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张*轩

12、Chapter 12-死结

　　老人的哭泣引来了草地上其他人的目光，Daniel也朝这里看了看。李俊仁一下子很尴尬，老人的哭泣让人误以为是他的缘故。老人控制住自己后，长叹了一口气。老人拿出手绢擦了擦，接着说：“小轩的妈妈和小轩的舅舅不一样，小轩的妈妈特别的倔强，虽然我平时严厉的管教他们，她表面上也服从，可是她的心里始终有一种抵触，有一种怨恨，伴随着她的成长，我的管教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严厉，有时到了自己都感觉匪夷所思的地步。她心里的抵触和怨恨也越来越深，最终在那件事上爆发了出来。”

　　老人的表情很痛苦，显然提起这件事让她的心里很不好受。老人叹了口气，说：“小轩的舅舅大学毕业后，我让朋友帮忙把他送进了一家国企。我觉得国企稳定，是个让人羡慕的好地方。有了工作后，我又托朋友给他找了个同样在国企工作的女孩。他们见过一面后，我就让他们结婚了。我决定不能让孩子们走当初我差点走的路。可偏偏小轩的妈妈就走上了这条路。”

　　听到这里，李俊仁的心被紧紧揪了起来。老人叹了口气，说：“她背着家人喜欢上一个绝对不能喜欢的人。”李俊仁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行？”老人激动地说：“那是一个台湾人，一个来这里投资的台商。”李俊仁也猜到为什么老人不同意的原因了。老人说：“当时家里人都不同意，我更是强烈的反对。可小轩的妈妈就是不肯听，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那个台湾人。后来那个台湾人还是离开了她，她当时还怀孕了。这是多么大的耻辱啊！”

　　李俊仁大吃一惊，心想：原来俊成是私生子，怪不得他总是说自己只有名字，没有姓氏。

　　老人激动的说：“她让整个家庭蒙羞，让家里人整天生活在耻辱中，抬不起头来。为了这事，我们吵了很多次，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打了她一个耳光。积压在她心里二十多年的怨恨也就爆发了。结果我更加愤怒，感觉她根本就体会不到我的良苦用心。我告诉她，让她滚出这个家。我就当做从来没有这个女儿。她怨恨的看我一眼后，就默默走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眼神。”

　　说完，老人又哽咽起来。

　　阳光很明媚，白鸽不时会落到人们的脚下觅食。埋伏在远处的Daniel迅速的跑过来，受到惊吓的鸽子们怕打着翅膀飞了起来，慢慢的飞远，再也没有回来。。。

　　李俊仁叹了口气，问：“您和她以后联系过没有？”老人摇摇头说：“没有，她走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想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的肯定很困难。后来她就慢慢淡出了我们的生活，我们都尽量避免提起她，就当从来没有过她这个人。”

　　老人抬头看了看远方，叹了口气说：“几年之后她突然给我写信，说她得了重病，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希望我能替她照顾那两个孩子。唉。。。开始我不想管这件事，可是一想这都是我们大人犯下的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孩子们是无辜的。如果我不管，她和这两个孩子又能依靠谁呢？后来我在延庆一所破旧的房子里找到了这两个孩子，当时孩子们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见到我就抱着我哭，喊着要他们的妈妈。”

　　老人抹了一下眼泪，控制了一下自己。李俊仁问：“您当时没有见到阿姨？”老人含着泪说：“不知道她是已经死了，还是躲着不肯见我。我当时抱着孩子们感觉很莫名的委屈，孩子们抱着我哭，我也抱着孩子们哭。她很早就把能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她怕小成来我这里后，会感到孤单寂寞，所以从教堂收养了小轩，给了这个孩子母爱，让她给俊成作伴。我到那里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把孩子们的衣服和平时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老人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哭了起来。李俊仁也被这伟大的母爱感动了，流下了眼泪。

　　老人从身后拿出一本相册，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它，看来这本相册对老人来说非常珍贵。老人把相册递给李俊仁，李俊仁打开看了看，里面全是俊成和小轩的照片。在相册的第一页的照片中，两个衣着差不多的男孩在豪宅前的草地上玩耍着，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后面的照片中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正在画室里作画，看起来很小心谨慎。再往后男孩和女孩已经长大，男孩变得高大英俊，女孩变得美丽出众，他们的脸上已经看不到笑容。最后男孩和女孩的面孔变得有些呆板和木讷，眼神里只剩下彷徨和忧伤。

　　李俊仁把相册合上，明白了俊成和小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俊仁的心开始变得不安起来，一个他不愿意面对和不愿意去想的事还是被老人提了出来。

　　老人问：“小轩的那件事，你。。。你知道吗？”李俊仁像被雷电击中一样，浑身抖了一下。李俊仁低下头沉默不语，此时心里他痛苦不堪。老人看李俊仁的样子估计他是知道的，问：“你知道？”李俊仁点点头说：“俊成知道，小轩自己也知道。”老人说：“俊成和她肯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李俊仁苦笑说：“这件事，和她关系亲密的人都会知道的。”老人想想也是。老人叹了口气说：“当初我刚把他们接回来时，我就喜欢这个孩子。小轩虽然不是她妈妈亲生的，但是无论脾气和相貌都和她妈妈太像了。我又从她身上看到了她妈妈的影子。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我心里还是深爱着我这个女儿的。因为那件事，我也一直对她怀有愧疚，我始终都无法原谅我自己。”李俊仁愤怒的说：“所以你就决定那样做？你知不知道她不是她妈妈！你这样做是毁了她！毁了她的一生！你知道她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因为这件事会伤害了多少人吗？你太自私了！简直就是可耻！无耻！”

　　李俊仁怒不可遏，因为他深深的卷进这个不见底的沼泽，在明知道危险地情况下越陷越深，他也曾想过抽出身来，可是情到深处之时，聚散又岂能由得了我们？

　　老人懊悔不已，说：“你说的对。我当初确实是太自私了。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发展下去迟早会出事，可是自己又放不下那段割舍，总是选择逃避。她长大后，问题不断地涌出来。小学毕业后，我怕她的同学会看出来，所以就不再让她去学校读书，把她接回家里，找家庭教师教育她，为了避免更可怕的事，我不让她和外人来往，尤其是不让她和男孩子来往。可是她还是认识了你，所以我不允许她和你接触，每次你去我们家我都会把你赶出来。不过这件事事最终还是无法逃避的。”

　　李俊仁不再说话，双手抱着头痛苦不堪，这件事也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结。

　　老人摸了摸李俊仁的头，说：“他们出走后，我开始反思，为什么又会发生这样的事。病倒之后这几天，我在病床上终于想明白了。其实人也只有在深夜或独处的时候，才能真正让心平静下来，才会把所有的事看的清清楚楚。我原以为把孩子们像木偶一样握在手中才会让他们生活的幸福，才不会做错事，犯错误，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因为父母长辈毕竟比你们多活了那么多年，经历的事毕竟比你们多。我把小轩的舅舅送入国企，又给他找了个国企的女孩，见一面就让他们结婚了。我和小轩的外公也是这样，虽然我们没有感情基础，但是我们的性格和爱好相同，结婚后就有了感情，小轩的舅舅和舅母他们的性格和爱好格格不入，结婚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吵架，我以为有了孩子后可能就没事了，结果有了小曼后，他们都觉得那是对方的孩子，与自己无关，小曼从小就没有人管教她，再加上她是独生女，小曼长大后没有一点涵养和教养，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在一起胡闹，伤透了家人和老师的心。”

　　老人后悔不已：“在国企稳定让人羡慕，那也只是我们那个年代的看法，他们夫妻俩现在的工作也不好，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还不如你们这些孩子，现在他们还要依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