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逐梦人

13、２－７ 弦歌雅意

　　星期六到了王峻峰家里，却发现没有以往派对的规模，已经到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平时见过的，苏恒；另一个叫蒋海涛，看着有点面熟。不过思飞因为不喜欢扎堆凑热闹，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都这年纪了，人情世故也懂了不少。既然主要目的是吃喝玩乐，认识不认识只是小问题。
　　进来打过招呼，思飞觉得怎么冷冷清清，就悄悄对萧扬说，“什么时候王峻峰这里也会这样安静，没人捧场倒是少见。别是应了《琵琶行》里那两句：’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吧。”思飞一向对古典诗词感兴趣，到了美国没有中文环境了，反而更珍惜。带动得萧扬也跟着读了不少诗词，对这样的名句也不陌生。
　　萧扬打了思飞一下：“真亏你想得出，把我们前联谊会主席当什么了。”
　　“咦，没当什么呀。比做名满京城的头牌歌女，那搁现在就相当于演艺界有杰出贡献的人，还比亏了吗。”
　　“你要真觉得理直气壮，干吗小声和我嘀咕，有本事大声说啊。”
　　两个人悄声说笑，引得另外两人好奇的看过来。王峻峰拿来饮料和零食：“嘀咕什么呢？有思飞搀和准没好事儿。”
　　萧扬勉强忍住笑：“夸你呢。”
　　“夸我什么？”王峻峰虽然半信半疑，可还是有点好奇。
　　“夸你象演艺界的成功人士。”
　　看着其他几个人一脸雾水的样子，思飞只好澄清：“别听她胡说。只不过到你这儿来，怎么没以前热闹呢？”
　　萧扬是唯恐天下不乱，又不怕有损形象了：“所以思飞发思古之幽情，想起了两句唐诗。”
　　王峻峰对思飞损人的本事有所领教，警惕地说：“又说我什么呢，不听也罢。”
　　另外两位可不明就里。蒋海涛好奇：“什么诗，说出来听一听。不知道还有诗可以描述峻蜂的。”
　　歪打正着。就是说相声专门设计一捧哏的来给垫词儿都没那么巧。这下思飞可忍不住，光想着这一问一答就能笑弯了腰，赶紧找一个离王峻峰远点儿的地方坐下来以防报复：”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　-- 这可是他们逼我说的，不能怨我。”
　　看王峻峰一板脸，思飞自觉理亏，赶紧求饶：“哎，不敢了，原谅我这一次吧。下次他们怎么挤兑我，我也不说。”
　　“明着求饶，实质是在耍赖，没诚意，不接受。”
　　“那要怎么有诚意呀？”
　　“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思飞不以为然，冲萧扬作了个“谁希罕”的表情，却没敢让王峻峰看到。
　　苏恒在看歌曲本，蒋海涛却还在想着那两句诗，说：“这‘门前冷落鞍马稀’还真的很贴切应景。我刚刚来的时候也在纳闷，好像有点门庭冷落似的。”
　　“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啊。”
　　萧扬也笑。王峻峰看了她们一眼，想着一会儿再算账。
　　蒋海涛接着说：“...不过没想到这现成的句子。你也喜欢古典诗词吗？”
　　“附庸风雅而已。只会吟诗不会写。”思飞赶紧实话实说，心想自己就这么两把刷子，可别指望着我唱和应答。

　　苏恒把歌曲本递过来：“你们挑吧，我先唱一首老歌。”是姜育恒的《再回首》。苏恒的嗓子还可以，正好配这样舒缓的慢歌。“...曾经与你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
　　思飞平时忙于实验，更多的是用英语交流思考，已经很久没听中文的老歌了。一下子听到这样熟悉又带点忧伤的词曲，好像心里一个尘封已久的盒子被一下子打开了。“曾经与你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　忽然间大学时的青葱岁月涌上心头：那曾让人义无返顾，身心俱醉的初恋；轻狂张扬的梦，还有差不多十年的闺中密友时雨妍....　仿佛都包含在这两句歌词中。回想起来，开始得让人心醉，又结束得让人神伤　-- “...再回首泪眼　朦胧...”。想得有些入神，歌曲什么时候结束的都没注意，被萧扬一推才回过神来。
　　“我还不知道我唱的这么有魅力，思飞听得都入神了。”
　　思飞整理一下情绪：“好久没听这种老歌了，一下子想起大学时的那些事儿。再回首真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也真的是我心依旧，所以才入神。“又加上一句，“当然了，你的翻唱也确实有魅力。”
　　几个人刚被思飞的一番感言带起点感伤的气氛，又被最后一句逗乐了。王峻峰说：“苏恒起的头有点低沉，换一个积极一点的。”说着调出一首周华建的《朋友》。
　　....
　　真爱过才会懂
　　会寂寞会回首
　　终有梦　终有你在心中
　　........
　　《朋友》的节奏和内容明快很多。虽然比不上周华建，王峻峰的演绎也算别有味道。王峻峰唱完了，萧扬说：“我最喜欢这几句‘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既直面生活的艰辛无奈，又不认输。“
　　“我也喜欢。有伤有痛才要继续走呢，才需要朋友呢。”思飞说，“不过我最不明白的是那两句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既然都一生一起走了，为什么那些日子不会再有了呢？应该永远都会有啊。”
　　蒋海涛刚要说什么，苏恒却感叹：“你们总是这样的吗？连唱个歌都得总结点儿人生哲理出来，问几个为什么。累不累啊？”
　　思飞看了一眼苏恒，决定不接话。心里却想，象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不累，可问题是...不是人人都想当猪啊。想到这儿又觉得好笑，如果萧扬知道，肯定要说自己尖刻--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禁向萧扬看去。萧扬也正看向她，似乎是猜到了她正动着的小心眼儿。两个人心有灵犀，脸上都带了笑。
　　转眼看见王峻峰也在看自己，带点儿了然的神情。思飞心虚，赶紧撇清：“我这回可什么也没说啊，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王峻峰只笑着显得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理会另外两个人有点奇怪的表情，说：“全是老歌，换一首比较新的吧。你们谁要唱？”
　　萧扬说：“我喜欢田震的《有心》，不过是男女对唱的，你们谁和我唱？”
　　萧扬的乐感嗓音都不错，也只有这样才能唱得出田震的风格。思飞则只有欣赏的份儿。蒋海涛说：“我也比较喜欢这首歌，我和你唱吧。”

　　女：我仿佛瞎了一双眼睛看不清历久失修的爱情
　　男：仿佛长了一颗盲心听不清沉淀了太久的叹息
　　女：你的一切移动曾经令我心仪
　　男：一分心意想要偏偏都遥不可及
　　.......
　　女：无奈不在生死
　　男：却在于原来你不知
　　合：我是真的爱你

　　田震的这首歌并不好唱，能唱好的确需要点真功夫。可两个人却配合默契，好像合练过一样，把欲爱不能，欲放不甘的挣扎苦痛表现得淋漓尽至，颇有点田震和苏永康原唱的韵味。思飞知道扬儿是用心在唱，悼念的是那一段轰轰烈烈开始，却终于湮没消磨于琐碎平庸和生活压力之中的爱情，可蒋海涛呢，也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吗？
　　一曲终了，满室寂静。那种情绪很具有感染性，好像烈性酒一样，麻弊着一部分神经，又让另一部分燃烧亢奋甚至痛苦。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还是蒋海涛先开口：“谢谢你。合作愉快。”萧扬一笑：“合作愉快。”
　　思飞看了看萧扬，没看出什么明显的不一样，就只拍了拍她的手。又悄悄看了看蒋海涛，也好像很自然平静，仿佛刚刚深情演绎的不是他。要不然就是太会掩藏情绪，要不然就是太会演戏。
　　音乐再起，是罗大佑的《童年》。王峻峰可真会调节气氛，思飞想着，就说：“这首歌我要唱，带着我童年的回忆呢。”

　　轻松愉快的时间总是飞一样的过去。到了晚饭时间，苏恒提议去中国城吃饭。思飞不愿意，想餐馆的饭还用专门跑这来搭伙。可是又不好意思直说，就琢磨着怎么开口。
　　王峻峰看出了她的心思，说：“答应你的菜肯定会兑现。今天大家凑在一起，去中国城吧。”
　　不过思飞的小心思可不止是白蹭一顿好饭，而是要蹭得名正言顺不显山露水。可这又不能摆上明面，想想就只好算了，总不能鸟为食亡不是。
　　最后商量了一下，去吃川菜。
　　坐到车上，蒋海涛对思飞和萧扬说：“今天很开心，谢谢。”
　　“谢什么呀，大家都很开心。你的歌唱得真好，和萧扬有得一比。“思飞说。又习惯性的开起玩笑，“没想过去做歌手？”
　　蒋海涛好像考虑了一下，问：“那等到‘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时候怎么办？”
　　思飞大大的一愣，没想到他还记着下午的笑话，而且用得很幽默适时。随口就说：“那就‘老大嫁做商人夫’吧。”正好是《琵琶行》里紧接着的一句，把“妇”改成“夫”，简直是天衣无缝，一语双关。等话从嘴里溜出去思飞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再一琢磨，一下子笑倒在萧扬身上。蒋海涛也笑，萧扬一边笑还得一边把思飞推起来。
　　后座的动静惊动了前面的人。王峻峰从后望镜里看见思飞正从萧扬身上起来，说：“你坐个车你也这么不老实，不怕被从窗户甩出去？”虽然是带点责备的口气，脸上却不自禁的流露出笑意。苏恒也忍俊不禁，却只是摇了下头。
　　思飞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对蒋海涛说：“全怪你。”蒋海涛笑笑，没说话。却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好象欣赏的同时又带了点落寞。
　　萧扬岔开话题：“王峻峰，我今天本来也是冲着你的辣子鸡丁来的，拿餐馆的菜对付可不行。你也欠了我一顿。”
　　“没问题。你们挑时间，我随叫随到。”
　　苏恒说：“看来峻峰的手艺粉丝不少。我们平时总吃，都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了。”
　　“就是把你们惯的。下个月一起玩儿的时候我不做菜了，看你们想不想。”
　　“峻峰的拿手菜应该不止一个辣子鸡丁吧，”蒋海涛说，“大陆的八大菜系不说尽得其精华，几个招牌菜也都能拿得出手。”
　　苏恒一听，说：“好啊你王峻峰，这么熟的朋友你还藏了几手。干吗，留着讨好女孩子啊。”说着推了他一下。力道有点大，把王峻峰推得一歪。
　　“哎，开车呢，手下留情。”王峻峰讨饶，有点窘，“没有，刚学的，还没试呢。有了把握再给你们尝。”
　　苏恒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

　　到了川菜馆，大家入座，点菜。王峻峰提议一个人点一个，也就差不多了。点菜这样的事思飞从来都交给萧扬负责，反正两个人的口味差不多。大致扫了一眼菜单，思飞就放下了。看着别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研究菜单，自己一个人闲着，就开始神游，回想下午倒是过得很开心。说说笑笑再把几辈子的新歌老歌复习一遍，连带着那些旋律歌词里的回忆和感情，真就象珍藏多年的醇酒一样，让人沉醉其中。
　　可再醇的酒根本上也不过是一个麻醉神经的作用。偶尔喝点不错，太多了不就成酒鬼了吗。或者是因为太孤独 --中国也好美国也好--现代人的通病吧。大伙儿一块儿聚着可以用喧闹来驱赶独处的寂寞。不管怎样麻木总比清醒的痛要舒服点。
　　再想到苏恒“累不累”的评论，和自己关于猪的比喻的腹诽，思飞又想笑。眼前不禁浮现出在猪栏里舒舒服服拱食打滚的猪，偶然一扬脑袋，看见自己采食的鸟儿飞过，纳闷“累不累“　的画面。其实无所谓是非对错，分工不同就是了。想到这儿思飞觉得自己的想像力是有点太丰富了，赶紧收回思绪，看看点菜进行得怎么样了。
　　其他人刚好研究完菜单，正在招呼侍者过来。萧扬不例外的替思飞点菜。看到蒋海涛问询的目光，萧扬解释：”思飞啊，就是我的小妹妹。除了会无忧无虑的耍嘴皮子以外，别的事儿有一半弱智。“王峻峰和苏恒听了一笑。思飞也不否认。倒是蒋海涛显得有点儿意外，若有所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