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逐梦人

16、３－３ 魔法练习

　　周末的时候思飞的实验室一般处于半满状态。基本上每个人都会到，可是时间或长或短，互有交错，象走马灯一样轮换。
　　思飞到的时候，周围几个人恰好都不在。她给细胞换了培养液，又继续做已经做了一个多星期的载体构建的工作。刚告一段落打开电脑，Paul走了过来，一下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脸的不高兴。
　　因为Paul一向都很随和很冷静，这时候生气的样子倒显得很可爱。思飞觉得很好笑：“怎么了？”
　　“你要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别什么仪器都占着。荧光显微镜一下子登记五个小时，又不用，是什么道理？“　Paul 抱怨。思飞实验室的荧光显微镜比较受欢迎，不过周末一般还是比较空闲的。这么一下子登记五个小时，又不用的....
　　“让我猜猜... 是Lacy 吧？”
　　“除了她还有谁。”Paul 忿忿地说。“当然了，做实验不好掌握时间，晚上半个小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她的那个态度就好像理所当然，别人都欠她什么似的。既不说还要晚多久，也不说还用不用，一副我登记的时间怎么样都可以的样子，难道实验室是她的吗？下次别人要是也这么对她，不知道会怎么发疯。”
　　Paul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可把思飞逗乐了。这太不像他了，为这么一件不算大的事儿忿闷。话说回来，Lacy那个人是有点不懂事：从来也不会为别人着想，还总是理直气壮的好像世界就应该围着她转，所以经常会和别人闹矛盾。事儿虽然都不大，隔三岔五的来一出也挺讨厌。Paul的怨气估计不是积累一天两天了。
　　“你笑什么？”
　　“不是在笑你。只不过在想，能让你这么不高兴的人不多吧？”
　　发泄完了，Paul也平静下来：“是不太多。Lacy那个人，好像总有办法让人烦，明明可以商量一下就解决的事，非要弄得谁都不开心。整天绷着一张脸，对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又叹了一口气，“有时侯一看见她心里就烦，看来我这个人也挺刻薄的。”
　　其实要不是你太在意，又怎么会被她搅扰得不高兴？思飞想。
　　为了让Paul高兴起来，思飞说：“你不刻薄，我知道你的感受。Lacy有时给人的感觉就象... 《哈利.波特》里的摄魂怪。”
　　这个比喻很新奇，也不算太离谱。Paul果然笑起来：“挺贴切。是，和你比起来我是不算尖刻。”
　　“什么话。”思飞抬手就打了Paul一下，“我好心好意帮你解闷，倒错了？”
　　“哎呦...”Paul夸张地叫，“没错没错。是我错了。”
　　思飞想起刚才灵机一动的比方，觉得很有意思，就继续发挥：“摄魂怪让人觉得压抑绝望，好像希望快乐都没有了。Lacy没那么大本事，可破坏别人良好感觉的能力多少有那么一点类似，是个...小摄魂怪。”说到这儿自己也乐了，“你说得对，我是够尖刻的。”
　　“有道理，我真佩服你的想像力。”
　　思飞受到鼓励，又想起一个主意，说：“可是那你也不能让她总影响你的情绪。我教你一个办法，好不好？”
　　“什么办法？”Paul看思飞认真的样子，以为她真有什么好办法，问。
　　“你就说--‘Expecto Patronum’！”思飞一边念小说里驱赶摄魂怪的魔咒，一边挥手中的圆珠笔。
　　Paul先是一愣，然后大笑：“Sophie，我真服了你，你简直是...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思飞看Paul笑得那么开心也很高兴：“你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吗？施展这个魔咒的时候，心里还要尽力想着最快乐的事，集中精力于美好积极的方面，才能有效。所以你要想着你为什么会喜欢做实验这样积极的事，就不会被影响了。”
　　听思飞说得头头是道，Paul不禁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会试一试。”
　　“你试什么呀？积极的想法还是魔咒？”
　　“我都试，行了吧？”Paul说着也拿起一支笔一挥，“Expecto Patronum!”

　　一通说笑，Paul的烦恼一扫而光，情绪又高了起来。思飞想起前几天和安正毅关于科学研究的讨论，觉得这正好是个机会问问Paul这样的优等生的想法。
　　“对了，星期日放假的时间你跑过来干什么呀？你那么好的文章也发了，顶多再有一年也就毕业了，回去做你的医生挣大钱不好吗？为什么还工作那么辛苦？”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准备从实验室退休了？”
　　“先半退，做个过渡也好。”
　　“那你帮我筹划一下退休以后的生活？比如说，周末两个整天都干什么？”
　　“太多事可以干。比如说，找个女朋友？”
　　“可如果我就是喜欢实验室呢？或者说，如果我喜欢的女孩总呆在实验室不出来，怎么办？”Paul 似笑非笑地问。
　　“那就没办法了，你命不好。”思飞刚想继续，又警惕起来，“你又在逗我，我是认真问你的。”
　　“认真的说，我就是很喜欢基础科学。”这回Paul 严肃起来，“也许当初学双学位的时候是想着将来能多一条出路，可这几年我确实喜欢上了基础科学。当然了，也许因为Erica是个非常优秀的导师。我还会继续读完医学博士，可至少从现在来看，我打算留在学术界，不想去做医生。”
　　这还是思飞第一次听Paul认真谈起自己的打算--听着比较理想化。于是她故意唱反调：“可是做医生的话，只要熬过最初的那几年，就可以挣一份优厚的薪水，放弃了你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呢？双学位的好处就是学医不用欠债，这样就可以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有道理。可“喜欢”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屈就少挣几万，甚至十几万美元的工作？思飞想着，却没有说。从感情上直觉上，她其实很理解这种想法。可这和自己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接触的思维方式太不一样了。Paul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反而让她觉得困惑。
　　Paul看出了思飞的困惑，耐心地解释：“除了钱，生活中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东西同样重要吧？换句话说，如果给你那么多钱，你用来做什么呢？还不是做你喜欢的事。”
　　“或者天天数着玩。”思飞开玩笑，想起《欧也妮.葛朗台》中的守财奴。
　　Paul 也笑：“怎么啦，你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没什么。”
　　思飞说着却忍不住想，这是人与人的差异呢，还是不同文化的差异？从大环境来说，也许是因为上个世纪里中国人贫困得太久了，吃的贫穷的苦太多太深了，所以现在对财富有一种矫枉过正的崇拜和狂热。毕竟没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是不可能谈到精神追求的。
　　从个人经历来说，Paul的父母好像是在大学里做教授，在美国也是中产了。所以象他这样的人一开始的起点就比别人--尤其是大多数中国人--高太多了，除了精神追求也没别的可折腾了吧。
　　而等那些没那么幸运的人爬到同一个层次，终于可以谈到理想的时候，那些激情和闪亮的梦想早就被埋葬了，丢弃了。只剩下一个躯壳，习惯性地，麻木地向前走。
　　是吗？
　　并不是所有执着于理想并且最终实现的人--无论在哪一个领域--都是有着良好的出身和充足的物质基础的...
　　思飞在出神，Paul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
　　“如果..”思飞把想不清的问题放下，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刚说话却发现Paul正看着自己好像在研究，愣了一下，“如果你的实验没有做出结果呢？没能发表好的文章，你还会喜欢基础研究吗？”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也许我虽然喜欢，却觉得自己没能力，做基础研究没希望，都有可能。不过既然没有这个‘如果’，也就没意义讨论了。”
　　思飞一想也对。是性格决定命运，还是命运决定性格，从古至今就是个争论不休又从来都要争论的悬奥问题。

　　两个人正聊着，“小摄魂怪”Lacy 走过来：“Paul，荧光显微镜我不用了，你可以用。”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Paul 叹了口气：“看到没有，就这样，连解释道歉都没有，好像对我是多么大的恩赐似的。”
　　思飞哪肯放过这样的找乐机会，揶揄道：“她还指望你给她道歉呢。你应该说，谨遵陛下圣意，臣感激不尽。”说着学着西方的礼仪，比了一个单膝跪地，一手横胸的姿势。
　　Paul大笑，又摇了摇头，走了。
　　和Paul聊了一个多小时，思飞的酶切反应也做得差不多了。思飞又做了一个电泳检查了结果。回家的时候，她多走了两条街到附近的超市去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