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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游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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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飞扬。
荒凉的官道上,一间用蓑草和竹子搭建的茶寮。
老板老张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未娶,脸上总是挂着温暖的笑容。
据说当年他是赴京考取功名的士子,时值水旱,他走在官道上几乎渴死,就在这个前不及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突然遇到一个为他奉上茶水的神秘女子。结果他那次赶考居然榜上有名,对于他那种考了数十次却都落榜的失意士子来说,这无异于是神仙的保佑。然而那位女神在送茶后就再也没有在老张的生命里出现过。在官场上辗转沉浮失意落魄数十载,老张决定就在当年遇到女神的地方建一茶寮。一来可以远离官场,消遥自在,二来可以为赶路的人提供一个歇息的地方。而且,或许还可以遇到那个女神……
对于经常在这条官道上奔波的商人、学子还有江湖浪子,都喜欢到茶寮来休息一下。当然,茶寮里买的不仅是茶,还有豪客们最爱的酒,当然也少不了下酒的小菜。
熟客来到茶寮,问得最多的问题还是:“老板,找到你的女神没有?”
“呵呵,我要等的女神呀,还没来呢。”老张笑嘻嘻地为他们斟酒。
烈酒下肚,江湖豪客们又开始大谈江湖事了。
此刻正是茶寮最热闹的时分。来自五湖四海的消息汇聚在一起,只要是用心听的人就可以足不出茶寮而知天下事。
刚从京城出来的小官吏模样的男人说起了京城最近发生的奇事:“最近京城附近还真不太安宁。早些日子飞鹰镖局押的一趟镖刚出京城就被人劫了,行镖数十年的镖师都被杀死在路上。他们怎么说都算是武林一流的高手了,可都是一招丧命,现场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听说还是凉州蓝家的镖呢,敢得罪蓝家真是嫌命长了……”
“那怎么可能,飞鹰镖局从来不会出岔子的。韩总镖头拿这件事怎么办?”旁人好奇的问道。
“说来也奇怪,韩总镖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少年,不但调查出肇事者是谁,而且还让飞鹰镖局永无后顾之忧。”小官吏停下来喝了口茶。
“谁这么不要命,敢找飞鹰镖局麻烦。”
小官吏故意压低声音,叹气道:“梦徊谷。”
“梦徊谷?就是十六年前被武林白道围攻的梦徊谷?”有人惊呼。
梦徊谷三个字使茶寮里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小官吏马上成为了茶寮里的焦点,他装模作样地责怪地看了刚才大呼小叫的人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梦徊谷复出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啦,你的消息太不灵通。昔日的梦徊谷的确被毁于十六年前的大战,如今却竟能卷土重来。韩总镖头请回来的那个少年太神了,年纪轻轻就能在两三天破如此重大的案子,而且武功也强得不象话,居然能让梦徊谷的人亲自送信上门,保证以后都不再惹飞鹰镖局。”
“那少年有什么来头?”
“那少年叫做楚羡寒。听说他师父叫‘水长天’,是韩总镖头的结拜兄弟。奇怪的是,我们府里的兄弟谁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后来还是经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这姓水的似乎在江南有点名气,之前江南的一些案子都是他帮忙才解决掉的。”
众人暗自唏嘘,能让梦徊谷退却的人实在不可小觑。只是梦徊谷一旦复出,武林上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不一会儿茶寮又渐渐恢复了喧嚣。
一个满脸胡须的黑脸壮汉打了个饱嗝,安适地把穿着肮脏牛皮靴的脚横搭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一手隔着华贵的锦衣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大声道:“格老子的,真是看不惯飞鲸帮那些混小子那么嚣张,来京城混也不打听打听那里是谁的地盘。”
坐在他旁边一个衣服已经洗得发白的中年汉子用长满茧子的枯枝一样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接着道:“就是。我们香江堂有相爷在撑腰,他们还敢出来抢生意,真是不要命了。”
“还好我们堂主早有准备。现在就要飞鲸帮那些兔崽子吃不了兜着走。”一个鼠头窄额的小厮模样的人油滑地笑着,“香江堂可不是好惹的,两位大爷一回京,加上堂主的部署,他们马上就得哭爹喊娘了。天下谁不知道我们‘霹雳火’和‘夺魂镖’两大副堂主的厉害呢?”
名号一出,马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霹雳火”杨乾大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豪声道:“老子要让他们尝尝炸人肉的滋味。”
昔年香江堂刚在京城成立的时候,“霹雳火”杨乾曾把京城另一个做水上生意的帮派的所有人都炸得焦黑破碎,炸后简直连尸体都不能辨认。当时造成了京城内外极大的恐慌和动乱,可是因为当朝丞相在撑腰,事情不了了之。
众人见他狂妄的语气,有人气愤有人害怕当然也有人仰慕得很。
“格老子的,老张,你没有看到我们余老的酒已经喝完了吗,快给老子把最好的酒拿来。”杨乾见“夺魂镖”余汕的酒喝完,忙喊道。
“是。大爷您先等等。”老张慌忙去里间取酒。
“夺魂镖”余汕枯枝一样的手放下了手中的空酒杯,道:“这里的酒真是不怎么样。还是天仙楼的酒好。”
天仙楼是京城最大最豪华也是最美女云集的花楼,能进去享受的非富即贵,普通的百姓只能望楼兴叹。
“余老你是想念媚娘那婊子了吧。”杨乾笑嘻嘻道,“那只狐狸的确很迷人。”
余汕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两位副堂主想去天仙楼的话,小人一回京马上安排。”小厮细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酒来了!”老张为他们斟满了酒,把酒壶放在了木桌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感叹道:“哎,祸到临头都不知道,还想着去天仙楼。怎算是出来江湖混的,连飞鲸帮和梦徊谷结盟的事情都不知道。”
众人惊讶回头,看见了说话的那个人。没有人看见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好像从来都不存在,又好像一直都在那里。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很旧了,腰间的佩刀似乎也残旧得像从泥土中挖出来的烂铁片。他静静地独自斟着茶,显得苍凉而落寞。
杨乾和余汕同时脸色一变,那小厮早就按捺不住了,愤声道:“什么东西,敢这样说话。”
那人冷冷地笑了。“香江堂原来也不过如此。”
茶寮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了。香江堂的人的确不好惹,可是这个落魄男子身上发出的那种自信和傲气实在让人折服。而且他说的可是一件关系重大的事。
杨乾和余汕毕竟是老江湖,按下了心中的愤怒,后者道:“结盟的事情恐怕是朋友你杜撰的吧。梦徊谷向来清高,什么时候跟别人结过盟来着?”
杨乾道:“格老子的,这样的消息我们怎么会不知道?我看这位朋友肯定是收错消息了。”
“谁是你们的朋友。”那人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小口的茶,声音文雅得似乎在风花雪月之下吟诗作对。他似乎不屑于辩解他们的怀疑。
众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果然,杨乾的脾气发作了。他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雄伟的身躯像巨大的塔。“格老子的,敬酒不喝,想打是不是?”木桌上的酒杯酒壶都被震得东倒西歪。
那人不慌不忙地喝完了自己的茶,把结账的铜钱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微笑着对老张说:“老板,你这儿的茶可真是极品,可是环境不太好,老是听到疯狗的吠声,叫人怎么静下心来喝茶呢。”
老张愣住了,觉得说什么都不是,只道:“公子慢走。”
那人刚要举步就被拦住了。
“想走?你还没有问过我们香江堂两个副堂主呢。”小厮走到了他前面。余汕和杨乾也已经跟在了后面。
他微微地一笑,不慌不忙地拿起了自己的刀。突然银光一闪,他的刀又回到了腰际。
就在众人惊愕的时候,他已经笑着离开了茶寮。
这时才传来小厮的惊叫声。他的头发纷纷落下来了,刚好剃了半边的光头。
“这人是……”余汕疑惑地看着官道上那人远去的背影。
“格老子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小子。独行侠吴非难道也要上京么?”杨乾咒骂着。
“客官,你们的酒刚刚撒掉了很多,要不要来一瓶新的?”老张笑眯眯的脸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们旁边。
“老子没心情喝酒。”杨乾说罢便和余汕一道带着一群手下骑马远去。
扬起的尘土黯淡了赴京的官道。老张看着远处苍茫的衰草,心想京城恐怕不能太平了。