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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11-5乐此不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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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a走了以后,思飞妈感叹,“多好的孩子,可惜不能在自己的亲生父母身边。不过我看她的养父母对她还真是不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她调皮捣蛋让人上火的时候你是没看见。思飞想。不过想到这正好是另一个交流价值观的契机,就说,“那妈要是你看,是‘不幸’大于‘万幸’呢,还是‘万幸’大于‘不幸’?”
思飞妈看了一眼女儿,好像对她这种漫不经心却隐含深意的问题已经有了点感觉。不过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说还是前者。毕竟是中国人,最好还是在中国成长。即使是在这里长大,还是会被排斥。更何况,中国不是有句话叫‘儿不嫌母丑’吗?所以还是跟着亲生父母好。”
你又没在这里长大,怎么知道会被排斥?还不是在互联网上道听途说而已。更何况,在中国中小城市长大的,到了大城市里就不会被排斥被歧视吗?这你就不想看到了。思飞心里想的话在嘴边上绕了三个圈,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孙子兵法》不是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吗。这同样适用于没有硝烟的思想战争。等到短兵相接真正吵起来了,就相当于下下策的“攻城”了。
“那你觉得呢,爸?”思飞现在开始觉得其实老爸的想法和认识相对来说比较宽容不死板,只是经不住妈妈的攻心战。所以引起大讨论,实施反攻心,是让老爸能保持自己独立看法的必要途径。这样即使说服不了妈妈,对爸爸的影响还是有作用的。所以《三十六计》有云,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思飞爸看了思飞妈一眼,说,“我觉得这个得就事论事,不能一概而论。Emma在这里能受系统的教育,发展的机会更多。关键是她的养父母非常爱她,很负责任。所以不一定是坏事。”看思飞妈要说话,思飞爸又赶紧加上一句,“不过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所以也不能妄下结论。”
思飞妈还是摇摇头,“也许东西方的价值观不一样。在中国,不是自己亲生的总是觉得别着劲。别说一点血缘关系没有,就是象继子女这样的关系,也是很难处理好的。”
“那你不觉得东方文化过分强调血缘的关系,以家族为行动单位,是一个弱点吗?”思飞问。怎么觉得自己象循循善诱的老师一样。
“这...你是想说明什么?”思飞妈有点警惕。这一个多月来发现自己这个女儿心思深沉,而且能言善辩,不知不觉就能影响别人的看法。和以前电话里的那个小女孩可是不一样了。
“随便聊天吗。难道我们除了天气和晚餐吃什么就没话可说了吗?”思飞不禁想起Richard的话。觉得太经典了。
思飞妈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想了一会儿,说,“我认为血缘在中国的文化里是非常重要的概念。就象是一条坚韧的纽带,维系着人与人的关系,组成家庭,在每一代人之间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我觉得是中国文化的优点。中国文化延续了将近三千年,应该说和强调这种内在的联系有很大关系。不是说西方社会人情淡薄吗,也许和他们不那么强调血缘有关。”
思飞爸听了点点头,“我同意。尤其是在困难的时候,因为血缘和亲属关系而产生的责任感和支撑力是不可以小觑的。”
思飞听了父母的话,也思考了一下,“你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妈你这个纽带的比喻好像挺贴切。不过既然是带子绳子一样的东西,就既有利又有弊。在一定条件下它可以起支持和维系的作用,另外的条件下就是束缚和禁锢的作用了,是不是啊?”
思飞爸点头,思飞妈却说,“有利有弊没错。那要看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了。”
“所以要看大环境啊。象爸说的,在困难的时候,可能因为多了一层血缘的感觉能让人多了些责任感和支撑力。不过其他的时候呢?如果总想用这样的带子把人栓在一定距离以内,稍微过了点尺度就要抻一抻往回拉一拉,整个社会的发展不就会受阻碍吗?”
“小飞这种看法比较独特。”思飞爸说。“中国近百年的积弱,也许还真和这有点关系。”
思飞妈不以为然,“谁能没点困难的时候,不需要支持呢?等需要的时候难道还现去抓吗?”
“可是困难的程度不一样啊。我们现在的条件,再‘困难’也比你们年轻的时候强太多了吧?”思飞问。等了一会儿,看父母没表示反对,才又接着说,“当然了,不管困难不困难,谁都需要支持。‘一个好汉三个桩’呢。可是一定要通过强调这个‘血缘’的概念吗?不是有句话叫‘远亲不如近邻’吗?”
“所以你说来说去,就是想说明中国文化里看重血缘是过时的了?”思飞妈觉得女儿的话好像一时无法反驳,就想弄清楚她的目的。
“我们这不是讨论交流各抒己见吗,又不是法庭庭辩。为什么一定要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呢?”思飞避而不答。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明确亮出观点就等于立了靶子让人有理没理都可以攻击--坚决不亮。更何况要兼收并蓄呢,守比攻要好。
看妈妈不再说话,思飞又转移了一下话题,“不过刚才妈你说的另一点也挺有意思的,你说‘血缘’是个概念,为什么不说是事实呢?”
这...思飞妈其实是随口一说,也没太在意。“当然也是事实。我是抽象的笼统的来指它是作为一个概念,对中国文化和社会的影响。”
“难道不是事实吗?”思飞爸饶有兴趣的问。
思飞笑了一下,“当然是有科学基础的,不过...如果所谓‘血缘’是指由于遗传而拥有共同的基因的话,其实‘血缘’的联系要比人们感觉的,或者说强调的,要薄弱得多。”
“为什么这么说呢?”思飞爸问。
“难道最基础的遗传学你们没学过,还是根本没想到和日常生活有任何的联系呢?”思飞反问。“按照最基本的遗传学的定律,每一个子女只从父亲和母亲那各继承百分之五十的基因。那么从理论上说,即使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也可能拥有完全不同的基因,其‘基因’上的关联和两个不相干的路人没有任何差别。”思飞说着随手拿了张纸,画了个遗传学里基因独立分配的示意图给爸爸看。“比如说,如果这个孩子继承的是这一半的基因,那个孩子恰好继承了另一半的基因,那么他们之间不是完全没有所谓‘血缘‘上的关联吗?”
思飞爸看了一下,说,“可这是理论。实际上有多大的可能呢?”
“实际上可能其实不小。”思飞解释。“人类基因组测序完成以后,你才最令人惊讶的是什么?”这回连思飞妈都有点兴趣了,询问的看着女儿。思飞看着父母,说,“是人类这么复杂的动物,实际上有的基因并不多,大约只有两万个左右。和--你们知道一种非常非常原始的只有三百个细胞的蠕虫吗--和那种虫子的基因数差不多。还没有很多植物的基因数目高。”
思飞的父母不是科盲,当然知道人类基因组序列的事,何况已经完成好几年了。可是好像还没有听人这么横向对比过,所以很惊讶。“那怎么可能呢?一条虫子,和人...有同样数目的基因?”
思飞笑了一下。“我可以给你把参考文献列出来。在《自然》和《科学》这样的权威的科学研究的杂志上登的文章你总会相信吧?”
“可是那怎么能解释人这么复杂的功能呢?”思飞爸问。
“这个呀...是现在全世界最顶尖的科学家,最有钱的科研机构,都想弄明白的一个重大问题。”思飞笑着说。想其实提出一个深刻点的问题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一点一点的解决它。然后又补充说,“就目前初步的理解看来,人和蠕虫--就是那种没有四肢和翅膀只会爬,也没有眼睛和耳朵的最原始的虫子--最关键的区别不是基因的数目,而是基因的表达和调控。也就是说基因的表达产物是怎么调节的。”思飞这么解释的时候,又不禁想起来William的教诲--应该尽可能的和别人交流和沟通科学的重要性。
“有意思。”思飞爸听了非常感兴趣。“你能不能把相关的资料给我看一看?”
“没问题。”思飞很高兴。想找一些比较具有普及性的综述什么的老爸还真能看懂。又调皮的说,“欢迎来到探索生物医学奥秘的世界。”
思飞妈虽然也觉得有意思,但是没有丈夫的兴趣那么大。她想起最初的话题,“可是这和你说的血缘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说明从实际上的可能来说,代与代之间因为遗传而产生的基因的关联性就大大的削弱了啊。”思飞说。“如果每一代都只继承二分之一的话,两万个基因只要--二的十次方是一千零二十四--十四到十五代就完全稀释光了。就说是第三代吧,平均来说也不过是继承了十分之一多一点。所以那种第几十代的说法,就是一种信仰,相当于贴上个高贵点的标签而已,完全没有科学基础。”
“可是中国人经过了三千年基本特征还是一样的啊?”思飞妈问。
“是。那人和黑猩猩分开进化了好几百万年‘基本特征’还是一样的呢。”思飞说。“人和黑猩猩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基因是相同的,你知道吗?”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真的啊?”思飞爸接口。“就只有千分之一的基因不一样,也就几十个吧--会有那么大的差别?看来小飞你们的领域确实有意思。怪不得电视报纸上总说二十一世纪是生物医学的世纪呢。”
“比你的材料学研究还有意思?”思飞开玩笑。
“人各有所长吗。不同学科不能互相比较。”思飞爸说。“不过隔行如隔山,你让我去做你们的研究,估计还做不了呢。”
“听着好象挺深奥,其实每天在实验室做的最基本的实验并不复杂,而且重复性很高。做不出来大不了再重复几次就是了。别想得好像多么了不起似的。“思飞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所以其实最关键的是思路和主意。这一点搞任何研究都是相通的。”关于这个爸爸一定能理解。
思飞和爸爸讨论起科学研究的问题来,关于“血缘”的讨论就放到了一边。思飞妈虽然一时反驳不了女儿的说法,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别扭,又说不出来。更重要的是,思飞这样进退有度,火候恰当的表达自己的观点,让思飞妈觉得女儿不仅思想深刻知识丰富,而且很懂得怎么表达自己说服别人,是越来越难以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