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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3 悠悠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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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思飞先把自己的衣服重新审查了一遍。把不符合要求的先统统塞到箱子里,免得遭到妈妈荼毒。费了半天劲配了一套自己觉得还可以又不会被批评的。
吃过早饭,思飞带着父母在附近转了转。大学城附近设施挺齐全,公园,超市,图书馆都在步行距离内,很方便。然后又到宾大校园看了看。思飞最喜欢的几个地方,象宽敞明亮又舒适的书店,和叫做生物池塘的小花园自然是重点介绍对象。思飞爸妈都喜欢这个布置精巧的花园,说一会儿要再好好看看。
总体来说西费的街道都是横平竖直的,很好辨认方向。再加上父母也都算见过世面的人,思飞也不担心他们会迷路,就直接去了实验室。说好了晚上七点左右回家吃饭。
到了实验室,思飞不能自已的产生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在这里总可以做回自己,怎么想怎么说都可以,不用斟酌掂量,不用敷衍不用心里嘀咕做阿Q。这父母长者的绝对权威也太没道理了吧。如果每一代都只按照上一代的标准和认知去严格要求自己不敢稍有趱越,那不就得围着原地打转转吗,怎么能有创新和发展呢。不知道中国后来发展落后甚至挨打,和这种几千年的文化传统有没有关系。
可是另一方面毕竟是自己的父母,把自己好歹也养到大学毕业,而且身心都还算是在正常的范围内。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该做的姿态礼数半点不能少。想着思飞叹了一口气,打开电脑搜索起“二十四孝”的内容来。该效彩衣就效,该卖身就卖。自己不是喜欢挑战吗,这可绝对是耐心的极限挑战。思飞自嘲的想。
在网上逛了一会思飞开始工作。一旦开始工作,她的心就逐渐安宁平静下来而变得没有杂念了。上星期提纯的蛋白好象还可以,做了个蛋白质电泳,又做了个免疫学鉴定,结果不错。这星期扩大化培养提纯,就可以测定活性了。测活性是另一个考验,尤其是第一次做的话不能抱太大期望。不过玩点新的东西还是挺让人期待的。
时间过得很快,思飞突然想起来应该去找王峻峰,把自己的应对之策和他商量一下,最好就这两天。老妈是个非常善于和群众打成一片的的人,一旦把宾大的中国人圈这一亩三分地摸清了,自己就会很被动。想着找了个空闲就去给王峻峰打电话。
“怎么啦?怎么听着象受了委屈似的?”王峻峰知道思飞的父母昨天到,想着思飞可能会头痛,就逗她。
王峻峰不提还好,一提思飞还真觉得委屈,“又给关回笼子了,能不委屈吗。”
听见王峻峰笑了出来,思飞不满,“有什么好笑的。你再笑我不理你了。”明明不是王峻峰的错,可是她一肚子怨气就得找人发泄。
“好好好,我不笑了。什么事?”
“我傍晚的时候想去你那儿,五点可以吗?”思飞想到和家里说的七点多回家吃饭,得打个时间差。
“没问题。那我等你。”王峻峰很痛快。本来打算在学校多待一段时间的,可是工作可以推一天,而思飞肯定有事。
下午既然要早走,思飞就提早结束了实验。这几个月进度是不可能快了,思飞想着有点遗憾。不过父母好不容易来一趟,以后再赶吧。剩下的一点时间思飞在网上继续搜索“二十四孝”的相关典故和出处,想找点安慰和灵感。一代代这么传承下来的,总有点道理吧。可是思飞看完了,道理没体会出来,却想起鲁迅的《狂人日记》里的“吃人和被吃”来。
到了王峻峰住的地方,思飞心里多少轻松了点。可是还是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堵着。王峻峰看到思飞有点没精打采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捧着她亲了一下,“怎么才关了半天就蔫成这样了?”
思飞给逗笑了。使劲打了王峻峰一下,“我被关起来了你高兴是不是?”算是把怨气发泄了一下。
王峻峰‘哎呦’了一声,“飞飞你知不知道你打起人来挺疼的?”又说,“小鹰再怎么关也关不成鸽子,这我是相信了。”
“那可不一定。象你说的,不才关了半天吗?”思飞笑了一下,接着抱怨,“你说要是一个人不能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只能敷衍应付心里嘀咕做阿Q,是不是得被逼疯啊?”
王峻峰认真的想了一下,“那也不一定。得看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了。”
“废话。”思飞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妈连穿什么衣服都要唠叨,把我真当成高中生了。”
王峻峰注意到思飞的穿着,笑了一下,“今天比较...文静。不过你穿什么都好看。”
思飞坐到沙发上,觉得情绪平静了一点。“我倒没觉得我爸妈有什么语言文化价值观的震撼,被震撼的是我。”
“所以你得找人吐吐苦水?”王峻峰带了点戏谑。“我舍命陪君子。”
“我就知道你得幸灾乐祸。”思飞不满的说。“要倒苦水也不是非你不可呀。”说着想起萧扬来--一个多星期没联络了,得见缝插针的聚一聚。
王峻峰却误会了。尽管越来越了解思飞,也信任她,可是总觉得抓不住她的心。因为知道思飞不会随便拿“分手”来耍性子吊人胃口,所以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暗示都是心底最真实的感觉。结果自己对任何这种具有暗示性质的话极其敏感,动不动就会感觉刺痛一下。他也坐下来,看着思飞的眼睛,“怎么样才能让你不想...”可“离开”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感觉就象是个哭着喊着离不开大人的小孩子。
思飞一愣。想起刚才说的“不是非你不可”肯定是被王峻峰误会了。可是其实还是说明他们两个人的感觉不合拍。就没有解释,而是认真的想了一下--自己没办法承诺什么,只有尽量在照顾对方和自己的感觉之间找一个平衡点。“做你自己,也许会水到渠成。”其实又何尝不是自己所希望的呢。
王峻峰知道这是思飞能给的最好的答案了。而且理智上来说其实她是全心全意的为自己考虑。可是感情上总觉得失落--宁可被她甜言蜜语的糊弄。
王峻峰有点受伤的神情让思飞既感动又有些心疼。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说出一番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到时候不能实现,他不是更得受伤吗。何况还有正事要商量,自己七点多还得回家去应卯呢。
“好了,别不高兴啊。”思飞象哄小孩子一样。“让你做你自己还不愿意,我想做还做不成呢。”
王峻峰还是笑了一下。你能拿这丫头怎么办呢?
“我现在可不是自由身了,答应了我爸妈七点多回家吃饭的”思飞看王峻峰情绪恢复了点,就说,“。我来是找你商量一下,我想了一个应对之策。”然后把自己从《孙子兵法》里体会到的“知己知彼,百战不贻”的策略结合实际,仔细了解了自己父母对未来的女婿的期望的经过。
“你...”王峻峰想自己中文英文加在一起,专业词汇和日常用语也得好几万的词汇量,愣是找不出一个来形容此时的感觉。
“所以呀,”思飞没理会王峻峰的张口结舌,“我想你最好的定位呢,就是看得见又不太够得着的地方。若即若离,似有戏似没戏的感觉。看得见呢,就可以让我妈不再琢磨别的人;不太够得找呢,又不让她太有信心一锤定音,你说怎么样?”
看王峻峰愣愣的没反应,思飞推了他一下,“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听是听到了,可是...“你怎么想得出来呢?”
思飞一笑。“遗传加变异呗。你也可以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你不去发挥你的特长岂不是太可惜了?”
“我还有我爸的基因呢,对改造思想,唇枪舌剑不感兴趣。”思飞不以为然。又说,“别说这个了,你对我的主意怎么看啊?”
“还能怎么看?可是具体怎么做呢?”王峻峰问。
“首先得让你不经意的走入我妈的视线。夏天的时候联谊会不是经常放电影吗?所以找个机会碰面不难。”思飞说,这回停了一下,看看王峻峰的反应,继续说,“然后呢,我再一煽煽风点点火,让他们觉得,‘这孩子挺不错,也许能配得上我们女儿。’”
“有这么简单?”王峻峰半信半疑。
“我还没说完呢,当然没有。”思飞说。“你让他们喜欢还不容易?关键在第三步,得保持一定距离。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能叫我‘飞飞’什么的;一定一定不能用那种眼神看我,不然我妈那双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透了。为了保险起见,我得跟我妈说你好像有女朋友,才能保持住距离,明白吗?”
王峻峰听了就觉得沮丧,“你也太高看我了。指望我在你妈面前演戏?”又失落的低下头去,“我是好象有女朋友--自己爱的女孩不愿意在一起,还总把我往外推。”
思飞看到王峻峰是真的很为难失落,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很过份。人家对你一片深情,还要人装作若无其事心有别恋的样子来做戏,是不是也太残忍了?尤其是自己还那么来劲,好像小孩子过家家做游戏一样。说到底,其实还是只想着自己,没考虑别人的感情。
思飞为自己的自私伤害了别人而羞愧,而且伤的还是爱着自己的人。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王峻峰,眼睛里充满了歉疚。
身边一片静默,王峻峰奇怪的抬起头来,正对上思飞关切的,充满歉意的目光。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热流,不敢再看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转过头去。
思飞以为王峻峰还在不高兴,转过身面对着他,两只手抓起他的一只手,认真的说,“对不起。要你这么做实在...我只考虑自己了,没有多想你的感觉。要不然...我就把你介绍给他们,然后再想办法...”停了一下,看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又摇了摇他的手,“你真的生气了吗?我不是故意的呀。”
王峻峰不是在生气,而是感动得在跟自己的眼泪做斗争。本来人的感情就勉强不得,爱得深的人总要付出更多,也更在意更容易受伤。而被爱的人根本没感觉,或者感觉到了不接受,又或者接受了不珍惜甚至于利用践踏的比比皆是。可思飞那么敏感细致,马上就觉察到她不小心伤了别人,又马上诚挚的道歉,甚至主动来弥补。然而王峻峰又知道她其实是很高傲很倔强最不愿意被拘束的人。他心里各种滋味混在一起,最多的是感动。
因爱而敏感脆弱甚至有些自卑的心,如果得到所爱的人的理解和尊重,即使不是同样的爱的回应,也一定会被感动出泪水的。
王峻峰用另一只手抹了一下眼睛,调整了呼吸,尽量平静的说,“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做不到。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还装得若无其事。”
思飞有点奇怪的看着王峻峰。他...哭了吗?为什么?想到自己曾经把那么强势的妈妈气哭过--也算一项成就了--估计也不是太奇怪。没有多想,她赶紧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在强人所难,你别在意。”所谓“知己知彼”其实还是不对。这个“己”里面还包括王峻峰呢,自己...真是很自以为是。
人都是这样,越是被催促被逼迫就越反感抵触。一旦被理解了反而会放松下来认真考虑。思飞这样完全不考虑自己,一心只体谅着王峻峰想要弥补自己的错误,终于让他放下了所有的自制和骄傲。知道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都会被体贴尊重,那就没有必要再一力隐藏了。他把思飞拉到怀里,把脸埋在她的肩上,终于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我真的很爱很爱你...”眼睛还是湿润了。
思飞微微侧过身,轻轻吻了他一下,把脸挨着他,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静了一会儿,说,“我知道...我不是都以身相许了吗...”
还是把王峻峰逗笑了--思飞永远都出人意料。他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带了点埋怨和委屈的说,“可怎么样能让你以心相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