “聊胜于无罢了。”左明非坐直身体,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公子,无论何时总是仪态无暇的。

      喻勉果断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谈话,直接问:“左萧穆还在华南道?”他口中所提之人是左家的长孙,也就是左明非的大哥,被皇帝派去华南道埋伏他的人。

      左明非微拢领口,“我不清楚。”

      “不清楚?”喻勉语调微沉。

      左明非适时咳出声,含星蕴水的眸子温驯地望着喻勉,道:“喻兄,我刚恢复神智没多久,这些事,你不应该比我清楚吗?”

      喻勉轻呵出声,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神色,“你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喻兄,我很好奇,我武功尽失,还身中剧毒,你留我在身边有何用?”左明非嗓音清润,好似真的好奇一般地偏了下头。

      喻勉略略扬眉:“不是你自愿留下的吗?”

      “……”左明非语顿,真是在喻勉这里套不出半句真话。

      喻勉盯着左明非的脸,继续道:“你自己说的,只要我帮你挽救左家,你便供我驱使。”

      左明非垂眸敛笑:“我竟不知,在喻兄眼里,我能与整个左家相提并论。”

      喻勉轻笑出声:“聊胜于无罢了。”

      相似的话语,说出来的人不一样,说出来的意思自然也不同。

      两人之间虚与委蛇,都不能从对方嘴里套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索性闭口不言,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掀起车帘,望向车外。

      凌隆骑马经过窗边,他留意到左明非的目光停在一个卖泥人摊贩上,出于残存的老妈子心态,他询问:“公子想要泥人?”

      左明非微怔,继而收回目光,含笑摇头:“没有。”

      凌乔噗嗤笑了,打趣道:“公子这么大的人了,竟还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可能是左明非脾气太好的缘故,凌隆凌乔两兄弟亲近他比亲近喻勉许多,起码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打趣喻勉。

      左明非用眼神数落了凌乔一眼,但没什么威力,反倒被凌乔挑衅回一个鬼脸。

      左明非含笑摇头,收回目光。

      “喜欢泥人?”喻勉不知何时睁了眼,看着左明非戏谑道:“那便让凌乔买了来,他还不至于连个泥人都买不起。”

      主仆三人恶意打趣,左大人形单影只,一时落了下风。

      看着惯会八面玲珑的人不知所措,这无疑是件乐事,当然,如果这个人长得不错,那就更加赏心悦目了。

      喻勉故意提起:“你八岁时候比现在坦率多了。”

      左明非无言以对,为何提起这件事?

      望着那对渐渐染上绯色的耳根,喻勉眸光微闪,似随意似恶意道:“起码不口是心非。”他嗓音低沉,这样慢条斯理地讲话,平添出几分暧昧缱绻。

      “……”绯色从耳根蔓延到耳尖,感觉到耳朵传来的热意,左明非愣神,他并不是容易被挑衅到的人,约摸是耳朵也中毒了。

      “除了爱哭以外,并不招人烦。”那撩拨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左明非兀自镇定:“喻兄说笑了,此前是我失智所为,并非我本意…”

      “左三。”
      慵懒沉缓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这笑意别有深意,竟让行事端方的左大人不太敢应答。
      虽然左明非没有回应,但这并不影响喻勉偶尔兴起的恶趣味,他悠然道:“你脸红什么?”

      “……”

      先前在上京,喻勉满心都是复仇大计,以至于他没心思去考虑其他,现下仇也报了,冤也平了,他空闲下来,阴谋算计暂时被搁置,他忽然生出闲心,百无聊赖地思索起来左明非的名声到底是哪里来的。

      要说天赋名声,在左明非之前,名头最盛的是当属当年的崇彧侯世子——白鸣岐。

      说起来,白鸣岐当年差点成为左明非的姐夫,为了讨人家姐姐欢心,白鸣岐和左明非很是亲厚,这种亲厚不像他和喻勉一起长大的兄弟情谊,而是身为长辈给小辈以身作则的自觉,因此,要说才气,左明非和白鸣岐是有共同之处的。

      除却才气,左明非自有本身的风骨和过人之处,至于像人品秉性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吹捧左明非的人已经说得够多了,喻勉懒得深究,在他看来,左明非有口皆碑的原因不外乎是——
      长得好。

      马车到了客栈,凌隆还未来得及通报,便见一个素衫身影下车,朝客栈里面走去,这身影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凌隆奇道:“左公子走那么快干吗?”
      凌乔伸了个懒腰:“废话,你敢同主子呆那么久吗?”
      说的也是,兴许是被主子恐吓了。

      晚市热闹,左明非颔首穿梭在人群中,不久后停在一家书肆门前,进门后,他缓缓路过悬挂的字画,最终停在一幅雪中劲松前,店家过来问:“客官,您看点什么?”

      “这幅雪松图,可以送给我吗?”左明非举止仍是温文尔雅,只是言辞无状,像个文雅的流氓。

      店家愣了下,原本以为这文雅公子是什么贵客,现在看来,怕是脑子不太好,于是他嗤道:“客官,您可知这幅画是何人所画?”

      “翰林院画侍诏,姚松。”左明非笑意温润。

      店家得意道:“正是,姚先生可是陛下亲封的御画师,文人名士那可是争、相、求、画,咱家店里也只剩下一幅,您要是不买啊,多的是有人求破脑袋。”

      左明非的目光落在画上,雪景苍茫寂寥,孤松挺拔嶙峋,他惋惜道:“姚观人擅长描摹人物神态,他最出名的当属那幅百花娘娘图,画景并非他所擅长。”

      店家还未出声,就听屏风后有人不悦道:“那依你看,这幅画值多少钱?”话音落,一个满身墨渍的公子从屏风后拖拉走出。
      他眼底青黑,清瘦的身形几乎淹没在宽大的衣袍中,活像个夜游鬼。

      左明非笑得从容不迫,温声回答:“这画出自你手,自然是最好的。”

      “夜游鬼”满眼讥讽,哼道:“你是会做人,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说着,他毫不留情地扯过那幅雪松图,三两下就给撕烂了。

      店家心疼得手足无措:“哎呀,哎呀先生啊,您这是干什么?好好的画儿,您可是画了半个月呐。”

      姚松将碎纸扔下,没好气道:“破烂玩意儿,也值得你大呼小叫?行了行了,你上茶来吧。”他示意左明非跟自来,“等你快俩月了,再不来我就走了。”姚松在案几后落座。

      左明非坐在他对面,“出了些事。”他道:“我差点忘记与你有约,直到看见你在泥人摊贩前留下的记号,我才想起来。”

      姚松玩笑道:“这都能忘?痴呆了?你和你家老爷子换脑子啦?”

      左明非揉了揉眉心,叹气:“我中毒了,一些记忆的细节始终想不起来…”

      “中毒!”姚松打断他,严肃道:“什么毒?谁给你下的?是不是喻勉?我就说他心狠手辣狼心狗肺,你先前去找他我就不同意!”

      “不是他。”左明非安抚道:“观人,你先别急,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何要去救喻勉吗?”

      姚松惊讶:“你连这都想不起来了?”

      左明非摇了下头。

      姚松皱眉道:“我不知道啊,你当时行色匆匆的,要我提前过来钱塘将你的一处园子收拾出来,我当时还猜测你是不是在这边藏了什么外室,谁知你告诉我喻勉有危险,说等救下他之后在这里同我会和,还再三拜托我不准说出去,我当时正好也…也有事不想呆在上京…”

      左明非颔首:“这我记得,八公主要嫁给别人,你心如死灰,便想远离上京这块伤心地…”

      “我用得着你提醒我!”姚松大喝一声,随即他半信半疑道:“不过你连这事都记得,为何去找喻勉却不记得?”

      左明非颔首:“我隐约记得自己要去救他,却不记得自己为何要救他…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救下他,不管是对左家,还是对我,都毫无益处。”

      姚松讶然地打量着左明非,乐道:“行啊左憬琛,你这中个毒反倒是不糊涂了。”

      “糊涂?”左明非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好友。

      姚松:“对啊,你先前对喻勉掏心掏肺的,不仅跟他一起忤逆陛下,还陪他找崇彧侯府未曾谋反的证据,又和他一起在寒冬腊月蹲大狱,后来得知他要离开上京,又千里迢迢回来为他送行…”
      随着姚松不满的声音,一些模糊的回忆如同春芽破土一般在左明非心底萌生——

      龙颜大怒之下,两个身影直挺地跪在御前,一个清隽如竹,一个阴沉孤傲。
      平反冤案中,喻勉杀伐果决,几次三番得罪官员,左明非周游在形色之中,为喻勉减轻了大半负担。
      当雪花从窗外飘入大牢,左明非躺在石床上高热不断,喻勉冷着脸为他输送内力。
      孤坟前,左明非望着喻勉的马车渐行渐远,难言的失落从回忆里蔓延到心底…

      “…没有白兄就没有如今的我,他故去多年,如今与他有交际的也没多少人了。”
      左明非眉心微动,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行为寻找理由:“喻勉是白兄至交,能帮到他,也算是对白兄有交代了。“

      姚松发出疑问:“你想对白鸣岐有交代为何不去照顾他的亲妹妹?再说,喻勉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帮助的吧。”

      “……”左明非被问住了,兀自不解起来。

      姚松语气认真:“毕竟他不弄死所有人就不错了,要我说你就多余去救他。”

      确实多余,左明非心下惋叹,现在他不仅中毒了,还失忆了,连武功都没了。

      “话说回来,你这毒如何解?”姚松担忧道:“究竟是何人要害你?”

      左明非思忖:“害我之人恐怕就是对左家不利之人。”

      姚松挠挠头,叹道:“憬琛,你就别再思量左家了,左家还有那么多活人呢,你想想你自己,你到底中的什么毒?”

      左明非三言两语地解释了自己所中之毒,姚松又气又急:“这些邪门歪道是闲着没事了吗?净炼制一些逆天的玩意儿,不行不行!你现在跟我走,我与扶苏谷的言神医是朋友,他一定有办法给你解毒。”

      “观人。”左明非握住姚松拽着他的手臂,坦然道:“我现在不能走。”

      姚松愤然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至多活一年’!”

      “我无意让你生气,只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随时都会失去神智,”左明非闭了下眼睛,神思清明道:“在此之前,我要做的还有很多。”

      姚松烦躁道:“多什么多?而今天下太平,朝政安稳…”

      “安稳不了多久了。”左明非目光旷远,神色凝重,片刻后,他对姚松道:“如今你已离开上京,就别再轻易回去了。”

      “我用你替我打算!”姚松呛他一句,旋即闹心地问:“你真不跟我走?”

      左明非笑道:“我若是随你离开,怕是没出城门就会被喻勉抓回去。”

      姚松奇怪:“他抓你干吗?”

      “做人质。”左明非早就心下了然,他回忆着从清醒至今同喻勉相处的桩桩件件之事,缓慢道:“他需要用我牵制住左家,我也想查清他在干什么,而且,我身中之毒来自九冥,他身边就有九冥的人,可能会有转机,我们算是…各求所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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