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逐梦人

59、９－３拨云见日

　　第二天是周末，上午思飞和父母去附近的公园散了散步，又在农贸市场转了转。回来吃过午饭，思飞想着得去找王峻峰。和父母说要去学校，可能会比较晚才会回来，就出了门。

　　这时候还真不知道他会在哪儿。学校，家里，体育馆，书店，朋友那儿，哪儿都有可能。思飞想既然离他家比较近，就先主动点去他家吧，没人的话再打他手机，至少有个姿态。

　　王峻峰还真在家。他看到思飞没有惊讶，也没说话，就带她上了楼。进了门思飞看见电脑开着，好像是工作的事，心里有点安慰的感觉。

　　王峻峰给思飞倒了杯水，和她坐了下来，还是不说话。思飞看他的样子就象是个赌气的孩子，好气又好笑，说，“你就打算不再理我了吗？”

　　“我不再烦你了你不是正高兴吗？省得两边为难。”

　　思飞叹了口气，“你说这些赌气的话，既伤人又伤己，何苦呢？”

　　王峻峰听思飞说“伤人伤己”，不禁转过头来看着她。思飞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对他永远都有杀伤力，再加上他本来也不是爱胡搅蛮缠耍性子的人，于是再多负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始问出来心里的困扰。“你昨天为什么装得不认识我？”

　　“我想让你和我父母自然的认识啊。然后我们可以慢慢开始交往，起点低一点，进程慢一点，至少可以有点空间和自由吧。不好吗？”

　　“你到底有没有去见别人？”

　　思飞拉起王峻峰的手，很认真地看着他，“我说不会就是不会。那昨天不能算吧。虽然我妈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毕竟没有挑明了啊。再说你也在场，什么也没有瞒你啊。”

　　“你妈妈...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昨天王峻峰患得患失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看着思飞妈果然名不虚传，谈笑风生的和群众打成一片，只觉得自己象个傻瓜。等到再见到思飞，更是连看都不敢多看她，生怕一看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什么冷静自然都是自欺欺人，眼不见的时候还能勉强做得到，人要是到了身边所有的思维意识感觉就都不再受自己控制了。

　　思飞一笑。“我妈最喜欢的就是你。你们都聊什么了？回来以后就‘峻峰峻峰’的好象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

　　王峻峰听了将信将疑，“真的吗？其实我没怎么说话，主要是她跟以前的几个学生聊天叙旧。尤其是张浩宇...可是会哄你妈开心。”想到张浩宇忍不住一笑。要不是跟他很熟很信任也许都会嫉妒他。

　　“这你就不懂了，我妈城府深着呢。她观察别人的时候心里有大大小小成套的秤。不同的关系考量标准不一样。张浩宇交交朋友了解了解情况不错，当女婿就觉得有点不够靠谱了。象你那样不怎么说话的，倒是让她觉得...沉稳，有礼貌。”思飞想起昨天妈妈用的词儿。

　　“那...他们不会...反对我们？”

　　思飞拍了拍王峻峰的手，“你有点自信好不好？他们还怕自己女儿配不上呢。”

　　王峻峰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一个多星期...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思飞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这是最关键的。虽然能理解王峻峰的心情，可是理智上理解和感情上喜欢是两回事。他要总是这么敏感这么患得患失，每做点什么都得寻求肯定怕失去自己，那只能把自己越推越远。当然这也跟爸妈来得不是时候，尽帮倒忙有关。

　　王峻峰看思飞若有所思不说话，以为她因为不愿意说假话而为难，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手更抓紧了思飞。

　　思飞感觉到了，反手握了他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当然想你。我正纳闷你怎么一下子没了消息呢？”停了一下又说，“可是我也有个问题。怎么样才能让你做你自己，不总是小心翼翼地揣摩我的想法，寻求我的肯定呢？如果你一开始就是这样...“思飞想说我们根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

　　思飞显然是尽得她妈妈真传，总是有探索别人内心，让别人敞开心扉的能力。“我总觉得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而且...你都不愿意见我的朋友，不愿意...”又想到思飞最后还是把自己介绍给了她的父母，可是还是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介绍的。

　　思飞想了一下，王峻峰说的也有道理，一条条来吧。”每个人都有别人不了解的地方，我还不了解你呢。你原来怎么能那么...霸道呢？”其实如果没有王峻峰那一次的生气和主动，他们真不会走这么近。

　　看着思飞是很认真的在问，王峻峰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怎么忘了你是欺软怕硬型的呢。”说着就作势要拉过思飞往自己的怀里带。

　　思飞一笑躲了开来。看王峻峰心情舒展了一些，就开起玩笑，“知道还故作姿态，好像就你大度，总被我欺负一样。”

　　“知道我在让着你还得寸进尺，就不能收敛一点儿，听话一点儿？”王峻峰也笑了一下。

　　思飞听了就站了起来，模仿古装电视剧里的样子，深深地道了一个万福，“贱妾愚鲁莽撞不识礼节，还望公子雅量，多有包涵。”

　　王峻峰看思飞站起来就知道她又动起鬼点子，这会儿看她演戏也不奇怪，只笑着说，“还贱妾呢，半点儿也不像。我看倒像是下一秒种就要从哪儿抽出剑来打上一通的女盗女侠。”

　　思飞笑出声，“有道理。你这不是挺了解我的吗。”

　　王峻峰想思飞总有办法让人心情开朗起来更相信自己。其实就是单单这么一段交往自己已经得到了太多的东西，其他的也许是有点自寻烦恼，就说，“还真是将门虎女，你这哄人开心让人感觉良好的本事确实不小。我...懂你的意思，也想那么做，你能不能...耐心一点？不是谁都象你那么...独特的。”

　　思飞坐回沙发上，听了王峻峰的话，说，“还行，孺子可教也，那我就再给你几次机会吧。”又说，“将门虎女？有意思，你也太抬举我和我爹妈了吧。不过我妈听了倒会很高兴。”

　　“其实这可不是我原创的。”王峻峰笑着说，就把和张浩宇，蒋海涛一块儿喝酒聊天的事儿大致讲了一遍。

　　思飞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笑出声。听到老妈的逸事时，说，“我可一点不奇怪。我妈说起话来，能亦俗亦雅，纵古贯今，全看需要。别说‘拉拉’这种早八辈子就有的词儿，昨天互联网上有什么新名词儿，今天她估计就知道还能用上。”又犹豫了一下说，“我真怀疑她色情网站都上过，以备不时之需。”

　　这最后一句话可把王峻峰逗乐了，“那可也是够敬业的了。就凭这一点就得佩服。”

　　思飞狡黠的问，“你怎么知道是敬业而不是假公济私呢？”

　　王峻峰一愣，继而大笑，一边说，“你可真能想得出来。你妈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不知道会不会认为是对她人格的极大污辱，而把你扫地出门？”

　　“那还用说吗。所以说我们必须得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安全距离以内互相冲撞两败俱伤就不是人力能控制的了。”想了想又说，“所以我就烦她那副义正词严的卫道士的样子，好像天底下的真理都在她手里。连孔圣人都说，‘食色，性也。’既然是基本需求，上就上呗，就好像换个餐馆吃饭一样，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话好像有点太前卫。王峻峰很有兴趣的看着思飞却不说话，好像在认真地琢磨她。思飞被看得有点不自在。虽然嘴上说得振振有词，可是毕竟东方文化里关于性的话题是比较含蓄的，不像美国那么直率；再加上从小受的教育里这个话题是有些禁忌的，思飞还是会觉得脸红。就转了话题。

　　“你的那几个好朋友真的很够意思，你可得珍惜。”思飞说，“这种‘手足’可不能随便砍。蒋海涛我见过，可不是太了解。张浩宇...可真是个人物。”思飞想着，笑着说，“‘培养出几个把党当亲妈的...’够绝够精辟。我妈大半辈子最自豪的成就还真就是这么半句话。可听着象恭维，却又夹枪带棒的，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有水平。”思飞越总结越来劲儿，“这要是让我妈知道了，那他可得被划入‘改造不好的子女’的名单里，永世不得翻身了。“

　　王峻峰想起张浩宇说自己一定是在思飞妈的“黑名单”上，也不无道理，就笑着说，“我觉得你们俩倒是挺有共同语言的。冷幽默有得一比。”

　　这么一提思飞想起来了，“我说昨天张浩宇看见我老大的不高兴，我还纳闷儿我怎么惹他了呢。原来是你在这儿挑唆的。让你那么一说，我成什么了？吃着碗里还盯着锅里的。那他没当面损我两句看来还算是客气的呢。”

　　王峻峰听了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真的...有点烦，总得找人说说啊。再说我也没夸大啊。”

　　思飞一想也对，这么复杂的计划太容易让人误解了，就说，“孰可忍事不可忍。不管怎样，你捅的漏子你得负责补上。你给我找个机会让大家一起认识认识，省得光听你的一面之词，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虽然说得挺冲，其实还是愿意去见王峻峰的朋友。不过思飞听了王峻峰的描述，想那两个人也确实值得结交一下。

　　王峻峰听了心里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说到底，真正让人产生信任的是行动而不是语言。对方肯融入你的圈子，也让你融入自己的圈子，才说明是认真对待的。“好啊，有时间一起聚一下。”

　　思飞想起来王峻峰最后一点没说完，就问，“张浩宇到底有什么事儿犯在我妈手里了？好像还一平生的奇耻大辱似的。连他那样的人，好像都还挺佩服我妈，看来我是得重新给我妈定定位。”

　　王峻峰卖关子，“这得你自己去问当事人。没经授权我可不能乱说。”

　　思飞瞥了他一眼，“可是拣着鸡毛当令箭。我要想知道还能问不出来？”

　　“知道你身怀绝技就是藏而不露。我们都服你行了吧？”这话半真半假，倒是挺像王峻峰一贯的风格。

　　不知不觉间天色将晚。王峻峰问，“你要不要在这吃饭，还是得回家点卯？”

　　思飞一笑。“今天我跟他们说了要晚点回去，就在这儿吃吧。好几个星期没吃你做的菜了。你有什么呀？”说着就去厨房。打开冰箱看里面东西挺齐全，想王峻峰肯定是刚买过菜，就直接点菜：“我要吃辣子鸡丁和红烧豆腐。”然后到柜橱里找零食。自从上次思飞到这里饿了半天又找不到吃的以后，王峻峰就准备了一堆思飞喜欢的零食。

　　王峻峰看了思飞一眼，“别吃太多了一会儿又吃不下饭。”

　　思飞笑嘻嘻的说，“这点我妈都管不了我，你就省省吧。”

　　王峻峰无可奈何，“还不是为你好。爱听不听。”

　　给王峻峰切好了配料，思飞就让他一个人忙活。来到客厅本来想打开电视，忽然想起下午来的时候好象看他在电脑上改文章。想起来他的第二篇论文正在修改准备重新提交，就跑到厨房去问，“你的那篇文章改得怎么样了啊？我能看看吗？”

　　“你爱看就看。就在桌面上标着‘论文’的文件夹里。”王峻峰对思飞这种超级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已经见怪不怪了。

　　思飞看了一会儿正文，觉得是有些晦涩难懂。王峻峰研究的是如何提高检测液相和气相中化学成份的灵敏度问题，文章里充满了公式和程序。这让思飞一看就头大。不过评审者的意见相对来说就比较好懂，毕竟相当于有人已经总结简化过了。

　　半个多小时以后王峻峰忙完了走过来，看思飞还真的在看，就问，“你真能看懂吗？”

　　“外行看热闹呗。所谓热闹，就是看人家怎么批评你们。”思飞看了王峻峰一眼，笑嘻嘻的说。

　　“你还真是会抓要害。那你觉得他们提的怎么样？”

　　“就我能理解的来说，挺不错的。至少有几个问题很关键啊：你们强调了半天你们这套方法的优越性和推广意义，得拿出点数据来啊。至少得多试几种样品才行。”

　　“我们现在忙的就是这个。”看思飞说得很中肯，王峻峰也就认真的回答。“希望能到秋天重新提交，接受了的话我就准备答辩找工作了。”

　　思飞想这样实际的问题还真是没和王峻峰讨论过。到目前为止两个人的交往不是纯精神就是纯感官，不是风花雪月就是疾风骤雨，之间的现实生活和过渡状态基本没触及。可是又想到今天刚刚把气氛缓和下来，就别再自找没趣了。

　　吃着饭思飞想起爸爸其实也挺会做菜的，可是好象就是觉得差了一点点。随口说，“我爸做的也不错，不过好像还是没你做的好吃。”

　　“或者是不是有人比较偏心啊？”

　　思飞看了一眼王峻峰，“我都不知道你这是谦虚呢，还是自我感觉太好了？”

　　其实王峻峰说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思飞一较真，倒好像是多么玄奥的双关语似的。王峻峰一笑，“象你这样就总得多琢磨出点隐含的意思出来，要是人家本来没有那么多意思呢？就不能按照字面上理解？我是说...”可是觉得越要解释越复杂，干脆不说了。

　　思飞听了也笑了。“你就当是本能的反应算了。这回用不着你提醒我都得想起来自己是受谁的言传身教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可是你妈真是挺特殊的。也许你是最不领情的人了。”

　　“是，好像全世界就我一个人要闹别扭对着干。所以我不喜欢听也得听。”思飞觉得有点沮丧。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象是个死结。可是到底差在哪儿呢？

　　王峻峰看到思飞有点沮丧，心里有些不忍。刚想换个话题，没想到思飞又有所领悟似的说，“所以我得从别人那里多了解了解她的事儿。‘知己知彼，百战不贻。”我离这个‘知彼’还差得远呢。就从张浩宇那儿开始。这回他不来找我，我得去找他。”

　　思飞的情绪转变如此之快，让王峻峰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有时候真想知道倒底有没有事情能真正难倒你，让你发愁？”

　　思飞听了一笑，带点调侃的说，“有，怎么没有？这不就是摆在眼前的吗。我费尽心思平衡这个关系那个关系，再绞尽脑汁的又解释又沟通的，还不是为了某个人。结果人家不领情，最后反问一句‘有没有一点想我‘。”说着叹了口气，“真是让人伤心啊。”本来是玩笑，可不经意间却触动了心底的一份无奈，让思飞有些怅然的转过目光。

　　思飞感叹了一下抬起头，却发现王峻峰正专注的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看化了，融到自己眼睛里。思飞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王峻峰抓起思飞的手，说，“我...”他想说“我不会再让你失望”，可是对自己是不是真能做得到又没信心。思飞和别人不一样，那么精灵剔透，既不愿意被甜言蜜语哄，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哄得了的。“...我尽力不再让你失望。”只是抚摸着她的手，又不自禁的放到嘴边去亲吻。

　　思飞也有点受感动。“我是开玩笑的啊，你...别太当真。”

　　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多了。思飞觉得必须得走了。王峻峰揽着她恋恋不舍。“我不想你走。”以前还没有这么明确的表示过依恋。

　　思飞好笑，“那你给我爹妈打电话，就说他们女儿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行啊。这可是你说的。”王峻峰说着就拿起电话，“我就说‘方老师啊，你女儿现在在我手上，想再见的话准备好嫁妆来赎。’怎么样？”

　　思飞给逗笑了，说，“够猛够有创意。你这么做可能有两种后果，一种好的一种坏的，你想先听哪一种？”

　　王峻峰没想到思飞还真的顺着竿儿爬，愣了一下说，“随便你。”

　　思飞想着自己先笑了，“好的结果就是，我妈还真可能说，“行啊，好商量。你想要多少？要不这么着吧，结婚以前我们先付一半儿，不过你可得把人给我看好了；领证儿以后再付另一半儿，她就是你的人，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怎么样？’”

　　王峻峰笑弯了腰，“有那么容易？”

　　“当然没有了。这是好的结果，可是机遇与风险并存吗。不过老实说，我觉得现在的胜算不大。要是再过五六年我还没有嫁出去的希望，这招十有八九能管用。”思飞一本正经的说。

　　“那坏的结果呢？”

　　“坏的结果就是，我妈先巧舌如簧稳定军心，再把你绕得自己送上门。本来以为有话好商量呢，结果从此上了我妈的黑名单。‘你以为你是谁啊？等着做我女婿的人排成队呢。”思飞说着用手比了一个长长的名单。“‘我跟你说，这辈子只要我活着，你就死了这份儿心。’”

　　王峻峰也煞有介事考虑了一下，“我还是觉得第二种可能比较大。算了吧。”可转念一想，又说，“不对。你不是总跟你妈唱反调吗？要是得罪你妈能把你...争取过来，也值了。”

　　思飞狡黠的一笑，“我跟我妈站在一条战线上确实属于极小极小概率事件。可是也不代表绝对不可能发生啊。”

　　王峻峰早知道，思飞要是认真玩起文字游戏打起嘴仗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休战。也就不再理她，拿上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家。到门口的时候心念一动，“你现在还是在我的地盘上呢，还是得听我的吧？”看到思飞不解的神情，也不解释就吻了下去。许久两个人才不舍的分开。思飞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

　　“没关系，来日方长。记着你欠我的就行。”王峻峰半开玩笑的说。

　　思飞听了一笑，“要不然...我给你发几个网址过来？”

　　“你...”王峻峰反应过来以后差点给噎住，瞪着思飞，“你是开玩笑吧？”

　　思飞示意他开门往外走，一边故作天真的说，“我又没说是什么网址，你反应那么强烈干什么？”看看王峻峰哭笑不得的表情，又加了一句，“‘假亦真来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心魔在自己心里。”

　　“我怎么觉得得罪了你不止一辈子，今生一起算总账呢...”王峻峰实在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