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逐梦人

77、１２－５ 兵无常势

　　想来想去，思飞决定先和王峻峰和张浩宇聚一下，再让老妈亮相。这样也可以先对一下词儿叮嘱他们几句。本来思飞觉得这个会面有点荒谬，不过快到的时候又想到一个好主意。妈妈不是一向自认为思想开明又世事练达透彻吗，这次有了同盟军可以好好周旋一番，再过一次招。“敌则能战之。”想到这儿思飞又觉得很兴奋。

　　到了约好的酒吧兼餐厅，思飞看到王峻峰和张浩宇不禁一愣。虽然没有着正装，可是两个人都是休闲型的西装裤和衬衫，看起来还真带了几分帅气和潇洒。不然怎么说...好马得配好鞍呢，思飞想。

　　“我说你们俩有病。提醒你们我妈可是有夫之妇啊。”思飞坐下来。

　　王峻峰知道思飞对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不会放弃开玩笑的机会，也就习以为常了。张浩宇倒是又惊讶了一下，”我还以为我就够大义灭亲的了，您可真是祖师爷级的。“

　　“你今天好好表现，有的你开眼界呢。”思飞当仁不让。然后又打量了两个人一下，“你们这是...”

　　“虽然是非正式见面，总得有个好印象吧。”王峻峰说。

　　思飞看向张浩宇，“又是你的主意？”

　　“这你也太小看峻峰了吧？好像不知道怎么拜见岳母...未来的...一样。”张浩宇反驳。

　　思飞一笑，转向王峻峰，“那么说你还真拜见过未来的岳母一类的角色？”

　　这话可真是扭曲的恰到好处，让人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张浩宇同情的看了王峻峰一眼，“赶上这丫头，你就...认栽吧。”然后对思飞说，“就算是我提了个醒儿吧。既然是非正式亮相，就得按非正式的来。可是毕竟是亮相，也不能太随便了不是？”又笑了一下，“我这就是个托儿，混淆视听用的。反正我是你妈黑名单上的人，不会抢了正主儿的彩。”

　　“我觉得你们这倒象是电视上的征婚节目--过五关斩六将以后为数不多的候选人进入家庭面试的阶段。”思飞说。近两年开始在美国热播的《单身男女》节目，通常挑选一个俊男和一打靓或不太靓至少不太老的女人，或者一个靓女和一打成功或半成功至少过得去的男人，进行为期数周的游龙戏凤或者钓金龟的游戏。商业包装以后收视率很高。

　　“没想到你还看那种电视，不觉得太掉价儿吗？”张浩宇调侃思飞。

　　“相当于精神上的垃圾食品，偶尔看看换换口味呗。就象薯条可乐冰淇淋我也不是不吃啊。”思飞不以为然。不过和垃圾食品做比较倒是让思飞有了个新的主意，“那些高脂肪高热量的垃圾食品盛行了二三十年才被发现对身体健康有很大的危害。也许这些不走脑子的现实秀也得盛行二三十年甚至更长，然后才会被发现对脑功能有极大危害--增加得老年痴呆症的几率或者提前发病年龄。”思飞对这个新奇的想法觉得很有趣，“你们说呢？”

　　看着另外两个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思飞叹了口气，“算了。曲高而和寡。不过少看点这种垃圾电视应该没坏处吧。”

　　张浩宇笑出来。“也怪不得你妈那么急着给你找个主儿定了。象你这样的，不仅高学历还聪明又能言善辩，品味特高尚思想特深邃，最后还有工作狂潜质。总之所有让人一听就躲出二里地的品质都让你占全了。你怎么把...某人迷住的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可是你天大的运气。不抓住了很有可能会被剩下是真的。”

　　思飞听了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对王峻峰说，“你这个说客水平真是不低呀，分析得入情入理。”然后对张浩宇一拱手，“公子良言相劝，小女子本应不胜感激。无奈小女子生来任情率性，喜怒皆出于心，视矫情俗礼如无物。只得辜负公子一片好心，这里谢过了。”

　　听思飞半文半白半真半假的这么一通说笑，王峻峰无奈的看着张浩宇，”跟你说没用吧。要是这就能打动飞飞的心，我还用得着你？”

　　“别急呀，水滴石穿吗。”张浩宇说，“你怎么知道她没动心，这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呢？”

　　“我还真佩服你这屡败屡战，契而不舍的精神。”思飞说。“不过这些话你要是敢在我妈面前说上半句，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几个人都笑。“这我信。我还得跟师傅您学几招呢，那敢先被扫地出门啊。”张浩宇说。

　　“有点自知之明，还不算不可救药。”思飞说。“对了，今天也让你贫嘴的本事有点正式的用场。我要和我妈在意识形态和人生观价值观的问题上再过一次招。你呢，就尽情发挥，把我妈当成你爹娘一样，平时想说不敢说的话，以绵里藏针和糖衣炮弹的形式全往外招呼，过瘾吧？”

　　“我说你这还真是对待阶级敌人哪？你妈--心脏够坚强吧？”最近没怎么听思飞谈到代沟问题，再加上他们刚刚在华盛顿显然玩得不错，所以王峻峰一听之下还是有点错愕。

　　“对待阶级敌人用得着棉花，用得着‘糖衣’炮弹吗？”思飞不以为然。“我妈心脏不坚强还敢在意识形态的最前沿冲锋陷阵攻城掠地？再说，张浩宇那点本事我知道，也就是起个推波助澜转移注意力的作用。不用担心。”

　　“我...”张浩宇想反驳，可是想想还是承认了，“算了，败军之将不言勇，说什么大话也没用。不过有你能里应外合，我也许能扳回一局。”

　　有了上一次在为爸爸争取信息自由方面的胜利，思飞对自己自信多了。“这还差不多。多少也为将来有一天跟你爹娘过招的时候练练兵。别总一副‘假痴不癫’的样子--什么时候假痴变成真痴了。”

　　王峻峰看着他们俩无可奈何，“你们...那我就只能‘坐山观虎斗’了。”

　　“你呀--管好你自己的舌头。别把‘飞飞’‘小飞’什么的给我吐露出来。”思飞叮嘱。

　　思飞妈要去见准女婿很高兴，可是思飞爸却不确定。“你...这么做合适吗？小飞就真的一点不反对？”

　　“瞧你说的。她要是反对我还能就这么去跟人聊天？这还是她告诉我的。”思飞妈说。

　　“这次来你也知道，我们女儿心思深着呢，主意大着呢，而且不象是个老老实实听话，什么也不问的人。”思飞爸琢磨着。“怎么到她自己的个人问题这么大的事上这么配合，半句牢骚都不发呢？”

　　“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平时哪件事她不得发表点自己的观点啊？还总得标新立异，不把人惊着不算完。可是这么大的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不正常。”思飞妈说，又想了一下，“所以我想观察一下她啊。跟我们在一起，她集中精神对付我们，她不想说的话肯定是问不出来的。既然她跟别人比较熟了象朋友一样，总不可能几个人都象她那么鬼精灵吧。从旁边观察一下，也许能看出来点什么。”

　　思飞爸还是觉得不好。“你这样就好象不相信她，一定要打探点什么出来似的。”

　　思飞妈觉得丈夫这几个月来好像经常不同意自己的做法，有点不高兴。“当父母的，想多了解点子女有什么不对。何况这么重大的事不帮她把把关，可能就会犯一辈子的大错--你忘了上次老郑他们都怎么说的。别觉得她还小呢--三四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到时候快三十了还没个合适的对象你说怎么办。你自己也说，小飞在这件事上比较反常，那就更得注意了。我们又不在身边--你不担心我担心。”

　　思飞爸听了觉得妻子说得的确有道理，形势并不容乐观。“那你...”想到妻子最善于和年轻人打成一片，也用不着自己多嘴，就说，“那你仔细观察着点。我听那个意思好像她和那两个男孩子处得都不错。就是不知道人家的意思如何。要是还可以呢，我们也不用唠叨，让他们自己发展就行。”

　　“这还用你教。”思飞妈说着就出了门。

　　思飞妈在门口看见女儿和两个男孩子谈得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很高兴。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倒也没看出来什么特殊的，就走了进去。没等走进王峻峰和张浩宇就赶紧站起来有礼貌的打招呼，又忙着要饮料点菜。思飞妈注意到他们穿得也很得体，不随便也不张扬，一看就知道是懂分寸的。虽然脸上没带出来，心里却高兴，于是不免有点大意和轻敌了。正是犯了“骄兵必败”的错误。

　　等一切都张罗好了，张浩宇先问，“方老师，听说您过几天就回国了。在这儿呆得还行吧？”

　　“不错不错。你们这儿还是挺方便，什么都有坐车也不麻烦。而且出去玩了两趟，也算是开了开眼界。”思飞妈说。

　　“阿姨，那您印象最深的是什么？”王峻峰问。

　　思飞妈刚要说话，思飞看了一眼妈妈，“妈，我能不能先猜猜？猜错了你再更正。”思飞知道妈妈的性格，被人抢话肯定不会喜欢。不过这么放低姿态一切入就能让她高兴。《孙子兵法》说什么来着？“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果然思飞妈没介意，而是带了点兴趣地看着女儿，“行啊，你猜猜吧。”却没想到“料敌击先”，谈话的主导权就此丧失了。

　　思飞一笑。“我爸妈啊，最奇怪的就是对着人家破败的灰狗站啊，废弃的房子啊，无家可归者这种揭露腐朽黑暗的东西一通拍照，居然没人搭理，随便拍。是不是啊妈？”

　　思飞妈没想到女儿会说这个，不过也确实跟自己想说的沾了点边，就说，“破败老旧这方面是有点惊讶。费城也算美国数得上的大城市了吧？不要说北京上海，放中国估计连一般的中等城市都比不上。拍照吗...你又暗含着想说什么？”

　　“方老师别说您，就连我刚来的时候都惊讶。怎么费城就这么个破样，怎么就没有大城市应该有的那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呢？真是落后啊。”张浩宇一本正经的接道。

　　思飞听了想笑还得绷着，稍稍转过头冲张浩宇做了个赞许的表情。

　　思飞妈听了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是讥讽可是表面上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可要说是同意自己的话呢，又听着别扭。

　　“而且那些脏乱差的地方连藏都不藏盖都不盖。”思飞接着说。“我刚来的时候举着个相机对了半天，连个多看一眼的人都没有。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吗？”

　　别人不了解，自己女儿什么时候说话能不带刺儿倒是希罕。思飞妈也没客气，“你们出国好几年了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你从哪儿知道现在国内连个照片都不许拍了？还不是在网上看着点随便什么人瞎写的东西就愿意相信。”

　　思飞听了没有较真，而是煞有介事的说，”妈，不过你别觉得在美国境内没人搭理，出境的时候可就说不准。到时候一看您这么精明干练有气质的样儿，再带上俩相机，说不定把您当记者什么的要求检查一下磁盘里都存了什么东西，也没准儿。”

　　“啊？真的会有这种事儿？”思飞妈听了有点不确定。

　　思飞笑嘻嘻的说，“妈，您要是那么确定那些都是网上别有用心的人瞎写瞎糊弄的，怎么会把我说的当真？”这虚张声势果然管用。“故兵无常势，水无长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王峻峰和张浩宇听了这几句话，赶紧把头低下去专心看着盘子里的食物，忍笑忍得好辛苦。

　　女儿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不客气，又是冷嘲热讽的尽挑中国的毛病，可是把思飞妈惹得很不高兴，”废话。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就只会挑中国的毛病丑化夸大，能不盯着点吗？美国这阵子是挺风光得意，你就是说成地狱，再配几张地狱的照片，都挡不住人一拨一拨的飞蛾扑火，当然不在乎。”

　　听妈妈虽然说得冲，可是其实也算有点道理，而且确实很风趣，思飞忍不住笑，“妈你那么大火干什么呀，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不过美国风光得意的‘这阵子’可是够长的--有一百年了吧。”

　　另外两个人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笑上一下，赶紧说，“阿姨您说得真幽默真犀利。”“方老师您看问题的深度和水平比起我们那时侯来，可是更加的炉火纯青了。”

　　思飞妈看几个年轻人还算是谦虚，火也消了点。可是思飞从来都是善于杀回马枪的主，“不过呢，是不是天堂或者是地狱，我觉得几张照片只能糊弄一时，可糊弄不了一世。我就总在那儿琢磨，你说那一拨一拨飞蛾扑火的人，是不是真就缺好几个心眼儿啊？可要是那么多人都退化成蛾子了宁死也要投奔那一瞬间的光明，这人类社会前景堪忧吧？”

　　看来这丫头今天不让人忍成内伤是不会善罢甘休。张浩宇和王峻峰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样的心思。

　　“我说小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思飞妈也顾不上是不是应该维护一下女儿的良好形象了，“你别说还没入美国籍，就是入了，也永远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总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你过瘾是不是？”

　　《孙子兵法》有云，“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思飞觉得自己的定力可是日进百里的速度。“妈你说我不就是信口开河一番吗。您至于那么护短那么激动吗？是，我们都知道，现在中国‘前景是光明的，形势是大好的，差距是暂时的，缺点是存在的...’连中央一号文件都承认缺点和差距了，您在这儿着急上火的，跟党中央步调多不一致啊？”

　　这下另外两个人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为了掩饰，张浩宇赶快说，“方老师您别上火。思飞她就是...喜欢抬杠气人。可是也多少占点理吧--我们都知道，那差距和缺点就是‘瑕不掩瑜’。而且是‘瑜’都得带点‘瑕’--一点儿没有的那是玻璃。您说为了不让人挑挑毛病过个嘴瘾愣把好好的美玉说成玻璃，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掉价儿啊？”

　　说得好说得巧。别人要忍思飞可是不要。“高，英雄所见略同。”思飞笑着拿起杯子和张浩宇碰了一下，又对妈妈讨好的说，“我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妈你那么洞察秋毫明辨是非的，心里其实也特赞同吧？”

　　这听着还象点话。思飞妈想了一下。不过看着眼前这两个活宝一唱一和，多少有点无可奈何。转向王峻峰，“峻峰--你既然跟浩宇和小飞都挺好的，不介意阿姨这么叫你吧？”

　　王峻峰没想到思飞妈会突然转移注意力到自己这儿，看了思飞和张浩宇一眼，整理一下表情，很有礼貌的说，“怎么会呢，阿姨。您不把我当外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还真是真心话。

　　坐了这半天思飞妈总算听见一句老老实实没有隐含意思的话，不禁对王峻峰多了几分好感。“浩宇我知道，上大学的时候主修什么管理金融的，辅修就是耍嘴皮子。我们家小飞呢，也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你跟他们天天在一起，没觉得难受吗？”思飞妈想女儿今天这通表演其实也不算奇怪。问题是她平时要总是这么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有哪个男孩子会喜欢啊。

　　“没有，阿姨，您想哪儿去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矫揉造作，有什么就说什么，更不要说真挺有道理引人深思的。象思飞那样又活泼开朗，风趣幽默，我...我们都喜欢。”差点说漏。王峻峰想了想又说，“而且在这边呆久了，是容易入乡随俗。其实思飞和浩宇说的根本就不算什么。不知道您看没看晚上的脱口秀节目。每天晚上各个频道不拿总统议员各个党派政府官员找点乐，就不能算脱口秀。有时候损人损的...那叫刻薄。可是没有人会大惊小怪。”

　　这话说得思飞妈就比较容易接受了。尤其是看王峻峰很真诚的样子，再加上说明了不介意自己宝贝女儿的疯言疯语，更是多了点亲切感。“你说得也有道理。阿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保守得要命的老顽固。可是毕竟文化，语言，国情都不同，也不是什么都能照搬照抄。那还是会伤人感情的。”

　　“对，阿姨您说得没错。可是不用走极端，也还有中间地带啊。象他们说的，‘瑕不掩瑜’。现在中国国力强了影响也大了，气量大点也没什么不对啊。您都知道思飞就是拿着瑕疵说事儿过过嘴瘾，还和她计较干什么。您要是不着急上火，和她就事论事的辩一辩，还不知道谁辩得过谁呢。”

　　这简直说到思飞妈心里去了。她很高兴的瞥了眼女儿，“怎么你就说不出这么有水平的话呢。还是不懂事，欠分寸。”

　　思飞看着王峻峰好像没见过似的，想环境真是能激发人的潜力。合算他们今天即兴演了一出情景喜剧，还就是把王峻峰在妈妈面前给衬托出来了。不过平心而论，这么一正一反的一配合，说不定老妈某些死穴说不得碰不得的毛病还真能有点松动。想着就说，“是，接受批评。妈那你不会再那么冲动护短个这也说不得那也不能提了吧？就事论事呗，不至于说开点小玩笑，话里小刺儿扎一下就上升到忘恩负义背叛祖国的高度吧？“

　　张浩宇跟着帮腔，“是。方老师，我和思飞一样坚决接受批评。不过就事论事，我也不是一丁点儿理都不占吧？”

　　思飞妈看了他们俩一眼，“至少这态度还算是可取。”

　　“态度是双方的，海峡两岸还得互动呢。只一方积极主动那叫死缠烂打自作多情。”思飞说。“合算您就听进去一个态度啊？”

　　“你妈又不聋不傻，你说什么我也听见了。”思飞妈无可奈何的看着女儿，“你就挑战底线吧你。”

　　战略性胜利。思飞知道妈妈这么说已经是很大的松动了，剩下的得慢慢渗透演变不能太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