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悠悠》迟丽

1、第一章 游园

　　那是一座满是紫丁香的小花园，杜府虽然不大，却也家资富足。客厅显示着一家的地位和气派，花园则透露出家主人有多少情思。杜老爷颇通文墨，只若许年案牍劳形，所以这花园虽精致得趣，却遍植丁香。杜筱郁总觉得丁香之味过于浓媚。
　　初夏清晨，一夜骤雨初停。启户视之：满眼绿肥红瘦，梦里不知花落多少。丁香的浓稠也化在微凉的宿雨中，透着几分清新。杜家家教甚严，但如何掩得住年轻生命的萌动。杜筱郁急急出门，花园中落花落叶满地，宿雨未消，滚着露珠。偶有几只小鸟闲来啄食。“马蹄践得落花香”在杜筱郁心中似乎有着一片更广阔的天地。转而又长叹一声，并非伤春，并非怜花，只叹一腔心事不能如花随开随落般恬淡。
　　无心赏花，沿着石子路，只是走，只是走。恍惚间，花影交错，似见一人。杜筱郁笑自己未睡怎见梦中人影？不觉双颊若染桃花。连忙收心转身便走，花影中又似有人轻唤，杜筱郁加急了脚步，直到一只手扯住了自己胳膊，方知道身处何处，一个人的存在需要另一个人的证明。这样一个人，一个屡现梦境的人还是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了。杜筱郁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轻抽出胳膊。只与他并肩而行于花枝掩映中，任谁也说不出只言片语，只希望路没有尽头。可是哪里有无尽头的路呢，况脚下这薄薄窄窄的石子小径？岔路是专门修给人分手的。杜筱郁转身：“文泽哥，你先走。”语气里透着不可违逆的坚定。“郁儿，你总是这样。”于文泽照例没有太多坚持，走了右边。
　　杜筱郁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不知道离别后各自是怎样的表情，单一个背影已叫人徒增多少怅然，所以每次她都不肯先走。
　　无论此景如何，无论此情如何。多年后杜筱郁怀想起这个背影，亦是惆怅中来。
　　于文泽之父当年是当地富商，无奈家道中落，父一病不起，不到一年就一命归天，母亲亦随之郁郁而终。其父与杜筱郁之父杜邦业有八拜之交，况族中并无可近之亲，便托孤与杜家。于文泽进府那年八岁，与七岁的杜筱郁相伴玩耍、读书。悠悠岁月容易过，转眼九年时光。自古有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久生情。任谁也逃不过。二人心中各存一段心事，无奈杜家父母绝口不提，于家又无人做主，只兄妹呼之。
　　人就是这样，事情一旦澄澈，便无可追可求，如若这般若即若离，云山雾罩，就越是亲之近之，痛与不痛倒是其次。一声关怀，一个回眸，便是游不出的深潭，远不是“茶饭不思，魂不守舍”能形容得尽。
　　幸而二人接受的是新式教育，有着独立和相对开放的情怀，不比莺莺张生之流，虽郁结于心，却也可泰然处之，并无造作之态。无论如何也是青春年华，这样的游园独处，情何以堪？
　　“小姐……小姐……”
　　杜筱郁回头视之，是春纤。“小姐，怎么站在这潮地上这半日？那个人是……”春纤说着话，眼睛望向右边的岔路。
　　“哪里有什么人，别胡说！”杜筱郁忙接道，“你急急忙忙地干什么？”春纤这才说：“太太找小姐呢，像是有什么急事。”
　　“什么事这样忙？那还不快走，就在这和我胡缠。”边说边走上了左边的岔路。心中仍回味着方才的漫步，落花尚沾云鬓，人却已不见了。又回思不知母亲急唤所为何事，忙收了神携春纤一径前往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