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年影

4、四、飞雪

　　转眼又到十五。
　　月圆之夜，银华如水。
　　地上的雪还未化尽，月光下，大地现出一种淡淡的青白色。
　　这样的月夜适合孤狼啸月，百鬼夜行。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在未央宫的地面上投下一地树木的剪影。永嘉帝俯到龙床前替床上的孩子掖了掖被角。
　　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永嘉帝不放心陈漠一个人留在崇芳殿，干脆狠了狠心将他接到了未央宫与自己同住。让一个五岁的孩子睡在皇帝的龙床上，这自然引起了各宫的不满。
　　然而，永嘉帝却下定了决心，绝不妥协。他要向各宫宣告，这个孩子对于他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那个放青云子进宫的人依然隐藏在黑幕之后，这始终是永嘉帝的一块心病。
　　无论是人是鬼，都休想把这个孩子从朕的身边夺走！永嘉帝动作轻柔地替陈漠拢了拢额前的碎发，目光决绝。
　　这些天来的相处终于让陈漠那张小脸上冰冷戒备的神色有了缓解。此刻的他正如任何一个相同年纪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呼呼大睡。只是，他的双手紧紧搂着那枚玉玺，仿佛害怕有人将它夺走一般。
　　不知为何，陈漠天生对这玉玺有着特殊的感情。自从发现这个父皇并不像崇芳殿的嬷嬷所说的那么可怕之后，陈漠放开了胆子一步步将玉玺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弄到最后永嘉帝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到了盖个印章也要向个孩子请示的地步。
　　永嘉帝望着陈漠熟睡的小脸，脸上渐渐绽开一个淡淡的微笑。
　　一阵冷风吹开了未关紧的窗子，呼呼地灌入未央宫内，殿内的蜡烛倏忽间全灭了。殿内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那三个吡剥燃烧着的火盆。
　　永嘉帝吃了一惊，当值的小宫女立刻急急忙忙奔过去关窗。然而，她的手还未接触到窗棂，身体便如雕塑般定住了。
　　永嘉帝起身想看个究竟，却蓦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也动弹不得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大步流星地步入殿内。
　　“秦玄？！”
　　永嘉帝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五年了，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青玄子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龙床之上。
　　永嘉帝的心一紧。
　　“你想干什么？”
　　青玄子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向陈漠。
　　“来人啊！”
　　永嘉帝一声大喝。
　　然而，没有人进来，一个人也没有。侍卫们也都中了青玄子的定身法。

　　“你是谁？”
　　殿内响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永嘉帝诧异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知何时，龙床边已站了一名白衣飘飘、长发如缎的俊美男子。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冷漠，恍如谪仙。
　　青玄子眼前一亮，嘴角微微扬起：“当年那只白狐还真是聪明，知道皇宫的结界可以掩盖你的气息。但是，可惜，我还是找到了你。”
　　“潜伏在皇城这么久，我等的就是这天。不妄我费尽心机在皇城四周布下七星灭罡阵。”
　　白衣男子微愣，良久才露出好不容易才记起某件事的神情。
　　“原来是你……”

　　“就算拥有仙人的力量，处在七星灭罡阵中的你也不过是块石头。运气真不错，不但能得到你的内丹，还能抓到一只体内流着人血的小狐狸。”
　　青玄子的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他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般的眼神望一眼白衣男子，接着又扫向熟睡中的陈漠。他旁若无人地走向龙床，笑容狰狞。
　　白衣男子念念有词，朝青玄子挥了挥衣袖。
　　什么也没有发生。白衣男子苦笑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七星灭罡阵……”
　　青玄子已走到了床前，伸手抓住了陈漠怀中的玉玺。睡梦中的陈漠似乎发现有人想要从他的手中抢走玉玺，手抓得更紧了。
　　青玄子恼羞成怒之下拿出了驭火符。
　　永嘉帝暗暗拧紧了拳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住手！我随你怎样，只要别伤了孩子。”白衣男子皱了皱眉，急忙大喊。
　　青玄子的动作顿住，他抬头，冷冷地盯着白衣男子。
　　“松手吧。”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陈漠翻了个身，玉玺啪的一声落在了龙床之上。
　　永嘉帝长舒一口气。

　　青玄子深深地望一眼白衣男子，接着一把抓起了玉玺。
　　“咔嗒！”
　　永嘉帝抬头，猛地发现玉玺竟已被青玄子掰成了两半。一颗流光溢彩的碧色珠子出现在永嘉帝的视线中。
　　青玄子拾起玉玺内的碧色内丹，一口吞入腹中。
　　白衣男子却只是垂手立在一边，静静地望着青玄子，神色淡然。仿佛对方吞下的不是自己的内丹，而是一粒花生米。
　　良久，他终于幽幽地开口：“我早已将我全部的灵力都给了那孩子，现在那内丹不过是无用的废物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身体已开始渐渐变得透明。
　　青玄子脸上得意的笑容刹那溶解：“可是，我明明看到那孩子抱着你后……”
　　白衣男子嘴角缓缓牵起，脸上的笑容和煦犹如春日的熏风：“我不过是帮他驱动了体内蕴藏着的灵力而已。”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本体曾经被浮黎金仙放在剧毒的药水中浸泡过整整九九八十一天，所以我的内丹有剧毒。”
　　青玄子脸色大变，死死地抓着喉咙，似乎想将那内丹吐出来，然而已经晚了。他浑身的皮肤开始逐渐变成难看的青灰色，接着，他的身体忽然如大旱之下的土地般开始寸寸龟裂，最后缓缓化为一粒粒细小的沙子。
　　永嘉帝愣愣地盯着地上的沙子，半天反应不过来。
　　白衣男子连看都没有看那沙子一眼，只是愣愣地盯着床上的陈漠。
　　“雪儿拼了命也要生下这孩子。那年，我舍了一身修为，却只救下了这孩子一个……”
　　白衣男子伸手想要抚摸陈漠熟睡中的脸，然而，他的手却如空气般穿过了孩子的脸颊。
　　他无奈地收回了手，一声苦笑。
　　永嘉的发现那男子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天空中虚无的某处，他那逐渐透明的脸上正缓缓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雪儿……”
　　白衣男子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吟，他的身体忽然如冬日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